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让赵良嗣坐立不安的宴会算是结束了,燕云十六州之事也算有了一个比较令双方满意的解决方案,赵良嗣也算是勉强不辱使命了,不过宴会是散了,阿骨打却又叫上了赵良嗣一起在辽皇宫里面逛了起来。
“良嗣啊,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想起初次与你相见的时候,我还年富力强,还能上马杀敌,而如今,马也上不了,弓也拉不开,连吃肉都吃不了太多,吃多了就闹肚子,以前最爱吃的烤羊肉我已经七八天没吃了,倒是喜欢上了那个汉人厨子的粥,一天不喝上三四碗就不痛快,呵呵呵呵,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候好活了,就常常在想,我这一辈子,活得到底是不是有意义的。”阿骨打缓缓地迈着步子,在辽宫后花园里面和赵良嗣聊天。
赵良嗣很恭敬的说道:“陛下雄才伟略,以一族之长,起于微末,而至一国之君,数万里大国之主宰,自然是有意义的。”
阿骨打笑眯眯的,开口道:“一族之长又如何?一国之君又如何?任人宰割又如何,生杀予夺又如何?你们汉人就喜欢做这种书面文章,我那几个儿子也喜欢你们这些文章,闲来无事就手握书卷,换上你们汉人的衣服,也就和汉人没什么两样了,呵呵呵,那些都是好东西啊,可惜我老了,没那些心思了,只想着回家,回到最开始的地方,然后死掉。”
赵良嗣知道阿骨打是什么意思,开口道:“陛下之意良嗣明白,陛下不愿与大宋为敌,良嗣感激不尽。”
阿骨打笑道:“我不是不愿意大宋为敌,只是对你们那么多兵感到忌惮,你也不用感激我,若是我族人有你们汉人十分之一的口众,你看我会不会挥军南下!呵呵呵呵!”
赵良嗣听得浑身冷汗,急忙说道:“大宋不愿与陛下为敌。”
阿骨打摆摆手,笑道:“只是笑言,只是笑言,你不必在意,我只是觉得,你们汉人那么多人,那么多兵马,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七十万人来打仗,而我族全部的口众加在一起也没到一百万,大宋太大了,人太多了,就算一时半会儿军力不济,只要你们坚持打下去,输的肯定是我们,我们就十万兵,打完了就没了,你们那么多人,打光一批再来一批,撑不住,撑不住!”
赵良嗣心中暗喜,却没想到阿骨打想得那么深远,若是一般情况下他这样想也没错,但是赵良嗣深深的知道,大宋绝对不会坚持打,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没有力抗金军的勇气,金军若是南下,定然是势如破竹,那时候金军就会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空前愚蠢,无能,胆怯的敌人。
“陛下英明,大宋爱好和平,不愿随意用兵,只因燕云十六州之收复是我朝自太祖皇帝起就固定之国策,当今陛下作为太祖子孙,自然要遵守这样的规矩。”赵良嗣这样说道。
阿骨打笑道:“我也读过你们汉人的史书,燕云十六州是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人的,后来你们的皇帝换了不少人,念念不忘的就是收复燕云十六州,我可还记得,那个柴荣算是个真英雄,真人物,打的契丹人不战而降者不知凡几,面对面交锋也不落下风,眼看着就要收复燕云,结果英年早逝,你们的太祖皇帝也很强大,可惜都是英年早逝,至于太宗皇帝,似乎差了一些。”
赵良嗣尴尬的笑笑,他自然知道赵光义在军事方面不仅仅差了一些,比起一生戎马的柴荣和赵匡胤,赵光义是以文官出身的,行政能力之强悍堪称太祖朝大宋第一能吏,他做开封府尹之时,宰相都搞不定的事情,他的开封府私人班底就轻轻松松的搞定了,足可以见证赵光义的政治能力是多么强悍,但是,与此相对的,是他的军事能力几乎为零。
说完全是零应该是有失偏颇了,毕竟从五代十国那个时代混过来的人,别说赵光义了,老儒都会拿把剑虚张声势了,所以赵光义还算有能耐的,但是赵佶就真的是从零开始了,他可以说完全没有军事能力,却有着宋代皇帝无法避免的燕云十六州情结。
“也罢,也罢,这些事情我是不太在意的,我认为大金应该和大宋和平相处,就和辽国差不多,订立一条盟约,和平相处,你们拿回你们的燕云十六州,我要带着我的族人往西边追击辽人,耶律延禧还没有死,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死,否则,我不甘心!”阿骨打露出了浓浓的杀气:“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死!”
赵良嗣在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大家,你好我好,耶律延禧一个人不太好也就不太好吧,至少他一个人不好比起让全部的人都不好还是太好了。
赵良嗣的使团临走前,阿骨打亲自把赵良嗣送到了燕京城门口,赵良嗣一路上看着完全变了样儿的燕京城,想到日后大宋接管燕京城之后的困难,还有那位已经为燕京城殉难的第一任燕山府知府刘杰,他脸色不太好的低声道:“虽说这是大金的战利品,但是还是希望大金可以温和些,民心为重,每到一地烧杀抢掠,虽说可以震慑敌人,却会让当地人对大金军队心生不满,这就是隐患,如果大金军队自我约束,与民秋毫无犯,此地此城,永不复叛。”
阿骨打回头看了一下面露不以为然之色的金军诸将,面色不悦的开口道:“良嗣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入城数日了,每日耳边都是哭嚎之声,好好儿的燕京城被你们弄成这副模样,够了,这里不是大草原,这里是燕云!是燕京城!马上回去约束你们各自的部下,从即日起,再有烧杀抢掠之事,一律军法从事!斩首示众!
我等已经不是部落,而是一国,你们也不是草原战士,而是大金国之将军,不要对待什么人都像是对待草原上的猎物一样,多跟着二皇子三皇子他们学学汉人的书籍,学学汉人的礼仪,你们是人,不是野兽!这一点上,他们值得我们学习,知道吗?”
金军诸将面带惊惧的连声称诺,顺带着把“多管闲事多吃屁”的目光投向了赵良嗣,不过赵良嗣似乎没看到,因为阿骨打已经执着赵良嗣的手慢慢走到了远处,看着面前茫茫平原,阿骨打略带一点点伤感的对赵良嗣说道:“良嗣,今日一别,不知又要何时才能相见,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我老了,支撑不了多久了,真的。”
赵良嗣也略有些伤感,对阿骨打说道:“陛下身体康健,再活二三十年也不成问题,陛下既然如此看重良嗣,若是陛下不弃,待燕云之事毕,两朝之事毕,良嗣带些中原美食美酒度海再来看望陛下,那时,我等还可以继续把酒言欢,继续谈论一些从前的事情,或许,也会很有趣才是。”
阿骨打稍微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必,不必,那么远的路程,那么危险,还是等我什么时候想见你了,我找你的时候你再来吧,天也渐渐地冷了,你早些回去,不要在路上耽搁了,燕云之事我会安排下去,你们也准备好相关之人来接收,大金大宋,永为睦邻友好之邦。”
赵良嗣感慨不已,躬身道:“愿大金大宋永为睦邻友好之邦,永不动刀兵。”
阿骨打笑了笑,继而露出些担忧的神情,把目光投向远方,好像是预料到什么似的,默默开口道:“终我一世,终你一世……良嗣,走好……”
赵良嗣心中也隐隐的预感到了些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的随着使团离开了燕京,朝开封方向前去复命,不过他总是有一种预感,一种奇怪的预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预感。
毋庸置疑的事情就是,随着赵良嗣的离开,大宋的生命正式开始倒计时,谁都无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