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难以快速分出胜负的战场,两军对峙互耗下,有人能等的住相峙,但有人却不行。
封纳罗见乌叠统领的步卒上场依旧没有能打破僵局,半个时辰内不见丝毫推进,经历半辈子战火的他非常清楚,此战自家的长处在哪。
封纳罗扭头对着传令兵,果断命令道:“再派一个万人队上去支援乌叠,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随着封纳罗的命令,龟兹中军的一万步卒迈步向前,支援前方战场。
此时封纳罗眼中已经有了些许凝重,随着四万龟兹精锐相继投入战场,中军最后留下来的兵力构成已经颇为复杂。
阿拉滚还好,派来的姑墨步卒尚在可用的范畴内,但般遮故南派到中军的疏勒兵则多为老弱,凑数的居多。
莎车骑兵前面就被打了个半残,盖提拉也轻易不会再站出来。
他的帐下现在除了老本一万五千亲军卫队,龟兹的老弱也尽在后军之中。
如此前精后弱下,封纳罗明白这些人只能打顺风仗去扩大优势,稍微遇阻便会如沙城而溃,此非人力能阻。
所以出击的时机非常重要,一旦选择压上去,必然是一锤子买卖。
龟兹中军的动作,自然难逃庆格尔泰的眼睛,员渠城墙上的他正奉命时刻监视着战场变化。
回首望着城墙上,在矮案旁思虑的冒顿和赵炎,庆格尔泰喊道:“大单于,龟兹中军向前增兵了。”
毯子上的冒顿预起身眺望,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停在半路坐了回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既然将中军完全托付给了车寻,冒顿自然要相信自家将帅。
冒顿挥挥手,故作沉稳的说道:“庆格尔泰,不用再时时禀报,除非联军有大举措,其余静待即可。”
庆格尔泰望了望冒顿,恭敬的应了声诺。
赵炎将酒倒入杯中,提醒道:“敌我两军如今已经鏖战至午时,车寻再泄一波联军士气,封纳罗必然按耐不住,只要他的中军一动,战局可定。
大单于不妨提前令狼骑待命备战。”
冒顿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道:“海梨猛哥的休屠部骑兵已经很好的牵制住了姑墨步阵,右阵身后的射雕者也是时刻警备,层层设防,联军斥候要想发现端倪,怕是得长出翅膀,我们隐藏起来的狼骑非常安全。
倒是黑部和屠耆着甲需要时间,也罢,传令伏兵准备吧。”
侍候在一旁的闾丘黄赶忙应诺,派令骑飞马传信。
发生在员渠城内的涟漪,暂时还影响不到场上的战局。
封纳罗派出的龟兹援军赶到前阵,人众则势强,乌叠麾下士卒士气大振。
明白封纳罗意思的乌叠借势高喝进兵,他一面令顶着前面的矛手并力向前,另一面又暗中让弓箭手射出数波箭雨。
箭矢落在两军结合部,接战中的匈奴和龟兹矛手无分敌我,纷纷在箭下毙命。
乌叠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献祭之法,带领龟兹大军强势推进。
在箭矢的不断误伤下,大势上联军阵线一步步压着锐健营向后。
车寻见对手添油,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乌叠不分敌我的射杀,也让矛阵的对抗失去了意义,望了一眼乌叠阵后岿然不动的中军,车寻知道锐健营要适时做出改变了。
车寻扭头命令道:“令弓弩营准备,待我将令抛射箭雨,将矛手营迎回来,全军依次退回河岸防线。”
“诺。”
随着鼓号齐鸣,锐健营的矛阵开始缓缓而退。
乌叠见状大喜,赶忙令龟兹矛阵向前推进,不过因为双方矛手的负重有差,无甲的锐健营矛手显然撤退起来的速度更快,很快两军就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乌叠怎么会让到嘴的肥肉溜掉,他挥鞭抽打,竭力催促前军推进,甚至连矛阵最倚仗的阵形维持都不顾了。
就在这时,抓住乌叠立功心切机会的车寻高喝放箭,弓弩营的箭雨顺势撒下。
突然袭来的箭矢将龟兹矛手如割草般的收割,吓得乌叠赶忙组织盾牌防御,但奈何龟兹矛阵并没有盾牌防护,矛手几乎是用**和甲胄硬接箭雨,死伤在所难免。
待箭雨下罢,乌叠小心翼翼的错开盾牌,只见锐健营士卒有序撤离,大部队已经脱战。
这哪能让他们跑了,感到被戏耍的乌叠怒气冲天,他一把推开保护在身前的盾牌手,大喝道:“追!”
龟兹大军立刻向前推进,眼见就要追上锐健营的尾巴,前排有个龟兹矛手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坠落到了草地下面,引的周围友军满目惊恐,一个、两个......
若只是个例还好说,眨眼功夫前进的路上接连传来噩耗。
龟兹的前军都尉赶忙顶着盾牌亲身去查看,他大着胆子,拿着长矛向落人的地方轻轻一挑,只见面前的草皮被轻松挑起,下面掩盖着的,尽是湿滑的淤泥和削尖了的木枪。
刚刚失足落下去的龟兹矛手被木枪在胸口捅了个对穿,显然是进气无多。
都尉见不得他继续受苦,抬手给了他一矛,也算是提前帮他结束了痛苦。
“前排矛手,用枪试探。”
矛手们翻开草皮,发现整个联军面前,都是锐健营提前挖好的陷阱。
随着越来越多的草皮跌落,一条宽十米深三米的条形防线跃然于眼前,长度正好挡住了龟兹大军进攻的正面。
从军后赶上来的乌叠望着眼前的条形沟渠线,怒不可遏的骂道:“这帮匈奴人居然如此狡诈!”
“王爷看那边。”
乌叠随声望去,只见匈奴的条形防线上,留出了五条供矛手撤退的路,而对面锐健营则着重防守着通道的另一端。
以面化点,匈奴这是要将联军进攻人众的威势化解。
一时间想不出好办法的乌叠决定先派兵一试,因为他知道大军决不能泄了这口必胜之气。
他命令道:“弓弩都调到沟渠旁来,用弓弩压制对面匈奴人的弓弩,盾手顶着盾牌,先沿着匈奴人撤退的通道向前进攻。
派人去告诉大王,前锋军需要木头来搭建前路。”
龟兹武士的一面攻势变成了五路,威力自然大减,锐健营算是暂时减轻了防守压力。
车寻也有时间再次整理军阵,不过二线的沟渠并未给锐健营留下多少转圜的余地,面对身后静静流淌的河水,谁心里又不打点鼓呢?
中军阵前的封纳罗一听乌叠要木头,这战情紧急的,他上哪去找木头。
蹙眉的他转念一想,面露狠色的吩咐道:“告诉乌叠用战马铺路,不要给匈奴人丝毫的喘息机会。”
信骑难以置信的望着封纳罗,战马可金贵着呢,有些时候甚至人不如马,随后反应过来的信骑立刻点头应诺,拨转马头前去传令。
前面的乌叠一听王令,心中也是肉疼,但只要能赢得这场战争,些许的代价必然是值得的,而且紧要关头,容不得他半分懈怠。
乌叠决绝的喝道:“弓弩手轮番齐射,压制对面的匈奴人,骑兵将战马赶进沟壑,用马尸铺路出来,要快!”
龟兹骑兵们流着泪将自家战马赶入沟壑,一匹匹战马陷入淤泥,浑身插满木枪,哀鸣响彻天际,霎时引来阵前一股悲凉之色。
但效果也是斐然,两马宽的尸路在漫天箭雨下逐步成型。
望着龟兹人这疯狂的举动,车寻也未料到联军会如此决绝。
按原本的构想,联军应当继续跟锐健营在沟壑前相持的,战情的突然变化,车寻只好牺牲休整的时间,将部队再一次顶上沟渠。
有着两条马尸铺就的路,乌叠的选择就多了起来,龟兹大军人多的优势逐渐显现,压力来到了车寻一边。
为了进一步鼓舞士气,乌叠带头,亲自抽出战刀踩在马尸路上,配合其余六路人马,再次对锐健营发动疯狂的进攻。
作为主官,车寻自然也知道沟壑迟滞联军进攻的重要性,双方都有不能放弃的理由,自然没有后退可言。
车寻将扶余王子统帅的五百重甲甲士派了出去,伺机去堵破了的口子,两军在沟渠两旁竭尽全力。
日头西落,乌叠率领龟兹大军不顾一切的进攻,终于有所收获,人尸渐渐堆满了沟壑,沟壑的作用在一点点消磨。
越来越多的龟兹武士踩在战友和敌人尸体铺就的路上,涌上对面的沟壑,龟兹武士和锐健营的甲士搅在一起,在河滩上捉对厮杀。
这次锐健营也退无可退,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开都河。
“大王,快看,乌叠二王带人冲上去了。”
封纳罗抬眼望去,只见龟兹大军已经攻下数段沟渠,七路通道三路易手,锐健营的阵势也在如冰雪般快速消融。
封纳罗眼露欣喜,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一举打败匈奴人的机会近在眼前。
老道的封纳罗再次望向缠住匈奴左右两阵的姑墨和疏勒,双方将士正搅在一起,轻易抽不出身。
确认安全的封纳罗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长剑,随后他眼露狠决,战剑前指,似有些癫狂的喊道:“全军出击!出击!将匈奴人都赶到河里去!将他们赶到河里去!截断他们的阵形!截断他们!”
“龟兹儿郎,战!”
“杀!”
封纳罗一声令下,龟兹中军战旗前指,大鼓雷动,大军全线投入进攻,士卒列阵阔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