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越来越觉得岳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他可以把群臣争论的方向瞬间从意气之争和意见之争转化为方案的讨论,具体到整个方案的执行方法,而且他的意见每每都可以调和大家的矛盾,使得大家的矛盾转移了目标,而真正的政策已经确定下来,大家的最终意见已经统一,剩下的只是办事的方法而已。
这对于赵桓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能力,优秀的皇帝可以拥有这种能力,而他还不具备,他经历了足够的磨练,剩下来的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综合一下自己的所学,整理成为自己的能力,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具有足够威望而且忠诚的有魄力的臣子为自己稳住局面,不要让如此大好局面因为内部矛盾而产生危险。
他还没有宣布自己的封赏决定就要开始政策的商讨,就是因为如今的情况非常严峻,政府的运转已经迫在眉睫,必须要开始,而政策还没有确定。
李纲、公孙胜、张叔夜和吴用他们都是很好的执行者,却不是最好的决策者,真正的决策者,就是向岳翻这种,可以说服所有人,将他们统一到一个概念里面争论做事方法,并且再次作出决定的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宰辅之才,连李纲目前都没有这种能力,李纲可以胜任宰相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他具备坚定的意志。
“王德,你去吩咐御膳房准备膳食,今日诸位爱卿争论很久,都很饿了,弄些肉食过来吧!”赵桓如此小声地对身旁的太监说道,生怕打搅到了臣子们的热烈争论,从上午争论到如今繁星满天,巨型蜡烛都点了起来,而大家丝毫不知,其实如果一旦缓和下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且疲惫不堪。
但是大家是幸福且满足的,真正做事情的时候,这种感觉,会伴随着巨大的成就感和自我满足感。觉得自己的价值得到体现,大家会爱上这种感觉,千方百计精神百倍的持续这种感觉。
于是赵桓没有打搅他们,而是吩咐太监去准备饭食,皇帝亲自请客。招待臣子们吃些肉食,他亲自提拔和选择的这一届政府是大宋意志最坚定且效率最高的一届政府,执行力和决策力直追赵匡胤的开国政府和赵光义的征战政府,中兴政府往往更加难得。
臣子们热烈的争吵着,激烈的探讨着,李纲和吴用拿着一条关于发展军屯减轻百姓负担的策略争吵的不可开交,一个认为只需要少数军队屯少数田地就可以,大多数天地还是要还给燕云百姓乃至于契丹人,而另一个认为这需要燕云五分之一的天地,并且需要五万以上的军队一起协力才有自给自足的效果。他们吵得天翻地覆,谁也说服不了谁。
岳飞和宗泽这两个好胜心强大且不愿服输的将军为了未来即将发生的战争的攻与手已经撸袖子准备干仗了,宗泽不在乎自己的老人身份,岳飞也不管自己比宗泽小了几十岁,岳飞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如果有草原族敢于偷袭长城,他就要带着三千铁骑杀入草原深处灭其族,狠狠的震慑他们,保证草原族十年不敢来犯,而宗泽认为大宋骑兵还比较虚弱。不能长期深入作战,对自己不利,需要严防死守,加紧蓄养战马。训练骑兵,等到十万铁骑之日,才是大宋铁骑威震塞外之日。
公孙胜和张叔夜则为了如何安置北京城内的百姓而产生了争执,公孙胜以为分配田地使之安居乐业才是王道,当务之急是笼络人心,稳固统治。燕云个刚刚纳入大宋的行政统治之内,需要时间磨合,所以让他们感觉大宋让他们有土地有房屋,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张叔夜以为暂时留着他们做劳动力,并且发给粮食和钱财的抚恤才是最好的做法,他们聚合在一起不容易,如此巨大的劳动力之用途,为什么不好好运用,让他们为大宋的重建出力呢?公孙尚书,你在应天的时候用的不是很好吗?现在的应天府,就是明日的北京燕山府!
看着这样的场面,岳翻还是静静的站着,不怎么说话,有时候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会互相争吵着来到岳翻的身边让他评评理,这个时候岳翻才开始说话,为他们分析他们的意见,各自的优劣之处,然后指出大家最初确定的统一概念,指出为了实现这个概念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可以放一放的是什么,这些都要确定。
直到大家闻到了浓浓的香气之后,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肚子非常饥饿,好像一整天都没吃饭一样,接着张叔夜惊喝一声:“方才还是艳阳天,怎的已经到了夜间?”
官员们纷纷向宫殿外看去,这才纷纷惊叫,原来已经到了夜间,至少过去了五六个时辰,而他们怎么觉得才只有刚刚的一瞬间?太阳没了,巨型蜡烛点了起来,所谓庄周梦蝶,不知自己是庄周还是蝶,官员们也不知如今是白天还是黑夜,已然分不清时间了。
赵桓微笑着走下了御座,微笑着指着宫人们端着的饭食和正在张罗的桌椅板凳说道:“诸位爱卿商讨国策太累了,朕也没什么可说的,就只好吩咐宫人为你们准备一些肉食了,朕知道这段时日你们都是在啃馒头咽酱菜,哭得很,肚子里也没什么油水,虽然国家的确是危难之际,不是考虑口腹之欲的时候,但是朕思量着,也不能让诸位爱卿空着肚子商讨国策,所以,便命卫队出去打猎了一些野味,勉强算一些肉食,招待大家伙儿吃一顿饭,也算是朕的一点点心意。”
臣子们感动的落泪者甚众,纷纷鞠躬行礼:“多谢陛下。”
其实赵桓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大家也都清楚,比起他的父亲每一餐要吃一百多道菜,而且还不带重样,也不完,一大半都是没动过筷子就丢掉了,何其奢侈也,而赵桓最多也就是一荤一素一碗饭一碗汤,之前大宋的普通百姓也吃得上的饭食,遇到及其忙碌需要赵桓自己处理的问题的时候。他也和臣子们一样吃馒头啃酱菜算作一顿饭了。
自小锦衣玉食,吃惯了山珍海味过关了奢侈生活的皇帝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哪怕只是作秀,也够了。真的够了。
宫人布好了桌椅,大家也不忌讳,合食就合食吧,没看到皇帝拉着岳翻岳飞李纲一群人也坐在了一桌,吃着同样简单的两荤两素一道汤一碗饭吗?大家也的确是肚子饿了。坐下来拿起碗筷就咕叽咕叽的吃了起来,大家也没有心思说话,只是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和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真的,这些臣子们几乎全部都是好些时日没有吃过肉食了,一看到有肉食都两眼放光的猛吃,赵桓甚至还站起来笑着劝说大家不要吃得太快,否则待会儿肯定要闹肚子。
野味很想,野菜也很好吃,汤水也很鲜美。米饭也很饱满,大家吃得很满足,基本上每一个人都吃了两三碗饭,专门有宫人为官员们添饭,皇帝的贴身太监则在为高官大臣们服务,战战兢兢,完全没有了之前童贯时代的嚣张模样。
这餐饭虽然很简单,简单的肉,简单的绿叶菜,都是寻常百姓们也吃得起的食物。但是大家却吃得异常香甜,甚至很多人很多年很多年以后都把这顿饭看作最难忘的一顿饭,连皇帝自己都放弃了宫廷礼仪,大口大口地吃着饭食。岳飞和宗泽两位则在进行饭桶对抗赛,林冲埋头猛吃,鲁达一人吃了七碗饭,虽然简单,可是大家都美在心里。
很快,简单的餐食进完了。皇帝吩咐宫人呈上山楂水给每位臣子们消消食,嘱咐大家坐一会儿再站起来走动,方便消化等等,有时候一两个捂着肚子直喊痛的还会被皇帝笑着骂去厕所间,一看就是吃多了!
然后皇帝拉着岳翻到一旁小声的商议着什么,臣子们也三三两两的说些悄悄话,李纲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对身边的吴用小声的说道:“自打入宫做官以来,还真没有想到能有今日之局面,所有官员都在为国事争论,为政务争论,而没有意气之争,党派之争,宣和年愈演愈烈之党争,到如今,似乎完全看不见了,当时大家的争论都是派系之争,师承之争,不死不休,现在想想,简直是可笑之极。”
吴用叹息道:“在下是山东人,昔年参加科举就因为是山东之人而被对立党派考官冷言嘲讽,安排最破的考棚,甚至被暗算,被卑鄙小人顶替功名,若不是同乡好友冒死告知,在下还一直认为自己学识不如人,准备四处游学丰富学识再来考试,后来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一怒之下才做了劫取蔡京生辰纲一事,若不是遇到了鹏展公,在下已然落草为寇,成了贼,哪有如今枢密使之地位?”
李纲叹息道:“谁说不是啊!当初老夫也是被党争牵连,屡次贬出京师去偏远之地,备受折磨,有才而不能施展,所以殊为痛恨党争,准备登上高位后一举铲除之,谁曾想金兵南下,虽然让大宋危难至极,却也帮助大宋粉碎党争,铲除六贼,陛下英明,铲除奸佞小人,直接将党争之根源拔出,朝廷才有如今之局面,加亮啊,如今的局面,实在是来的太不容易了。”
吴用点头赞同:“所以,在下才绝对不容忍任何想要破坏如今之局面之人。”
李纲深深的看了一眼吴用,发现吴用也在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怎的,吴枢密以为老夫乃是破坏此局面之人?”
吴用也笑道:“相公虽是东府之相,但时至今日,在下为西府之首,能和相公平起平坐,倒也不会输给相公,只是相公为人多少有些专断,不愿听人言,所以,在下可绝对不会让相公大权独揽的。”
李纲呵呵一笑,指了指正在和赵桓说悄悄话的岳翻,笑道:“你这人,看不清形势耶?老夫虽然有些专断了,但是,真正能左右你我意志之人,却也不是没有,那边就有两位,不是吗?”
吴用看了一眼岳翻,然后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装模作样道:“那在下就放心了。”
李纲顿时一愣,随后苦笑不已,指着吴用不停的笑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