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早上,学义叔作为媒人,带着陈观家准备的聘礼和四色礼去了白德荣家,向白家提冥亲,求白家将早已牺牲的白大小姐白雪绒嫁与早已去世的陈观的爷爷陈德大,同意二人合葬。
这是严格按照五龙山风俗习惯来的。
见了90多岁的耄耋老者白二老爷白德荣,李学义说明了来意,把四色礼掏了出来,一份连骨肉,两棵根长在一起的对对葱,两条软中华香烟,两瓶茅台酒。聘礼是2万元人民币,一套包括银戒指、银耳环、银镯子、银项链在内的首饰。
白德荣颤颤巍巍地问李学义:“现如今五龙峪娶媳妇一般的彩礼是多少钱?”
李学义回答说多少不等,看女方怎么要了,一般都是3000、6000、8000,也有女方要1万元的。
白德荣又问嫁闺女都陪嫁些什么物件?
李学义说是陪嫁没有定规,看各家的情况。条件差的,没有陪嫁都是正常的;条件好的,送陪嫁一是有面子,二是期望着闺女过的好。过去流行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三大件,现在流行的是冰箱、彩电、洗衣机新三件。不过,这是冥婚,基本上没有陪嫁那一说,不用考虑陪嫁的!
白德荣老先生说他这侄女命苦,为了救陈德大,把命都搭进去了。白雪绒和陈德大,才是五龙山区最般配的一对年轻人!可惜那个年代不好,有情人生离死别,成了悲剧!现在,老陈家有心,来提亲,让雪绒和陈德大合葬,他很高兴,很满意。他替自己最亲的侄女白雪绒作主,把侄女白雪绒许配给陈德大,按照风俗,由陈家起出白雪绒遗骨,与陈德大合葬!
这是原来陈观和白德荣在美国就说好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什么波折。就这,当媒人的李学义还是长出一口气!
白德荣点头同意后,接着就问李学义陈家都准备怎么办?
李学义回答说4月5日是清明节,4月6日又要举行落雁观音开光大典,此事只能在明天、也就是4月4日办。既然白老先生应允了,陈家准备今天下午到龙湾镇烈士陵园起遗骨,晚上烧纸、祭奠,明日上午,也就是4月4日上午,进行合葬。到时候,在墓地举办一个简短的悼念仪式,并立碑纪念!
李学义还说,陈家已经备好了盛放遗骨的棺材,也准备好了九件寿衣,全都准备好了。
白德荣问了一个老风俗问题,那就是老陈家晚辈会不会穿披麻戴孝?
这是个关系到老陈家是不是真的承认白雪绒的地位的问题,也就是陈学智、陈观父子是不是真的把白雪绒看成陈德大的配偶的问题!
李学义回答说是老陈家是按正规的礼仪来迎葬白雪绒烈士的遗骨的,陈学智、陈观父子自然是要穿孝衣的,而且还订了唢呐班,还要待客!这事儿,是两头娘家,既要迎接款待白家,还要迎接款待陈观奶奶李氏的娘家李家。一切都是按照风俗来的!
白德荣又问了个问题,唢呐班明天上午是先迎接白家还是李家?
白德荣学贯中西,那么高深的学问,见过多少大世面,应该早已看透一切的,偏偏提的都是五龙山风俗中的关键问题。因为是两头娘家,先迎哪家是有讲究的,代表着谁家的女儿是正房的问题。
李学义回答说是已经和李家商量好了,到时候,李家、白家都在村口等候,唢呐班一起迎接,不分先后。
这意思是说,陈观把白雪绒和他奶奶李氏一样看待,都是嫡亲的奶奶!
白德荣满意了,叫过白文才,让他按照五龙峪风俗,把四色礼中的连骨肉用刀砍断半截,给陈家回礼,意思是两家联姻了。其它的烟、酒、对对葱不用回,银首饰全部返回,陪葬!
给白文才交待完,白德荣又对李学义说,这毕竟是冥婚,陪嫁彩电、冰箱、洗衣机之类的东西不合适。老白家又心疼闺女,就给闺女陪嫁1万美金吧!
可能由于海关限制携带现金数量,白德荣同样让白文才给开了一张1万美金的支票,交给李学义带回去给老陈家!
1万美金可是比陈家给的2万元人民币聘礼多多了!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李学义从老白家回去后,陈观家的小院就忙乎开了,支起了桌子,垒砌了窜山灶台,门口也贴上了白纸写的对联,摆出了过白事的架势。
到了下午,陈观穿着孝衣、戴着孝帽,领着李福来等十几个村里的精壮小伙,开车去了龙湾镇的烈士陵园,在白雪绒墓碑前上香、磕头,完成礼仪后,陈观说了句“白奶奶,我来请你回家”,就挥动镐头,破土打开了白雪绒的墓穴,取出遗骨,用红布包着,填好挖开的墓穴,返回五龙峪。
白家老大白文才等人也随车去了烈士陵园,见证了起遗骨的过程。
白雪绒的遗骨运回五龙峪后,直接送到了陈观家的祖坟,棺材也运到了坟地,在白文才等人的见证下,直接入殓。
陈观真的是用心办事,用松针把棺材的底部铺了一层,然后才放入褥子、毯子、床单,用谷草扎了个人形,把白雪绒的遗骨按照人形拼到一起,放入银首饰,然后才穿上了早已备好的寿衣。
当天晚上,老陈家、老白家的后辈都戴孝到坟地哭灵、请主,把陈德大、李氏、白雪绒的神主请回了陈家,在一楼客厅的方桌上供奉上了牌位。
唢呐一曲曲吹的都是哭戏,唱的也都是哭戏。就在唢呐曲中,在司仪的叫喊声中,陈观身穿孝衣,手端托盘,走到专门做菜的小厨房灶膛旁,跪下,将托盘举再在头顶,等厨师上菜。
这是农村白事中最隆重的一个程序,就是上供,也就是上供品。
供品多少根据各家经济情况不同而有增减。供品越多,显得孝子的心越诚!
陈家上的供品是六盘水果、六盘干果、二十四道供菜,在农村算是非常丰厚的供品了。而且,上供品的时候,只能有孝子上供,一次只能上一盘,屋里面的供桌旁站着一个或两个司仪,指挥上孝子们上香、动哭声,往供桌上布菜。
老陈家原来人丁旺盛,后来只剩下了陈德大一人,到陈学智、陈观父子两代都是单根独苗,一脉相传。而且,可能真的是象风水先生说的那样,老陈家的祖坟坟脉有问题,旺男不旺女,人老几代都没有个闺女,没有亲戚。有亲戚也是陈观奶奶、母亲的娘家人,遇到这种事儿,人家都是有理客,不可能披麻戴孝三跪六叩地给上供。
陈观心疼父亲,不让父亲上供,一个人上供,连有个人替换一下都没有!
陈观原来想的是这种合葬可以从简,只要把白奶奶的遗骨起出运回,装殓后直接下葬就成,向那些哭哭啼啼的繁文缛节可以省去。没想到商量的时候,李学义他们都不同意,说是既然要过事儿,就得按照过事儿的规矩办,不能闹笑话。再说了,老白家原来是五龙山的老户人家,白德礼作恶多端死的早了,但是白德荣老先生一定懂这些风俗习惯,不然的话不会要求陈观将白雪绒和陈德大合葬的。老白家挣的是一口气、一个名分,他们绝对不会愿意事情办的很草率的。
没办法,陈观只好按照老风俗办了!
陈家只有陈学智两口子和陈观三人,孝子少,动哭声已经不可能了。陈观是不会让自己的父母再动哭声的,他怕父母年龄大,哭坏了身体。陈观自己呢,说实话,也哭不出来。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丧事,认真说起来这是喜事!因此,只能在其它礼仪上尽量做的周到了!
一盘盘供品往上端,进屋得跪,到小厨房端菜时得跪,陈观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跪过这么多次,膝盖都有点发麻了!
郑玉莲心疼儿子,眼泪直往外流,不是哭自己的公公婆婆,是哭自己的儿子命苦,连个兄弟姊妹都没有,只能一个人硬杠着受罪!
村里的乡亲们都围在陈家院子里,听戏听唢呐,也看热闹。
村里的乡亲们大部分都想不到陈观会真的按照五龙山规矩办这事儿,还真的是披麻戴孝、三跪六叩地按着规矩走。有的老人就教训自己的儿孙,说是多向观子学习学习,在外面当多大的干部、立多大的功劳,回到五龙峪还得按着山里的规矩办事。这才是五龙山汉子的做派!
艾薇儿也跟着丈夫白寿永参加晚上的上供祭奠仪式,只不过他们是娘家人,只需要在上供结束的时候进去上香点纸儿磕头就行了,没有其它任务。
见陈观把托盘举再在头顶,真的下跪,艾薇儿睁着蓝汪汪的眼睛用英语问白寿永:“为什么要下跪?”
白寿永回答说是表示对先人的尊重。
艾薇儿就说:“尊重先人是在心里的,说出来或者在别人面前故意表现出来,都是虚假的。陈观为什么要这么虚假?”
白寿永说那不是虚假,是风俗习惯,五龙山家家户户遇到白事,都是这样做的!
艾薇儿就说中国人真奇怪,五龙山人更奇怪,怎么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祭奠。要是陈观的爷爷奶奶真的有神灵,知道了,肯定不让自己的孙子这么可怜滴下跪的,他们会爱护陈观的!
白寿永就说艾薇儿不懂别瞎说,听爷爷说五龙山就是这风俗,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艾薇儿嘟囔了一句“愚昧”,就不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