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刚到秀和院二门,还没进屋里就听到了内屋传来陈姨娘那撕心裂肺般的哭叫声,那哭声听了真教人心烦。
进了大厅,几乎秀和院所有的丫头走站在厅上,每个人的表情都透着一股疑虑和担忧,看到二姑娘进来,皆叹了一声。
初见对她们笑了笑,走进内屋,玉云生坐在床沿,揪着眉头看着躺在床榻上玉恒,陈姨娘跪在他脚边,哭声一声比一声还高,初见看向站在床榻旁的玉夫人,悄声走了过去。
“母亲?”她低声叫了一声,目光却看向玉恒,眼圈发黑,面色苍白,嘴唇却红得惊人,这看起来的确是生病了。
玉夫人看了初见一眼,然后淡淡扫了陈贞惠一眼,其中意思,初见一看就明白了。
“老爷……”陈贞惠眼角看到二姑娘进来,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哭声更加凄厉了。
玉云生没有心思去理会她,低吼着外头的人,“还不快去请大夫。”
陈贞惠一怔,玉云生是晕了头吧,大夫不是就在这里吗?她抽泣道,“老爷,吴大夫在这里呢。”
吴大夫走前两步,对玉云生拱手,“玉老爷,贵府少爷这病来势汹汹,且看不出病症,老夫相信就是其他大夫来了,也是这样的结果。”
玉云生瞪向陈贞惠,怒道,“这两日你究竟是怎么照顾恒的?”
陈贞惠啜泣道,“老爷,奴婢……奴婢这两日都陪在少爷身边,他吃的东西也还是与以前一般并无改变,奴婢也不知为何少爷突然就生病了。”
初见秀眉一扬,对陈贞惠自称奴婢感到有些可笑。
玉云生重哼一声,眉头紧皱,他看向那吴大夫,“大夫,能否将恒救醒?”
吴大夫叹了一声,“玉老爷,老夫毕生行医也从来见到如此奇怪的病状,只怕这不是病,而是邪气入侵了。”
邪气入侵?玉云生眉头一跳,瞠大眼瞪向初见,又看看仍然昏迷不醒的玉恒,突然冷声问道,“陈姨娘,这两日家中可有什么异常事情发生?”
陈贞惠怯怯看了玉夫人和初见一眼,支吾道,“没……没有发生。”
初见和玉夫人只是淡淡一笑,事情果然往她们想的方向发展了。
玉云生见到陈贞惠这样的吞吞吐吐的表情,心里怒火更加旺盛,“你站起来说话!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贞惠紧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良久之后,她才站了起来,抽泣开口,“老爷,家里这两日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就是花园里的多了一些蛇虫,许是天气作恶,才……才……”
那吴大夫接口道,“这个时候一般就没什么蛇虫出入才对啊,怎么会有这等奇怪的事情?”
初见闻言,心里冷笑,这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还真好,如今已经是深秋了,自然没有什么蛇虫,这陈贞惠好计谋啊,知道摔烂碗碟和家畜异常这些不足以令人相信这是因为她的婚事引起的不详之兆,竟用了这样不易察觉的好计策。
玉云生狠狠瞪了初见一眼,大声叫进一个丫环,“去!去厨房灶神下把那昀王府的庚帖给烧了,这门亲事如此不吉利,我们玉家高攀不起了。”
那丫环是怀春院的,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听到玉云生的吩咐,行了一礼便想出去,玉夫人这个时候终于提声喝住,“站住!不可烧了庚帖!”
玉云生气得大吼,“夫人,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这还没定亲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不吉利的事情,你是不是想整个玉家跟着陪葬?”
玉夫人淡声道,“单凭陈姨娘一语就认定这婚事有问题,老爷,这是不是武断了?”
“好,好,不说那蛇虫的事情,就说恒的问题,如今恒莫名其妙生病了,连大夫都束手无策,难道不是因为那庚帖不吉祥?”玉云生叫道。
玉夫人闻言,冷冷扫了那吴大夫一眼,“吴大夫说这病状奇怪,那究竟奇怪在何处?您看不出的病不代表其他大夫看不出,吴大夫,您说是吧?”
那吴大夫被玉夫人看得眼神躲闪,但被人这样怀疑他的医术,他马上又挺直了腰背,“老夫虽不是什么绝世名医,但在宁城也是有名声的,玉夫人莫非是怀疑老夫的医术了?若是如此,就另请高明吧!”
玉夫人冷声道,“既然吴大夫对自己医术如此自信,那为何连我儿是什么病症都看不出?”
吴大夫有些怒意了,“贵府的少爷分明是被邪术入侵,与老夫医术如何并无关系。”
“一派胡言!作为一名大夫竟然以鬼神之说糊弄病人,是不是每个你不会医治的病人你都以邪气入侵为由推脱的?”玉夫人笑了笑,声音更加凌厉。
吴大夫有些心虚,对这个玉家主母有些心怯,外头都说玉家的夫人柔弱无能,被家里的小妾欺得回了娘家,怎么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陈贞惠看到吴大夫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急了,她看了看玉夫人,低声开口,“二姑娘能与昀王府结亲是玉家的荣幸,老爷夫人,少爷会生病全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二姑娘的事情。”
初见与玉夫人对视一眼,冷冷扫向陈贞惠。
玉云生因为玉夫人维护初见而不顾恒生死已经气得脸都涨红了,“夫人,你休要强词夺理,我看初见本来就是个不详的人,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今日事关恒生命,我绝不会允许你胡来,这亲事……绝不能答应。”
玉夫人脸色微变,有些不甚明白玉云生说的是什么?他说初见是个不详的人?他竟然这样说自己的亲生女儿……眼前突然有些发黑,玉夫人倒退几步,初见见了,连忙扶住她,“母亲,不必气恼,仔细自己的身要紧。”
初见对玉夫人温声说完,转头冷冷看向玉云生,“父亲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究竟我哪点不详了令父亲自小到大都看我不顺眼?”
玉云生被初见这样冷冰冰的眼神看得背脊竟然生出一些寒意,他心里更加认定这个女儿一定天生与他八字相克,是个不详之人,“从你一出生就已经注定是个不详之人,否则又怎么会害得你母亲差点难产,又怎么会让家里家犬不宁,如今还勾结外人与家里作对,你自己说,你哪一点是好的?”
“初见,不必与他多说,这人为了个外人竟然如此待你,母亲心里已寒,他既然已经说出不认你这个女儿,将来你嫁到王府之后,也不必与他父女相称。”玉夫人坐在师椅上,示意丽娘将那吴大夫请了出去,她默默看着玉云生,扬手要初见不要争辩,她对这个男人这个家已经绝望了。
初见愕然看向玉夫人,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么绝烈的话来。
玉云生更是目瞪口呆,脸色转而发白,他手指颤颤指着玉夫人,声音也不稳了,“齐娈,你……你说什么?”
一旁的陈姨娘急忙跪了下去,磕着头哭道,“老爷夫人,这都是贱婢的错,不关二姑娘的事,你们千万别伤了和气,全是因为贱婢没有好好照顾少爷,家中那些异常情况也不过是意外,老爷,求您不要退了二姑娘的亲事,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得罪了昀王府啊……”
玉夫人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陈贞惠,只是淡淡看向玉云生,目光不带半点感情,“我说什么老爷您不是已经听清楚了么?”
“你……你说谁是外人?这是你儿,难道你要弃你儿性命不顾,只为了她的婚事?高攀昀王府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玉云生也是没有理会陈贞惠,他所有心思都被齐娈的话占满了,他如今是被齐娈一句不认惊得什么火气都没有了,只有心底越来越深的恐惧。
“老爷,那是您的儿,不是我儿,我齐娈今生今世只有初见一个女儿。”玉夫人眼角一扬,扫了一眼玉恒,冷声开口。
玉云生震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黑,后退了几步,“你……你连儿都不认,是不是……是不是也不打算认我这个丈夫了。”
玉夫人闻言轻笑一声,“老爷今日不是还想休了我么?既然想休了我,我又怎么把您当是丈夫?”
玉云生心一痛,他张了张口,竟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怔怔看着齐娈那冷漠的双眸,心里的恐惧几乎要淹没了他,他不想失去齐娈,不想……“娈儿,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只是说说而已……”
玉夫人笑了笑,没有开口。
玉云生眼眶几乎红了起来,眼底也是充满了血丝,他狠狠瞪了初见一眼,几近咆哮地吼道,“娈儿,若不是她,你我之间又何须如此?若不是她,今日恒又怎么会昏迷不醒?都是她……我玉云生究竟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女儿。”
初见听了,只是在心里苦笑,这玉云生究竟讨厌自己的女儿到了什么程?
玉夫人以一种悲凉的目光看着玉云生,一字一句,声音清冷,语气却是温柔的,“你身作为人之父,你可曾经关心过初见?她自小受大姑娘欺凌,你可又知道多少?你将她赶去燕城,可又知她在那里一年来生活过得如何?你甚至连女儿死过一次也不知,除了责备她就是厌恶她,试问你这样的父亲,要女儿如何对你顺从?你不顾族例将她嫁作他人小妾,如今又要因为这点小事阻她一生幸福,还口口声声不认她这个女儿,玉云生,你扪心自问,你究竟做到了为人父亲的哪一点?”
初见听到死过一次的时候,眼皮跳了几下,心里惊讶玉夫人应该不会看出什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