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人间多妩媚 第四百五十七章 梦魇【一】

我们时常在思考什么是人性。

有时候它可以坚定不移，始终贯穿着我们的一生，就好像那些慷慨就义、从容赴死的先辈。有时候它可以瞬息万变，像那些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成功者”。

我们看不见朱十七有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也看不见他有什么不可逆转的遭遇。似乎在某个瞬间他就完成了三观的重启和构建，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得到李彪几兄弟的赏识，开始慢慢地脱离原来的生活，进到另外一种他之前完全没有想过的生活里。

他身份的变化是如此显而易见。就好像春天里窜得最高的那只竹笋，还没来得及准备坚硬的外壳去应付外面的世界便已经破土而出。这或许是他轻易就被黑暗吞噬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进入六月，气温开始猛然攀升起来。大街上雪白的大长腿和五颜六色的吊带晃的人眼花缭乱，那从四面八方挤过来的热浪又叫人心生浮躁。唉！这让人又爱又恨的季节啊！

朱十七已经从原来的公司离开，彻彻底底地加入了赌场这个前途无忧的大家庭。在这里他不再受人欺负、不再人前人后、不再低头哈腰，每天的工作轻松自由，收入还比以前多了几倍，他爱死现在这份工作了。

这天他正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椅子上看来来往往的美女，突然口袋里的诺基亚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老板的打来的电话，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接听。原来是老板让他回去。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发奖金的日子，哦！那种现金掂在手上沉甸甸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朱十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享受这种感觉了。

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他骑着自行车往公司赶去。

朱十七现在有钱了，所以他给自己添置了一辆山地车，一来可以代步，二来他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了，老是步行在手，毕竟一千块的自行车比一千块的电动车在面子上可重了不少。

回来的路上朱十七的眼皮跳了一段时间，他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认为这是自己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自从来到了赌场上班，亲眼见过那些求神拜佛的人输得体无完肤。什么“左眼跳财的、右眼跳灾”的说法早被他当成四旧对待了。

很快，那栋熟悉的房子映入眼帘，朱十七的心情越发激动起来，脚下的自行车又快了几分。

民宅的周围很安静，只是偶然有一些行人路过，水果店和招租的招牌灯下懒懒散散的躺着一些人。一切都是乡村缓慢悠闲的节奏。

朱十七当然知道这些大部分都是放哨的人，暗地里还有很多暗哨，分布在这栋民宅方圆大约两三公里的范围之中。加上群众自发的帮助，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能无声无息的渗透到这里，包括公家人。

和门口几个在闷青蛙的小伙子打声招呼，朱十七把车停在路边走了进去。

一楼看上去很空旷，除了柱子和承重墙什么都没有。就连刚倒好水泥的楼梯都孤单地暴露在阳光摧残之下。

上了一楼来到二楼那扇巨大防盗门前，朱十七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有个人过来开门把他放了进来，朱十七来到电梯门口，按下了四楼的按键，随着电梯慢慢地爬升，隐隐约约地嘈杂声透过电梯门口穿了进来。

电梯门打开，巨大的声浪就扑面而来。

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外面还是大白天，这里连阳光都进不来。只有霓虹灯在这里不分白天黑夜的闪烁、男男女女在这里意乱情迷的流连。歌声伴随着惊喜的欢呼和绝望的呼喊在这里彼此起伏。穿着暴露的姑娘们举着举杯或者纸币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对那些吃她们豆腐的人投去诱惑的目光。在楼上是贵宾区和包厢区，那里的设施更加完善、姑娘更加妖艳、气氛也更加奢靡

老板很讲究仪式感，他认为金钱啥这个世界上最诚实也最值得尊重的东西，所以发工资都是现金。并且都在那个专门腾出来的“财务室”里。

朱十七一路走过去，刺耳的声音渐行渐远，灯光和音乐开始慢慢从刺眼变得柔和最后变成了微微的红色，和周围的环境一起撩拨着所有人那颗骚动的心。那紧紧关闭的包厢门又把这个世界分割成一个个小小的世界。朱十七曾经见过包厢门打开过一次，那里面的场景堪比小日子的动作片拍摄现场

朱十七这个月的奖金不是很多，这笔钱有点类似于人们常说的那些黑心工厂的“提成”或者“绩效”，是根据他们弄进来的人的多少个成色来决定的。当然最终决定多少的还是老板，老板高兴了就行了。毕竟没有什么特别正规的制度来衡量，一切都是老板说了算。奖金发完直接放假两天，老板的意思很简单不能让你们把钱留着，只有没钱了才会老老实实回来当韭菜。

电梯在缓慢下降，朱十七无意中扫了一眼楼层指示灯，在看到负一楼的标识时心里突然寒了一下。

他大抵是，隐约的知道

他偶尔会看见一些年轻男女挣扎着被人拉下去，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然而他们或许还算是幸运的，虽然屈服于恶魔，好歹是爬出了地狱。那些不肯低头的斗士却还在地狱里绝望坚持着、无助地挣扎着，甚至于有些人，或许早已经永远地消失在这里面了

一连两天晚上，朱十七都做了噩梦，第一个晚上他梦见当初自己介绍的一些女孩子披头散发地把他围在电梯里面，他只听见无数道不同的声音却完全看不清脸，她们一边在朱十七耳边说话，一边紧紧抓着朱十七不让他离开，电梯一直往下掉，直到掉进十八层地狱。第二天晚上，他又做了一个相似的梦，只是这一次的场景变成了深蓝色的大海，他被那群女人拖进水里，四面八方都是光线折射出来的血红色没有表情的脸庞，他胸口闷得慌，拼命想往上游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被黑暗包围……

朱十七决定下去一探究竟，他知道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和梦魇，如果不去看个明白，解开这些心结，他这一辈子都会被这些噩梦所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