风之机械师 第十四章 我们终将重逢

“那些物资都送你了，加油逃吧，小弟弟。”一名有些帅气的女骑士玩家向柯林招了招手，然后策马慢慢停了下来。

——她的坐骑早已脱力。

马车旁仅剩的几名玩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渐渐停下了逃亡的步伐。

这几名松枝骑士团的玩家甚至简单结阵试图负隅顽抗，然而如林般的黑骑士扫过战场，他们便马上回各自的复活神殿报道了。

的确如天蓝所说，松枝骑士团在突围的时候就耗光了马力，而黑骑士们只需要不疾不徐地驱赶玩家就能将对方全灭。

柯林倒是在小说里看到过所谓骑兵衔尾追击，只是到今天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NPC也太智能了，不知道小箭他们那一路能不能逃掉啊。”

“现在还担心别人吗？”

“毕竟我肯定逃不掉了，多逃一个是一个，”没了开心小箭分享空间，柯林得以舒展四肢躺倒在前室的后壁上。

与充电三小时，用电五分钟的宝贝马匹不同，魔导机械突出一个超长待机，他们两人的逃亡之旅还能持续一会儿。

“而且，开心小箭和elite挺看重等级的，我还是希望他们能逃掉的。”柯林想到当初自己抓死党一起死的行动，不由笑了笑。那会他还没意识到这些老油子对于等级的看重。

“那你呢？你不在意自己的等级吗？”

“我玩游戏就这样，只要能玩到新的东西我都无所谓，练级也是为了开新副本新内容。”柯林说着，心虚地往后看了看似乎渐渐接近的黑骑士：“不过能不掉级最好。”

“……勉强达到标准。”

天蓝停止了魔导力供给，马车的速度骤然一降。柯林手忙脚乱地开始超载魔导炉，但这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黑骑士们很快追赶上来。

“你搞什么……”柯林骂到一半却愣住了，黑骑士们追上之后并没有马上发动攻击，只是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天蓝在马车上站起身来，平视着端坐马背上的黑骑士。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柯林脑海中重演。

他本该发现的，他早该发现的，这次紧急任务太不寻常了。

亡者的国度玛达拉为什么会选在夏天进攻，甚至都没有动员本阵营的玩家。

为什么他们会截杀回城的低级玩家，又为什么要引诱高级玩家团队深入敌境后全歼。

为什么黑骑士们会分出一个战团的黑骑士追击他们，明明他们只有两个小队。

一幕幕场景如水般流过，最终定格成上午的玩笑：

“我都怀疑这些怪是你引的了。”

“嗯。”

相同之后，柯林反而平静下来了：“玛达拉是为你而来的？”

“嗯，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在找我。”

“可我不明白，你是能跟我们组队的玩家，NPC就算找到你也没有意义。”

“并不是只有圣眷者才拥有神眷系统。”

神眷系统，这是NPC才会使用的词语。在玩家中，这个单词对应的称呼是——玩家系统。

“……你是妖精武装，对吗？”

玩家的召唤物、魔法傀儡、自行式魔导机械等从属单位同样会被系统判定为非NPC单位，拥有远程通讯等部分玩家功能。而其中像是机械师的只有妖精武装。

总不可能是自行式龙魂武装吧。

在两人交流的时候，一名黑骑士越众而出。他策马缓步走到近前，右手脱下头盔，左手扶胸向天蓝行礼：“遗书走廊的明珠，冰冠城堡的主人嘱咐我向您问好。”

“问候已经送到，你们可以离开了。”

“抱歉，我的主人不允许全知的威能旁落，黑暗中的贵族也并不需要与傲慢的人类同行。”

“无聊，”天蓝转向柯林，俯视着他说道：“便宜你了。”

说罢，她眼睛微微闭起，压低声音嘟哝道：“希望这一次……能找到答案。”

柯林探身上前，试图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却被对方突然指向自己的手指下了一跳。

天蓝再度睁开眼睛，淡漠的眼眸已经染上了淡金色。此刻的她表情庄重而威严，配合上她略显青涩的面容，反而显出一种错位的滑稽感。

但是对面的黑骑士却立刻大惊失色。他头盔都未戴上，立刻打马回身，撞开了自己的部下们开始逃窜。

“喂，柯林，亡灵退兵了诶，难道你们做了什么……卧槽你看看天上！”好友频道中开心小箭在大呼小叫，而柯林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高塔中的巫师记载了这次攻击，塔林公国、芬多岚王国全境与波尔塔王国、玛达拉合苍松森林大部分区域都能用肉眼观测到天空的异象，而其引发的魔法波动甚至影响了远在海外的白帆之城的法师。

天空裂开了。

天空中的云朵仿佛被猛烈的暴风推开，形成了环绕的云墙。而在这巨大空洞中心的并不是猛烈的阳光，而是笼罩在黑暗中的巨大虚影。它身负漆黑双翼，全身笼罩在斗篷中，从无穷高处缓缓降落。

“我的父亲许诺我选择的自由，今日我以此誓言请求遗书走廊的攻击，请求您埋葬今日发生的一切。”

“批准。然，生者必灭，而知识长存。”

“‘全知’就交给你了，希望下一次见到你时，我能够找到答案。”

等等，全知是啥啊，答案是啥啊，你到底在说啊，为啥现在又开始谜语人了啊。柯林下意识想要追问，但是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柯林甚至连动弹一下都无法做到了。

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在无线拔高，甚至能俯视整个无返者旷野。在这个范围内的一切生灵与死物都被定格，连风都无法吹拂。而他们身上的色彩也在渐渐流逝，到最后仿佛一张张简笔画。

不，不是仿佛，一切真的变成了一张画！

这副画卷印在一本巨大的书籍之中，而现在，这本书籍正在慢慢合上。

伴随着书籍的完全合拢，柯林面前的最后一点光源也随之消失了。他悬浮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之中。

这里似乎是玩家死亡后的黑域？但是有必要做得这么玄乎吗。柯林正思索着，眼前却突然闪现出一点亮光。他奋力向前，视野中的光亮逐渐变大，却不是通往复活神殿的大门，而是一条闪烁着光辉的溪流。

溪流中映出无数人影。

这似乎跟论坛上讲的不太一致。柯林思索着，朝着溪流伸出了手。下一刻，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了自己在塔林公国对抗无边无际的亡灵。

他看到了自己在雪山之中遭遇鬼魅般的白狼。

他看到了自己在海面之上迎战巨大的角鲸。

不，柯林并不是在看，他自己就在奋战。

大陆历276年，已经在游戏中度过三年的柯林站在城墙之上，身旁有无数玩家与NPC，天空中布满了精灵的飞马与人类的浮空战舰，地面上是亡灵的黑骑士与兽人的比蒙。

而在他们身后的，是那早已被摧毁的通天塔的遗骸。

人类的战舰正在用炮火掩护亡灵。

精灵用弓箭为比蒙开路。

他甚至能听到高空中悠远的长吟，那是龙族在准备释放魔法。

游戏中所有种族都汇聚于此，对抗着唯一的敌人。柯林看不清它们的样子，但内心中时时刻刻有一个声音，告诉着他对面的强大与残酷。

柯林的身体也在其中努力攻击着，但此刻他的意识却仿佛游走在众人间，见证着他们最后的战斗。

巨大的比蒙逐一倒下。

如海般的亡灵一次次冲锋，却仿佛海浪徒劳地拍打礁石。

天空中的天马如雨点般落下，一同坠落的还有巨大的浮空战舰。它们在空中解体、爆炸，发出夺目的白光。

而在敌人下一轮攻击中，柯林所在的城墙顷刻间化为齑粉，他随之坠落。

必败的战斗，柯林冷静地评判着。游戏策划要是暴露了身份，少不得被愤怒的玩家堵门口。

随后，他重重跌落在地，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在柯林面前的并不是战场的天空，也不是复活神殿的石像，而是嵌入石制天花板的十二盏灯。十二盏灯围成一个圆圈，全部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身下则是冰冷的石床。

柯林起身环顾四周，自己在一个略微眼熟的石室内，而石室唯一的木门此时被推开一道缝隙，一个戴着修女帽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圣眷者大人，您醒了吗……啊，是真正的圣眷者大人……等等，这这这这，啊啊啊，主教大人！”

她的声音由近及远，渐渐消失不见。

柯林已经认出了那个人影正是爱丽丝。虽然自己跟她已经有两个游戏年没有联系了，但之前也算相处融洽，这个反应未免有些打击人了。

柯林摇摇头，熟练地起身打开好友频道。记忆逐渐涌上心头，自己之前正在参加游戏中保卫通天塔的活动，但是中途阵亡不知道结果，正好问问其他人最后怎么样了。

然而好友频道一片空白。

柯林一愣，继而熟练地添加“开心小箭”为好友。

“诶，一个一级机械师，这谁的小号……等等，你不会是张高峰那小子吧。草了，不是说好来神圣公国的吗，你小子怎么跑到塔林去了，还练了个机械师。”

柯林一时间心乱如麻，一个不太靠谱的猜想渐渐浮上心头。

“圣眷者大人，主教大人请您去保管库。”大叫着跑走的小修女此刻又跑了回来。她撞开了石门，愣了一下之后赶忙立正站好，缓了口气之后恭恭敬敬地说道。

柯林不禁露出了苦笑，伸手请她带路——虽然这条路，他自己也认得。

教堂果然是三年之前的布置，柯林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刚进入游戏不久，塔林公国就爆发了内乱，塔林城内也一度爆发战斗，而主教堂也未能幸免。

“爱丽丝，现在是哪一年？”

“嗯，诶？啊，现、现在是大陆历273年。”在前面带路的爱丽丝突然站定，僵硬地转身后回答。

“嗯，你继续带路吧。”

爱丽丝长舒一口气，转头吐了吐舌头，继续前进，甚至没有计较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熟悉的身影，然而是在不熟悉的位置。

柯林还记得对方第一次出现的场景，那是在午后的小花园之中，对方在花丛簇拥下仿佛一朵盛放的紫罗兰。自己正是被那道身影迷惑，最终选择了坑爹的机械师。

而此刻对方选择了在保管库中见面。此刻她站立在一排排的展示架之间，身姿与面容都隐藏在阴影之中，但同样拥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不过是区别于上一次的美，如同一朵月下幽兰。

柯林摇摇头，脑海中闪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点子。不等对方说话，他直接大踏步上前，右手扶胸，微微躬下身说道：“我愿意追随您，为机械之道奉献终身。”

印象中从没管过自己几次的便宜师父愣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微笑着说道：“您是机魂真正的眷者，在机械之道上终将比我走得更远。”

她走到柯林近前，向柯林递出了一本书。而她接下来的话，在柯林的脑海中如炸雷一般回响：

“根据圣谕，这件妖精武装接下来由您保管。她的名字叫‘全知’，而中枢的妖精名则是天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