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归 第十六章 我只喝香醋

“夫人找九爷什么事？”齐正海看着眼前衣着朴素，面容清丽的年轻妇人，只觉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谁，便问了一句。

“齐叔叔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素娘啊，以前您还给我买过糖葫芦呢。”今日大着胆子找到这，她还是觉得拘谨不安的，且进来后就发觉这里似都换了生面孔，刚刚还差点让人给请出去。幸好当时齐正海从里头出来，她忙就上前去攀关系，只是心里也很忐忑，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故素娘一边说着，一边尽量让自己面上的笑显得温婉自然些。

齐正海愣住，又细细打量了素娘好一会，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总算是想了起来。这好像是九爷当年那未过门的妻子的妹子，早以前似乎是来过这四方馆一两次，不过那会她还小，眉眼都没长开，也难怪他一时没认出来。

“哦哦，原来是……”齐正海想起来后，遂笑了起来，只是张了口，一时又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以前她年纪还小，随便叫声丫头就行，可如今一看，这已经是嫁为人妇了，再称丫头就极为不妥。

“齐叔叔叫我素娘即可。”素娘忙就接了他的话道了一句，完后又垂下眼，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外子早故，前段时间听了蒋大哥的话，回柳州来了。”

这话说得，有些别的意味在里头，齐正海哪会听不出来，不过他面上也未表露什么，只是笑道：“九爷眼下正忙着呢，要不您改日再过来，或是留个话，我一会转给九爷。”

素娘尴尬一笑，然后抬起眼，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我知道蒋大哥必是很忙，只是我是有些私事想跟蒋大哥说，若是齐叔叔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在这等一会，我就在一旁站着，不会打扰到大家伙的。”

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就将人请出去，再说对方确实跟九爷有些渊源，齐正海想了想，又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便点了点头。素娘忙连声道谢，齐正海谦虚两句便去忙了，只是走开前，他又看了素娘一眼。不想记忆中那个印象模糊的小丫头，如今竟出落得这般好，只见婷婷袅袅地站在那，就似朵洁白的水莲花，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只可惜啊，命也不好，又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磨蹭了这么久，怎么还下不了决定，你到底要是不要！”蒋星凡瞧着齐欢那一脸苦恼的样，恨不得再踹他一脚。

“九哥……”齐欢苦着一张俊脸瞅着蒋星凡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若是舍得，就让她打掉；若是舍不得，就娶她。”蒋星凡既不含糊，也不迟疑，马上就给他道出两个选择。

“可是，我既有些舍得，又有些……舍不得！”齐欢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过我若真开口让她拿掉孩子的话，且不论媚儿她会不会听我的，但这辈子她都得恨死我是肯定了！”

蒋星凡挑了挑眉，齐欢不好意思地一笑，还要说什么，却这时外头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蒋星凡以为是千瑶等得不耐烦了，过来寻他的，便起身去开门，却不想外头站的是齐正海。

……

千瑶倚在窗户边上沉吟一会便摇了摇头，兀自一笑，什么人，也值得她特意出去看的。再说退之正在隔壁同齐欢谈事呢，且不说那素娘到底是不是来找他的，就是，这个时候她也见不着人，自己何须大惊小怪。

于是她暂时便将这事抛开，依旧靠在那，抱着手炉，两眼看着街道，心里想着许氏的事。直到渐觉身上冷了，才伸出手，打算将窗户关上，却不想她的手还未碰到窗栏，竟就瞧见那底下有两个人结伴从馆内走了出来！

千瑶不由就站直了身，微蹙着眉，看着下面，站在一块的那两人！

那女人果真是过来找退之的，只是他不是在隔壁谈事吗，什么时候下去的？是特意跑下去见那女人的？

此时素娘和蒋星凡是面对面站在一起，而蒋星凡因是背对着四方馆，故而并未看见二楼的千瑶。倒是素娘不经意的一抬眼，就瞧见那张粉光艳脂的脸，她一怔，随后就笑着对千瑶略一颔首。蒋星凡即转过头，瞧着千瑶后，也是一怔，只是随即就对她一笑，千瑶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

蒋星凡并不知道，他转头看向千瑶的那一刻，素娘的目光已经从千瑶脸上收回并且投向他。

故而，素娘在这一刻，看向蒋星凡的目光和神情，就清清楚楚地落进千瑶眼里。

千瑶啪地一下，就关上窗户。

蒋星凡一愣，然面上并无丝毫介意之色，只是笑了笑，就收回目光转过头对素娘道：“你放心，我会跟六嫂说一声的，应该没问题，到时我再让人给你传信。”

素娘从刚刚的愣怔中回过神，忙就是掩饰地一笑，轻轻道了谢，想了想，又道：“大哥对嫂子真好，可惜我姐姐没这个福气。”

蒋星凡淡淡地笑了笑，似不想接这话，因此只道了句：“路上小心。”

素娘心中微有不甘，却也没则，只得点了点头，又道了句谢，才转身走了。

蒋星凡上楼来找千瑶时，千瑶已回到榻上，依旧披着斗篷，抱着手炉，稳稳地坐在那，瞧他进来后也不起身，只是瞥了他一眼，等他走近后才问道：“你跟齐欢谈妥了？”

“差不多，他想明天跟六嫂见一面后再做决定。”蒋星凡说着就上去帮她将斗篷上的雪帽戴上，接着道：“让你等久了，咱们回去吧。”

千瑶想了想，又看了他一眼，终是没开口，抿着唇，站起身，就随他出去了。

上了马车后，千瑶依旧抱着那个花好月圆的玉瓷手炉，默默坐着一旁，似在想着什么，久久不见开口。蒋星凡看了她一会，便坐过去，倚着她笑道：“怎么了？瞧着像是打翻醋坛子似的？”

千瑶抬起眼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什么醋坛子，我只喝香醋，不喝老陈醋！”

她说这话时，表情一本正经，蒋星凡听得一愣，完后才回过味来，顿时大笑，然后猛的就将她搂到怀里揉捏了几下并忍俊不禁地说道：“我的宝贝儿，你这话要让人听到了，指定得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的！”

“你干什么！”千瑶被他这么忽的一搂，吓一跳，也顾不上推开他，忙就抱稳手炉，又任他亲了几下，然后才转脸瞪着他低声道：“还不快放开，这炭掉出来了怎么办！”

“娘子忒狠心，怎么就顾着自己暖和，不管我冻得直发抖么！”蒋星凡恬着脸，呵呵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了。

千瑶因顾忌着外头的车夫，既不敢大声斥责他，也不敢用力挣扎，低喝了几句，可此人死皮赖脸的功夫超乎她的想象。几番拒绝无果后，这一路上只得让他这么搂着，并忍受着他时不时的啃咬，心里暗暗骂了他千万句。

一路这么挨着回了蒋府后，蒋星凡早就心猿意马。只是千瑶自下了车，就理直气壮地撇开他，也不顾他的温言软语，哼了一声，就抱着手炉一路往明净堂那走去，说是要把舅母的燕窝给齐氏送去，顺便陪娘聊聊天。蒋星凡没撤，只得收了心头的荡漾，随她一块往明净堂去。

见千瑶一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往她这边过来了，齐氏很高兴，将燕窝交给冯妈后，就拉着千瑶笑眯眯地说了好一会话。于是当两人终于回到翼园时，日暮已西斜，眼见这一天就要过去了。千瑶想起齐老夫人托求的事，又想明儿许氏就要同齐欢见面了，于是将要解开斗篷的手就顿住，迟疑了一下就跟蒋星凡道了一句：“要不，我去六嫂那看看，正好给她回礼，前儿六嫂送了那么重的礼，我还没寻得机会给她回礼呢。”

蒋星凡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事你不想插手也没关系，不必管舅母那边，总归有我呢，舅舅也不会怪你什么。”

“我能插上什么手，只是多少也得敷衍一下，不然下次舅母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不是。”千瑶说着就又将斗篷的扣子系上，然后让春喜把自己先前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她瞧了瞧，又添了两件新鲜物儿，然后才让春喜拿上随她往许氏的映霞阁走去。

许氏的映霞阁同梅氏的点春院差不多大小，且因为是冬天，房屋山石接被白雪覆盖，所以院内的景致瞧着也无甚差别。然当进了房间后，千瑶才发觉，若比奢华，就是翼园也要比这里逊色几分。

玄关处的帘子，竟是全系珍珠串成，每一颗同样滚圆大小，只见上面淡淡珠光，如被烟霞笼住一般。丫鬟替她拢起帘子，千瑶入了里面，既见那红漆洒螺钿嵌珐琅面五足香几上，搁着的是赤金云龙争珠双耳香炉，炉内幽香袅袅……

“哟，真是稀客啊！”身上披着天竺纱的许氏此时正倚在那铺着一整张白虎皮的软榻上，千瑶进来后，她遂将手里的账本搁到炕几上，也不起身，只是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千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