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了一番思路后,陈明晓开始了一番计算。
“松原镇耕种区接近有800亩地,正常情况下一吨氮肥可用30~50亩地。如此算下来,他们实际需要的氮肥数量应该在16~26吨左右,20吨作为中间值倒是恰如其分。”
车间主任孙建设和张会计都是一怔,没有立刻领会陈明晓的意思。
很快陈明晓继续说道。
“我之前查看咱们氮肥厂过往的账目,从未有产品流入到松原镇中。在长达近10年中,他们始终使用着农家肥和其他化肥厂的肥料,为什么会忽然间舍近求远地来咱们黎县氮肥厂采买氮肥呢?据我所知,他们邻近的化肥厂都在正常运营才对吧?”
在场两人瞬间明悟了陈明晓的顾虑。
农户代表是由张会计全程接洽的,其中对话细节她记得也是丝毫不差。
“据农户代表说,他们今年通过邻近化肥厂购买的化肥,存在着严重质量问题,直接导致了农作物的大量减产。只不过化肥已经进了地里,化肥厂对此矢口否认他们也没办法。听说黎县氮肥质量上等,价格也不贵,便专程前来寻求合作。”
一番说辞虽是合理,可陈明晓还是觉得事情非常不对,却始终没有抓到问题的要点。
“刚才你说松原镇要求咱们五天之内完成订单供应,对此你没有跟他们商讨延长下时间吗?毕竟20吨可不是小数目,满载也要接近5车货啊。”
张会计叹了口气。
“我当时确实和他沟通过时间上的问题,希望能晚几天进行交付订单。不过农户代表说,农户们已经将钱款都交到他手上了,生怕交付时间晚了农户们心里不踏实再把钱撤出去。我也怕这么大的一笔订单跑掉,就连忙应下来了。”
当张会计这段话说完后,一个最大疑点猛地在陈明晓脑中浮现。
“不对!不对啊!以现在的时节距离下一次播种还有很长时间,咱们现在售出的产品都是需要拼单运送,松原镇的农户们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节点大量购进氮肥?这不符合情理啊!”
张会计理所当然道。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厂长你看哈,因为现在是淡季,所以氮肥的价格也相对低廉适合囤积。松原镇常购买的化肥厂中的化肥又出现了质量问题导致今年欠收,在有人组织带头下选择更好的肥料,这完全在情理之中呀!厂长,你看人家还付订金了呢!”
说着把单据的另一层交到陈明晓手中。
孙建设也是点头认同,尽管松原镇要的货量很大,他也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可质疑的。
更何况人家还缴纳了一百块钱的订金呢。
虽说和订购氮肥的总价值比起来相差甚远,但人家农民总不能平白无故地为了耍氮肥厂玩儿就掏100块钱出来吧。
也正是这100块钱订金,让一向精明的张会计也笃定地认为这一笔订单不存在任何问题,绝对是能让厂子大赚一笔的好机会。
在正常情况下,客户购买的订单在拼车之后,司机每次出行都要跑上很远的路分别运送卸载,几天时间都回不来。
在路上损耗的油费和吃住费用自然也要花上不少。
而松原镇不同,只需要集中装满车满载,随后集中送达就可以完成交付,那中间这省下的钱可就多太多了。
作为厂长陈明晓的“管家”,张会计把每一分钱都算到骨头里,从而实现氮肥厂的盈利。
陈明晓能赚到钱,职工们的工作才能稳定,曾经厂长许诺给职工们加工资的事情在未来才能落地。
当然......也包括她的工资。以她对陈明晓为人品性了解,她立下了汗马功劳,工资涨幅肯定是最大的不是嘛。
眼见着这么大一笔订单落在氮肥厂手中,要是因为陈厂长的犹疑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那非得让她心疼得整宿睡不着觉啊。
正在张会计有些心急想要再劝说时,陈明晓拿过了订金条,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迹后问道。
“来的农户代表年纪大概多大?”张会计略一回忆。
“瘦瘦的,说话的时候表现得非常憨厚老实,不是很健谈,大概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吧?”
陈明晓通过张会计对来人的描述,更加确信了其中有妖异。
“庄家是农民们的命根子,如果农民们因为化肥原因导致集体欠收,闹腾的动静肯定不会小。除了咱们黎县的氮肥厂是私营以外,其他化肥厂大部分还是国营。松原镇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地镇政府一定会进行彻查。你们说对吗?”
孙建设和张会计都是一怔。
产量大镇要是粮食产量掉下来,农民们集体一闹必然会被镇政府追责,一查到底。
黎县距离松原镇的路程并不算太远,这么久的时间内肯定能够听到相关消息。厂长分析得确实有道理。
陈明晓又指着订金条道。“根据你所说,来的农户代表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又能写一手清秀的文字。那他的身份就比较可疑了。如果他是松原镇政府的人,他在来谈的时候就应该以镇政府的名义谈。如果不是,他一个年轻人,又是怎么说动整个松原镇的农户集体来黎县买氮肥呢?他怎么可能有如此大号召力?”
孙建设和张会计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就拿氮肥厂来说,全厂一百多号人也分成了各个小团体,每个部门中只有组长拥有绝对话语权。
往上,就是最近由组长晋升的车间副主任。再往上,就是主任、厂长。
如果是一个镇子,能够让所有农户都信服地将手上资金交到他手上管理,并且无条件地让他决定下一次采购何处的化肥,那恐怕只有镇长亲自出面才能做到。
厂长分析得一针见血,来的这名青年年纪轻轻又不善言辞,凭啥能够做得到这一点。
陈明晓又道。
“我们都知道,从事农业生产的时候不一定非要选择氮肥。尤其是农耕小户,更倾向于粪肥这种价格低廉的肥料。不夸张的说,小户还真舍不得用氮肥。当然,除了氮肥以外,还会有少量农户会选用磷肥。他们当真用得了20吨的氮肥吗?”
根据陈明晓对行业景况了解,化肥产业重氮轻磷的现象比较严重。
磷肥产业的最终产品是钙镁磷肥和五氧化二磷,属于低浓度磷肥。
在开放初期,发达国家高浓度磷复肥已占磷肥总产量的70%,但国内市场占比不到5%。
在未来国内才会通过引进技术设备,逐步建立了15家大、中型高浓度磷肥厂。
一直到90年代才自主建设了多套10万吨级别的生产装置。
在“836”模式下,也就是80万吨硫酸、30万吨磷酸、60万吨磷铵下,国内出现了百万级别的磷铵产能,这才实现了全面自给的景况。
在陈明晓抽丝剥茧般的分析中,孙建设和张会计两人意识到了这一笔订单,果真是存在着不少疑点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