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散牧归家,金帐也打算休养两年,秉持着稳定的大国策为先,就连大月氏组织西域联军袭击河西的账,向来恩怨分明的匈奴人亦忍住了。
金帐严令右部和河西诸部稳守牧场不得轻进,反而是派朗克尔斯为使,主动用商队来缓解匈奴与西域诸国的关系。
此策分化的效果明显,西域各国产生了两级分化,有的邦国改过自新,复使与匈奴修好,亦有的邦国觉着这是匈奴无力西进的表现。
前者多为临近伊吾卢城的城国,后者则多为西域南北两道距离匈奴较远的城国,对此金帐很耐得住杂音并没有做过多的表示。
冒顿的目光也没有在帝国西部久做停留,相较于月氏人西迁后对新家园的探索,他更清楚那里有什么。
同样他也知道西域广袤的土地必将值得匈奴为此倾国一战,但此时的匈奴显然更需要快速补血,才能撑得住他先东后西的未来规划。
所以帝国西部的利益当以稳固和暂时舍弃为主,进击的时机远未达到。
金帐接下来选择动兵的地方是大鲜卑山以东,广袤的句骊河(辽河)平原。
东北各部族本就在金帐的治下,虽为羁縻统治,但却关系尚佳,安全上不存在顾虑,发展起来的东部平原将是帝国除了九原外的又一个粮仓。
冒顿打算将左贤王的封地封在此处,此地既能向西配合单于庭制衡大鲜卑山西麓的鲜卑、乌桓诸部,又能看顾左部诸王的领地,一旦有变,金帐和左贤王部兵马可以随时东西对进,横扫一切敌。
为此金帐召回了在燕赵驻防的左谷蠡王阿尔斯楞,同时代表着匈奴主动放弃了对燕赵的驻兵。
冒顿完成了战前的承诺,只让令狐苟专心在南部三国经商,金帐这一收势,令臧衍和赵利二人更加的恭敬了起来。
望着走进帐来请安的阿尔斯楞,满头白发的阿矢斯力喝着酒问道:“此次金帐召你从南边回来,大单于可是又吩咐了什么?”
阿尔斯楞为自己倒上一杯解乏,说道:“金帐准备将大鲜卑山以东封给稽粥,听大单于透露出来的口气,是想让我带兵去。”
阿矢斯力眯眼说道:“看来大单于还是不放心我们父子,都也该这一退,他便要将整个左部夹在中间,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不过说起来,最头疼的应该是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他们乌桓、鲜卑诸部南面北面西面都是匈奴部落,唯剩东面一条路顺河而下,而且周围还没有什么强敌。
金帐这一封,是要彻底封死这帮东胡旧部的路啊。”
阿尔斯楞似有恍然,说道:“不怪大单于跟我询问了上次抽调两部兵的情况,看来金帐是想借鸡生蛋,用鲜卑、乌桓的兵来捆他们自己的手脚,杀人诛心啊。”
阿矢斯力缓缓颔首,自家侄儿的手段,令老叔他也难生抵抗之心。
阿尔斯楞低声问道:“父亲,你说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会乖乖同意吗?”
阿矢斯力嗤笑道:“能退一步就能退第二步,他俩都是聪明人,知道若是不遵单于令,只会换来金帐骄兵悍将们的打击。
他俩不会犯傻的,说不定还会为路过的稽粥准备好美女侍候,两部定会露出柔嫩的肚皮来取悦金帐这头狼王,不必担心。”
果然不久,在冒顿的坚持下,由左部牵头,在乌桓、鲜卑诸部的支持下,以夫余、肃慎诸部为引导,金帐令阿尔斯楞为帅,稽粥为副帅,引三万骑兵东进,扫荡句骊河平原,将金帐的秩序传播东境。
匈奴大军的速度极快,盘踞在两岸的部落纷纷归附,并主动派人从征。
待到跨过燕长城后进入辽水流域,当年的燕人已经将农耕之火点燃到了这里。
阿尔斯楞因地制宜,主动放缓了大军的脚步,仿照九原的经验接收当地,但无奈收效颇微,连续的战乱令这块膏腴之地无人耕种,荒草杂生。
阿尔斯楞上报金帐,随后金帐讨论后,分封左贤王地,以原燕国筑造的北部长城为界,燕长城以北为牧区行匈奴旧俗,燕长城以南则仿九原实行耕作。
因为稽粥尚幼,这些土地实际就在金帐的直辖之中。
为了更快的令下辽河平原恢复农耕,人口和安全是绕不过去的两道坎。
北方的东北各部已经在金帐的羁縻统治下,南方的臧燕是金帐的盟友,阿尔斯楞和金帐便只能将目光放到了东南的箕子朝鲜身上。
此时的箕子朝鲜,有着秦一统和秦末两场动乱中逃难而来的中原人填补,国势日强,但却缺少教化,内部倾轧严重。
其王箕准为了应对北方日益严重的危险和压制国内的贵族,大力接纳由陆地逃亡而来的燕人,以及渡海而来的齐人。
在箕子朝鲜接纳的众多流人中,有一部从北境逃亡过来的千余燕人,其中打头的名叫卫满,他原是姬姓卫氏,是当年卫国宗室的后裔,后跟着卢绾被匈奴所俘,此次他是带着任务而来。
然而朝鲜王箕准同样没安好心,他想着要这些逃人来充当抵御北方游牧铁骑的炮灰,所以他令卫满领兵驻守西境。
阿尔斯楞知道金帐不想大动干戈,他先将大部骑兵放到上辽河流域游牧,以缓解粮食消耗,及麻痹箕子朝鲜上下。
他将银帐设在下辽河,每年农忙时便分时段派万余骑兵进入箕子朝鲜境内袭扰破坏,连年不坠。
不断接纳流人的箕子朝鲜人口丰盈,但在阿尔斯楞不断的持续骚扰下,仅仅三年耕地便欠收严重。
待储粮用尽,箕子朝鲜国内自然而然的爆发了粮荒,一时间国人和流人间爆发了数百起抢粮冲突,贵族们也借机对箕准发难,一时间箕子朝鲜国内政局动荡。
阿尔斯楞抓住机会,趁乱支持卫满起兵,并速调上辽河流域的匈奴铁骑快速集结,铁蹄冲入半岛。
面对西境大开的国门,箕准的军队根本顶不住骁勇的匈奴铁骑,在都城王俭城外,几乎是一战亡国,很快半岛就换了当家人。
金帐封卫满为新任朝鲜王,代替金帐统治半岛。
阿尔斯楞则纵兵将箕子朝鲜的大半财富劫掠一空,并将半数人口西迁至下辽河流域进行农耕。
此举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当年箕子朝鲜留下来的人地矛盾,卫满也借此成功坐稳了王位。
从王俭城回师下辽河途中,一直随军成长的稽粥说道:“王叔灭箕子朝鲜的办法,跟当年吴国大将孙武攻楚不径相同。
三分骑兵,轮番攻打,待箕准疲于应付时,再启用伏子卫满里应外合,数月时间箕子朝鲜便换了主人,我匈奴左部之接,再无隐患矣。
王叔真乃当世名将。”
听侄儿夸赞,阿尔斯楞抚须大笑道:“稽粥,这就是大国亡小国最好的办法,小国没有本钱,是耗不起的。”
稽粥若有所思,问道:“王叔,侄儿还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将箕子朝鲜的领土并入我大匈奴,反而白白便宜了那燕人卫满,这人不像是野心小的。
金帐又为何单迁徙箕子朝鲜国内的逃难流人,而对当年箕子带去的人又敬而远之呢?”
阿尔斯楞肃脸解释道:“稽粥,野心只要是称王做祖的谁都会有,而这些人往往会很好用,烈马常常都是好马,关键就看你是否能把握住了。
卫满作为从燕国逃过去的燕人,令他统御同样逃难而去的燕人,自然事倍功半,短短几年便能令其国如朝阳而起,但这不是金帐愿意看到的。
金帐将这些人回迁,就是要让卫满以寡御众,限制卫满朝鲜今后的成长。”
稽粥小脸严肃,点头道:“原来如此,侄儿懂了。”
望着稽粥小大人般的成龙之姿,阿尔斯楞心中略微有些失落,本以为金帐分封左贤王后,他不会再做多想,今日却发现心中依旧难静。
摇了摇头将杂念抛除,阿尔斯楞笑道:“左贤王今后的路还长,御国之道慢慢学习即可。
这次回去,你就要去雁门迎亲了,应该高兴点。”
一听这话,稽粥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三年时间转眼即逝,没了父母管教的好日子刚刚顺心,如今又要匆匆结束了。
稽粥不禁哼道:“王叔又拿我来打趣,汉廷如今在南方用兵,南境三国也齐齐下场救梁帮淮,齐国境内也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汉廷这是忌惮我大匈奴也率兵下场,这才不得不将拖了三年的公主送过来和亲,庶出的公主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瞧着稽粥发着小脾气,阿尔斯楞这才想到面前的侄儿才刚刚成年。
这不禁勾起他的回忆,自己当年有阏氏时同样如此,因为阏氏的身份在他眼中亦不配他,但时至今日却嗤笑当年傻,这世道例来都是妇凭夫贵。
想到此处,阿尔斯楞笑道:“汉廷如何选择是金帐该头疼的事情,你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又有何用?
这门婚事是你父亲钦定,你母亲也不反对,又是汉匈维系和平的桥梁,意义非一般姻亲能比。
至于庶出嫡出又有何异?那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只要汉匈两国共同承认其为公主,那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天下诸国又有谁敢轻易置喙。”
稽粥赌气道:“那为何偏偏是刘家的女儿,不能是别家的?难道我大匈奴境内就没有女儿家了不成。”
瞧着置气的稽粥,阿尔斯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因为在大匈奴的接壤诸国中,对汉关系最为重要。
也唯有大国公主能配得上匈奴的左贤王阏氏,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你必定要接受她,这就是你的责任。
好好想想吧稽粥。”
话罢阿尔斯楞打马离开,主动结束了这次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