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完全拟态 CM474 腐姬的终焉

在最后的弥留时光之中，图斯库尔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唯独只留下了黛冬寒一人。

“图斯库尔（大人）……奶奶，现在没有旁人了，您可以和我说任何事情了。”

黛冬寒跪坐在图斯库尔的身边，伸出双手握住了她干枯的手掌。

“……冬寒啊，我要交代的后事都已经交代完了，现在，可以说一些无法对任何人说起的故事了。”

图斯库尔看着黛冬寒的视线渐渐地变得模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那个自己。

“嗯。”

黛冬寒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小时候，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我们的名字也是艾露露与阿露露。

那时候，也发生过姆提卡巴袭击人的事情，而姐姐……艾露露姐姐她是被人强行推出去的。

温柔善良的姐姐，自愿献出自己那尚且稚嫩的生命，为了保护我，以及那些逼迫她做出选择的人，而安抚了森林之主，一直到现在……咳咳……”

图斯库尔那慈祥温和的神情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憎恨与愤懑，以及欲要将所有加害者杀掉的目光，但很快，她就又恢复了过来。

“……”

黛冬寒用毛巾醮着温水，轻轻擦拭着图斯库尔那干裂的嘴唇，试图让她好受一些。

“没有姐姐的地方，令我讨厌，就这样我逃走了……筋疲力尽之时，却中了某个猎户布下的陷阱，是他给予了我【图斯库尔】这个名字。

……白皇（哈克奥罗）带领着我们连战连胜，身边也有着艾文库鲁加的年轻勇士，那家伙，迪可托玛……对，对，就是迪可托玛，整天跟在我的身后叫着我大姐，就是有时候会不客气的叫我白皇的腐姬，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啊~并不是说他不够好，还是很可靠的……”

图斯库尔怀念起那段时光，嘴角渐渐地露出了不似年长者所能拥有的惬意微笑，充满着激情与豪迈。

“……”

黛冬寒并不意外，白皇这个人物就是大神解放者的化身，一次次地轮回着操纵着这片大陆的命运。

“但是……”

很快，图斯库尔的神色就随之哀伤了起来，“白皇突然间改变了意志，突然颠覆了战局，父亲，不，白皇性情大变，主导了一系列的阴谋，我方阵营中无数人惨遭杀害。

起义之士全部遭遇不详，另一位艾文库鲁加的战士，源次丸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他是迪可托玛的长辈，哪怕当时迪可托玛的武力已经极其出色，也不是他的对手，那人的武艺已经极尽巅峰，与其说是人之修行所得，不如说是受到了某个存在的加护！

还有，与我最是要好的欧卡米亚琉的一对姐妹，她们也背叛了，纯洁无暇的那两个人明明是比任何人都要正直的，却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掉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无辜的孩童……

能够让艾文库鲁加的武士与欧卡米亚琉族的卡姆纳基（巫）倒戈，甚至不惜残忍镇压起义之士……唯有那个男人，白皇才能够做得到！”

图斯库尔全身都在用力，更像是野兽的低吼，对着过去的事情不断地控诉着。

“白皇是一个人，但并非拥有一个意志，对吧。”

黛冬寒说道。

“对……多年以来，我对此耿耿于怀。

那些我的伙伴死得死散得散，最后分别的是迪可托玛，剩下我一个人面对他。

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心情改变着未来，决定着命运。

那场结束的纷争无人知晓，只留下了一个崛起的三大强国之一——

库涅卡门！

也是源次丸辅佐的那个国家。

……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很多情景都已经记忆不清晰了，但在这临死的一刻，那些情景却事无巨细的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所以，冬寒……黛公子，能够告诉我你是什么存在了吗？”

图斯库尔渐渐收回视线，眼睛开始聚集在了黛冬寒的身上。

“吾乃是……与大神解放者同等威力之存在，但却不是这片大地的祸日神，而是另一个地方。

我清醒之时，是一处遗迹，就是奥比泰卡亚（伟大之父）的遗迹。

当时我仅仅以为自己只是伟大之父而已，结果，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般的存在，那单足青鸟，是我的阴影，正如你的养父白皇（哈克奥罗），突然性情大变时的模样。”

黛冬寒没有隐瞒。

“想不到，小小的亚玛由拉同时汇聚着两尊远古的大神，我还真是有幸啊。

那么，冬寒，你要做什么，比起混沌之中的哈克奥罗，你要做什么，你和我的养父不同，你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那祸日神的出现是契约的约束所致，而非你的个人意志体现。

告诉我……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哈克奥罗拯救不了一切，他只会让一切重新循环起来。

历代的哈克奥罗，有好有坏，但这片大地上的战争从未结束过，如今再次起义，或许有着正义之名，然而下一次呢？

你们这些存在还要继续操纵这片大地上人们的命运吗？

一个就已经够麻烦了，还要有两个，告诉我啊，你意欲何为！”

图斯库尔那干枯的手指突然产生了力气，紧紧地抓住了黛冬寒的手臂。

“……我要消灭所有的神，首先是杀掉大神解放者等存在，最后我会杀死自己，吾等是不应该被传颂之物，更不应该存在之物，吾等的存在即为永续的毁灭、重生与混沌。

是时候终止这场无意义的循环了。

神的力量不可染指，终究不是人类可以驾驭的，只要有一个产生邪恶的念头，就会带来无止尽的灾祸。”

黛冬寒以威严的声音说道，那声音仿佛来自悠远的高天，其之声甚至能够穿透崔塔利鲁（此世）、克图雅哈穆尔（黄泉）与迪涅霍波库西利（地狱）。

“……对不起，对不起……要你……您承受如此沉重的负担……”

图斯库尔脸上的表情逐渐轻松，但也充满了忧伤，她明白那最终的情景是如何的残酷。

“稍微多说一些事情吧，不枉您与我有这一场因缘，大神解放者与哈克奥罗并非一体，消灭大神解放者之后，哈克奥罗仍然能被允许成为普通人。

但在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下本身即为神明，而非寄宿于人之躯壳的存在，所以在下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力量。

我知道，你也期望着自己的养父能够拥有一个真正平和幸福的未来吧？

放心，神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不是白皇，不是那种连力量都控制不了祸日神。”

黛冬寒轻闭眼眸，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志向。

图斯库尔年轻的遭遇和现在的遭遇，她一生的命运完全被白皇操纵着，这样扭曲的事情怎么能够允许继续存在下去！

“……若是年轻的我也能够遇到像您一样的人就好，父亲终究是父亲，有一个可以喜欢男人才是真正的幸福。

冬寒，阿露露就交给你了。”

图斯库尔最后以奶奶的身份请求道。

“不……我会消失的，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黛冬寒摇摇头。

“消失之前足以留下很多事物了，我认可你是阿露露的男人了。”

图斯库尔嘴角露出了微笑。

“不，神的力量是会传承下去的，我不能够留下任何……”

黛冬寒皱眉。

“哈哈，真正的大神原来是如此懦弱的一个人吗？这点小事，就用你的神力与智慧解决吧。

我的两个孙女婿，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两个人，还是说，你认为自己比哈克奥罗差吗？”

图斯库尔轻笑。

“这件事情……”

黛冬寒苦笑，真是强人（神）所难啊。

“你既然能够控制自己神力，就一定能够创造哈克奥罗所无法创造的奇迹，不然你就没有资格被我期待与信赖，而且，若没有这样的气度，你又能够开辟什么未来。

冬寒，你是一个拥有远超所有人觉悟的存在，你之坚韧是人类无法企及的，你本身便是奇迹的存在。

但是，用你的消失所换取的未来真的是幸福吗？

所有人都能够得救，只有你无法得救的未来，那个未来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如果你想要创造幸福的未来，那就给予自己一片容身之地，身为男人，就要有开辟一切的豪迈，此方为大丈夫，能够为了大义牺牲自我确实称得上无人可及的凛然，但是圣者之道救赎的万人中定然也有着自己。

记住了，只有自己得救才称得上正确，而在自己得救的路上顺便拯救了天下，此方为世之豪杰！

如果有人反对你，就说这是腐姬图斯库尔说的！”

图斯库尔大气地说道。

“……晚辈领教了，嘛，我就勉为其难地再度朝着更加理想的未来前进吧！”

黛冬寒慨然而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悄悄告诉你，我可是把经验全部传授给阿露露了呢，你们可要多子多孙……”

图斯库尔狡黠的笑了。

“额，饶了我吧……”

黛冬寒再度挠头苦笑。

“好了，把其它人再叫进来吧，在你们的陪伴下离世，真是幸福呢……没有任何的遗憾了呢，两位孙女都托付了优秀的男人……”

图斯库尔的气息渐渐地微弱了下来。

“艾露露……阿露露……哈克奥罗……你们快进来，奶奶要不行了！”

黛冬寒顿时大声喊了起来。

*

隔天，亚玛由拉村庄的村民一起安葬了图斯库尔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村长。

葬礼上，前来送行的还有周围各个村落的代表们，藏匿于山中的胧等人也纷纷走出了山林。

他们来此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参与图斯库尔的葬礼，更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而寻求解决办法。

这个国家的藩主、皇以及武士大将（努万基），已经惹得天怒人怨，他们也无力再去保护这个国家民众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国家之所以能够称之为国家，不是因为统治者用武力征服了所有人，而是民众能够在国家的庇护下生存下去，这是一个国家最基本的功能，丧失了它的统治者必将会被推翻，没有例外。

过去的横征暴敛，民众就算怨声载道，也会极力忍受，毕竟至少还命活下去。

然而，如今，触怒了亚南*卡米，招来了祸日神的坎纳西科乌鲁贝已经被诅咒了，解决不了这场灾祸的它就不会得到民众的拥护。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已经不是什么官逼民反了，而是自掘坟墓。

贪婪而愚蠢的殷卡拉及其拥趸所做的事情等于亲手砸碎了国家的根基，任何国家都有着信仰，人们是因信仰而凝聚在一起的，破坏了它的殷卡拉皇，已经没有资格统治这片大地上的民众了。

所以，随着祸日神的出现，一夜之间，坎纳西科乌鲁贝全境超过半数以上的村落、贵族、藩主全部揭竿而起，声势浩大，每个势力的目标都直指皇都的殷卡拉及其党羽。

如今，起义集团缺少了一个能够【振臂一呼，天下云集】的人物，这个人物的选择不是说武力和名望够高就可以担当的，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一个能够平息祸日神的天选之人。

是啊，人们都明白，殷卡拉等人必须死，可是就算将殷卡拉等人全部杀掉之后，祸日神就会退散吗？必须有一个能够解决这事件的人，代替众人与亚南*卡米交谈，让祸日神离开这个国家。

当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作为这片大陆上的调停者，欧卡米亚凯国已经派遣出使者前来调查情况，或许他们有办法对付真正的祸日神吧。

“奶奶……奶奶……奶奶……啊啊啊……不要、不要埋她，不要，这样奶奶就再也回不回来了……”

哈克奥罗与铁奥罗将图斯库尔抬入墓穴后，旁边的村民准备掩土时，阿露露崩溃地冲了进去，挡在已死的图斯库尔面前，阻止着人们填土。

“……”

看到这一幕，村民纷纷忍不住流出了无比悲痛的泪水，是啊，从今以后，图斯库尔村长再也无法为他们治病疗伤了，更加无法带领他们前进了，她是村子里面最年长的老者，是这个大家庭最重要的主梁啊。

“阿露露……上来，乖一点……”

艾露露一边擦着泪水，一边伸手去拉阿露露，但是她的双腿也毫无力气，反而跌倒在墓穴中。

“努万基……可恶，努万基——啊啊啊，我去杀了他！！！”

性情急躁，快意恩仇的胧忍不住仰天嚎叫了起来，他们也备受图斯库尔的关照才能够苟活到今天啊，恩情尚未报答，恩人却已殁，更加重要的是，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胧！冷静一下，现在皇都的防守森严恐怖，你能够做到什么！”

哈克奥罗跟随图斯库尔去过胧的山林据点，为了给胧卧病在床的妹妹看病。随着图斯库尔的离世，胧的妹妹也失去了主治医师。

“黛公子……黛公子……我调查回来了……”

这时，被黛冬寒派遣出去的调查祸日神详情的村民骑着沃布塔尔归来了。

“如何，大叔？”

黛冬寒转身询问道。

“昨晚烧掉的只有建筑物，有人休息的地方没有被烧到，但是继续任由祸日神的大火蔓延下去，人们就彻底无家可归，毕竟那是水也无法浇灭的诅咒之火啊！”

打探消息的村民回复道。

“也就是说……无人伤亡对吧？”

黛冬寒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这样还有施展的余地。

“不……不是……皇都的军营，那火烧森林的一千二百人全部被烧死了！被燃烧的土地全部变成了黑色，寸草不生啊……太惨了……他们只是被努万基命令强迫的……”

村民说起来浑身颤抖，他也只是跟人打听的，实际的情况可能更惨。

“一千二百人……大概是努万基这个武士大将能够调动的全部兵力。”

黛冬寒皱眉，这般大的损失，不是开玩笑的，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几乎是一半的正规军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

哈克奥罗问道。

“希望周边的国家能够作壁上观吧，祸日神出现，代表坎纳西科乌鲁贝这个国家已经名存实亡，正规军队又损失惨重，各地又爆发起义，若是有人趁火打劫……

哈克奥罗先生，你来主持大局吧。

你是奶奶……图斯库尔大人托付的人，相当于这个村子的村长。

卡卡艾拉尤拉森林属于亚玛由拉的范围，由我们出面解决的话，能够像上一次与姆提卡巴重修关系一样，解决这场事件。”

黛冬寒说道。

“既然小兄弟这么说了，那就由小哥你来领导我们吧。”

铁奥罗也支持哈克奥罗。

“我的人也归你指挥。”

一旁的胧说道。

“哈克奥罗先生，我们也听你的……”

“是啊，图斯库尔大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拜托你了，哈克奥罗先生……”

“……”

周围各村的代表也纷纷推举道。

“这……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啊，说是领导你们，但和亚南*卡米打交道的事情……”

哈克奥罗苦恼了，图斯库尔临终确实当着众人的面将村子的未来托付给了他，但是，现在要他成为起义军的领袖指挥作战，一时间让他有点难以适应了。

“哈克奥罗先生，你只管将罪魁祸首带到森林，剩下的自然有天意照拂，亚南*卡米唯独没有伤害我们这些虔诚之人，祸日神的火焰也没有伤害任何无辜之人，足以说明一切。

我等尽人事听天命即可，伟大而慈悲的亚南*卡米会因为我们的举动而原谅这片大地上的生灵。

你也不希望被其它国家趁火打劫，导致无数人流离失所吧？”

黛冬寒宽解道。

“好吧……这是你说的，战斗的事情我负责，剩下的全部交给你了！毕竟上次和姆提卡巴作战，我们也是一人负责一半的。”

哈克奥罗可不会把黛冬寒当小孩子看，这个村子也没有人把他当小孩子看，像刚才派遣人出去调查，这样的事情完全不是小孩子能够想出来的，对吧？

“阿露****奶她已经操劳的更久了，就让她休息吧，像这样，她就不会被吵醒了，我们的家人就由我们自己来送走吧。

我听说啊，白天送走的人去往的世界是光明而温暖的，夜晚送走的人去往的世界是黑暗而阴冷的，你也不希望奶奶在那样的世界长眠吧？”

黛冬寒冲哈克奥罗点点头，然后捧起一抔土来到了墓穴，轻轻地洒到了图斯库尔的身上。

“……真得？”

阿露露望着黛冬寒，眨巴着通红的泪眼。

“嗯，生老病死是每个人必经的人生，重要的不是我们什么时候死去，而是如何死去，图斯库尔大人被我们包围着，就算到了那个世界，我们的心意也会守护着她。

来吧，她辛苦了一生，走过了漫长的旅程，还不让她休息，就是淘气了。”

黛冬寒点头，啊，图斯库尔的临终称得上幸福了。

被一群人围在中心离世，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拥有的待遇，很多人死在荒野都无人问津的。

而且，她也知晓了未来的真相，可以称得上是瞑目而终了，没有任何的遗憾。

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世也是最好的时间，她在年轻时就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战争，目睹了无数惨剧，眼下新的纷争再次到来，如果她还活着，就会被人推上领袖的位置，毕竟没有人比她更加有威望了，那个未来，她就要再一次决定和目睹无数人的生死……

“嗯……呜~”

阿露露学着黛冬寒，捧起泥土轻轻地盖在了奶奶的身上，这样做，她的内心似乎确实安心了很多。

“真是的，我们还没有一个小孩子通透！村长为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们居然将一堆堆泥土扔在了她的身上，抱歉了，村长……”

铁奥罗从未见过这样埋人，立即扔下铲子，用双手捧起了泥土。

“算我一个……”

“还有我。”

“村长，放心的走吧……”

“村子就交给我们吧。”

“让您劳累了那么久，抱歉了。”

“早点休息吧，村长。”

“……”

村民们一人一抔泥土，不，这已经不是泥土了，而是他们的心意，希望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能够安详离世，早日脱离苦海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