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五十一年,六月,当朝妃遭叛国刺客刺伤,薨落于府中,皇帝下令,风光大葬妃并发兵讨伐叛逆反贼,以告慰妃的在天之灵。
同年七月,自称要兴复梺国的前朝逆贼在南城起兵造反,以前朝为领袖,以一种坚定且誓在必得的姿态向天下表示着他们的决心。
八月的天空,依旧湛蓝,天气依旧闷热,初见坐在八角亭里,抱膝仰头,靠着石柱,看着逐渐西斜的霞光晕染着半边的蓝天。
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啊,从齐瑾去世到淳于雱在南城起兵造反,短短的时间里,她却觉得似乎经历很多,那抹清淡优雅略带轻愁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模糊,当初在燕城缤纷落英下缓缓向她走来的那个清朗如月的男也像离她很远很远,几乎所有一切都像是她在梦幻中所见所遇,然而心中却深刻明白一切并非是梦。
齐瑾死了,淳于雱再无牵绊,所以他终于起兵造反,她不知道接下来这个天下会变得怎样,她的心很小,装不下天下,她只希望那个如今在战场上的男能平安归来。
是的,齐礡去了南城压制叛兵的起乱,不知道如今局势如何,淳于雱和齐礡不会真的要在战场上兵戎相对吧。
哎,她很想知道如今的战况,可惜她不过是平民姓,又如何轻易得知如今的天下局势,又不像在现代那样有电视新闻有电脑能上网,一切都只能等着朝廷公布告示才知道结果。
“初见,怎么了?”玉夫人步履安然走进八角亭,看到初见沉默发怔的表情,有些担忧地问。
初见回过神,看到是玉夫人,连忙起身行礼,“母亲,您怎么来了?”一般这个时候母亲都比较忙,今日怎么会有空到花园里来?
“刚去攒眉园找你,灵玉说你一个人来了花园,怎么?在担心昀王?”玉夫人柔柔浅笑,坐到初见旁边,一旁的丽娘见了,含笑走出亭外。
初见脸颊微涩,看了玉夫人一眼,“母亲,您可知道如今南城局势如何?淳于雱他起兵造反其实并无胜算,他因为妃的死才会这样做的吧?”淳于雱失去了至爱,心中再无牵念,所以才下定决定要夺天下的吧。
玉夫人眉尾轻挑,“你究竟是在担心淳于雱会被我军擒住还是担心齐礡会受伤?”
初见怔了一下,娇嗔了玉夫人一眼,“母亲您又想要取笑女儿了是不是,您明知道我担心的是何人。”
玉夫人轻笑,“你若要详细知道如今战况,何不明日去忠王府问问外翁,他定是一清二楚。”
初见眼睛一亮,“对呢,外翁一定知道齐礡如今的情况。”
玉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试探地问,“初见,你心中当真一点也不在意淳于雱了?”
“母亲,我怎会不在意他呢,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把我当棋利用,但我确实把他当是朋友,我也担心他会不会出事的,其他的也就没有所想了。”初见目光坦然,对于淳于雱,她清楚明白自己当初对他不过一种依赖的心情,他让她有一种同类的感觉,他和她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她以为那种心情便是心动。
“听到你如此说,母亲也就放心了,妃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也算了结了,妃过世那日找你去府,难道没有与你说了什么?”玉夫人目光柔和,隐隐有些打量试探。
初见笑道,“没有,就只是说了一些平常事,她以为淳于雱在那夜烧死了,心里伤心不已,就只是找女儿说说心情罢了。”
玉夫人淡淡一笑,也不知她是相信初见的话没,“如此……”
突然,初见目光微黯,皱眉看着在花园甬道上两道慢慢走过来的身影,“母亲,这陈姨娘怎么突然又神采奕奕,之前不是因为玉雪苓被嫁作妾室而伤心欲绝,连父亲也不见的么?”
玉夫人眼神有些冷漠,她侧头扫了那两人一眼,慢声道,“玉雪苓在上官家不得宠,肚里也半点动静都没有,她陈贞惠能依靠女儿么?自然是要自己为自己找个靠山。”
初见了然地点头,玉雪苓嫁去榈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听说一直不得宠,那上官夫人是个善妒的女,肯定不会对玉雪苓多好,但她很肯定,凭玉雪苓手段,应该不会就这样被上官夫人踩在地上一辈的,“所以陈姨娘半个月前就天天到瀚院去陪父亲,让父亲这几天都歇在怀春院?”
玉夫人淡笑不语,陈贞惠身段妖娆,柔媚温顺风韵十足且心思不浅,想要重新让玉云生宠爱她其实并不难。
“母亲,难道她还打算要与你一争么?自不量力了。”不管陈贞惠做什么都不可能动摇母亲的地位,那她最终想要得到的是什么?难道就只是玉云生的宠爱?但男人的宠爱从来都不可靠啊,她相信陈贞惠也深刻明白这个道理的。
玉夫人低声道,“玉雪苓被嫁到榈城,受到如此冷落,你父亲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对陈姨娘自然会多一些补偿,昨日你父亲与我说了,要把城北最大的宅给陈姨娘。”
初见冷哼,“他倒感到愧疚了,当初若是我去了榈城,指不定他现在还开心着呢。”
玉夫人眼神一暗,悲伤看了初见一眼,“若不是母亲,他或许也不至于如此待你。”
初见忙安慰玉夫人,“关母亲什么事呢,是女儿本来就不听话,母亲,你是最好的母亲。”
玉夫人眼眶微湿,怜爱看着初见。
“哟,原来夫人和二姑娘也在着呢。”甬道上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近了八角亭,见到玉夫人和初见的时候,他们也走了进来,开口的自然是将自己打扮得美艳柔媚的陈贞惠,她一身似柔若无骨般紧贴着玉老爷,不知是故意做给谁看,还是真的和玉老爷难以难舍。
“老爷”玉夫人站了起来,笑意盎然地对玉老爷行了一礼。
“父亲”初见福身一礼之后,便默默站到玉夫人身后,眼角扫了笑得有些柔弱的陈贞惠,暗叹这女人还真适合去当演员,几个月前还是那样嚣张跋扈,好像个女王一般看谁都比自己矮一截,如今却像株菟丝花似的盘绕着玉云生。
玉老爷对初见略微点了头,含笑看着玉夫人,“夫人,你也在这啊。”
玉夫人嘴边吟着浅笑,目光轻轻扫过玉老爷的手臂,“过来找初见说说话,却没想遇到老爷了,老爷是要去怀春院用晚膳么?”
玉老爷有些尴尬,他从陈贞惠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目光闪烁看着玉夫人,解释道,“那个……刚好做完事情,贞惠去书房找我,便和她一起去吃晚膳,夫人,你……你用过晚膳了么?”
玉夫人笑容更盛,故意忽略了陈贞惠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气,“尚未”
“那……”玉老爷为难看着玉夫人,他心里其实想和玉夫人一起去秀和院,毕竟这些日来他一直都留在怀春院,似乎有些冷落了她,但又怕玉夫人会拒绝,而且他也先答应了陈姨娘,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陈姨娘搬回怀春院之后,比以前更加温顺温柔,床第之间的表现更加**,他自己都不自觉沉迷在她的温柔乡中了。
“老爷,时候不早,您还是和陈姨娘去吃饭吧,妾身有恒陪伴呢。”玉夫人柔声说着,她知道玉云生在犹豫什么,她越是看清这个人,心里对他越是冷漠,当初的心动眷恋,已经不知风化在什么地方了。
“可是……”玉老爷更加为难,他也许久没见恒了呢,他想去秀和院,可是又拉不下脸来,心里有些怨齐娈怎么不开口请他一同去。
“老爷其实不管去哪里心里都是念着夫人的,老爷,今夜妾身……也是身不方便,不如老爷也别勉强自己,还是去夫人那吧,省得人在怀春院心里却还一直惦记着夫人。”陈贞惠声音低柔,一副柔顺卑微善解人意的模样教玉云生心神一阵荡漾,男人所求的不就是一个以自己为天的娇妻么?若是齐娈能像陈贞惠一般对自己千依顺,那该多好。
玉夫人眼角微扬,笑容不变,“如此,老爷,不知您意下如何?”
初见在一旁听了,感到微讶,玉夫人怎么会顺了陈贞惠的意思?若换了以前,她是绝不会委屈自己去挽留玉云生的,难道她对玉云生还存有幻想?
初见抬起头,看向他们人,不觉意看到陈贞惠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啊,原来如此!
陈贞惠想必也认为玉夫人是不会顺了她的意,定然不会开口请玉云生到秀和院的,她不过想要玉夫人拒绝玉云生,然后让玉云生更加觉得她的温柔和体谅吧。
玉老爷却有些激动,心里对陈贞惠的怜爱霎时被齐娈这轻轻一问的兴奋给打散了,这是一年来玉夫人还是第一次在陈贞惠面前开口请自己去秀和院,他急忙应声,“也好也好,夫人,那咱们就到秀和院去吃饭。”
陈贞惠脸上的笑容差点龟裂,心里暗恨不管她怎么做,玉云生心里排第一位的永远都是这个齐娈。
玉夫人笑了笑,回头对初见道,“你也早些回去吃饭,别在这里呆坐了,明日若想去看望外翁,便早些去,你舅母想你在那住几日呢。”
初见甜美一笑,“知道了,母亲。”
玉夫人和玉老爷双双离去,陈贞惠笑着送走他们,可初见却没忽略她眼底的幽怨。
陈贞惠已经不是以前的陈贞惠了,而玉夫人……也不是以前那个不争不怨独自垂泪的玉夫人,所有的人和事都改变了,没有变的依旧只有那个想要享齐人之福的玉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