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达木、赛罕、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率领四部狼骑横刀立戈,目标直指周勃的中军。
其后柯尔克穆图、狐贺鲁两王率领本部亦需将功补过,他们下手的对象是从白登山上退下来的汉军。
很多汉军将士尚沉浸在刚打了胜仗的兴奋中,待望到匈奴骑兵时来不及反应,除了急匆匆组织了一轮拒止箭雨,便在狼骑急速的铁蹄面前彻底失去了转圜,而时间就是生命,狼骑这把烧热了的战刀,快速切开了如黄油般的汉阵。
四部狼骑突入汉阵中遇神杀神,遇佛弑佛,霎时便连续摧毁了三阵汉军,却仍战力不减,大有一口气席卷战场之势。
这突然而又凶猛的攻势,令汉军军心浮动,诸部虽无强令,但却自发开始组织就近抵抗,迟滞匈奴骑兵肆意冲杀。
汉匈两军在平城东南爆发大战,宛如两头红了眼的蛮牛般蹬腿角力。
作为汉军主帅,周勃见匈奴人大有一鼓作气击溃汉军的趋势,立刻将布阵尚可的汉阵顶了上去,意图为周围汉卒争夺撤退的时间。
五万汉卒列出五层排阵,前排巨盾战车为墙,中排戈矛手架持七米长枪,后排刀盾兵,其次为弩手、弓箭手如堵门巨石般,横推在狼骑的冲锋路上。
“弓弩预备。”
“放!”
霎时汉军催动战弓,漫天箭矢如雨泄下,后续冲锋的匈奴骑兵身陨路途。
汉军两轮密集齐射很快看到了效果,箭雨阻挡了预备跟上的冲锋骑兵,快速缓解了前排盾阵的压力,矛手趁机高喝杀胡,抬矛挺进,将阵前的匈奴狼骑挑落马下。
冲锋受阻,按金帐的计划,狼骑本就是为了一鼓作气打懵汉军,而周勃组织的抵抗却令这股洪流遇见了顽石。
决不能给汉军反应调配的时间,冒顿迅速做出布置,他令阿古达木、赛罕、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四人带领狼骑不得停滞,绕开周勃的军阵,快速追击切割其余汉军。
得令的狼骑快速分开左右,沿着汉阵两侧纵马驱兵,抽弓搭箭,沿途跳射汉阵。
漫天互射的弓矢下,汉匈两军尽皆死伤无数。
有时汉军盾阵仅仅因为士卒体力差异,只露出个鸡蛋大小的缝隙,却被疾驰在马背上的射雕手捕捉。
射雕手双腿夹紧奔跑战马的马腹,避过汉军的流矢,瞅准机会翻身到马肚下,快速拉弓射箭,三棱箭急驰而去,透过缝隙射入汉卒眼中使其瞬间暴毙。
匈奴人吃准,但汉军对付移动迅速的匈奴骑兵也不甘示弱,在尉官的指挥下,士卒一起拉开盾墙,紧绷的射马弩速射而出,两米长的射马箭怒吼,将还未来的急庆贺的射雕手连人带马钉在原地。
山下汉军的激烈抵抗,令突袭白登山金帐失手的樊哙和陈豨得以喘息,在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的纵兵冲击下,两人损失惨重边撤边战,撤向距离最近的平城。
马背上冒顿眼瞅着汉军顶住了狼骑的第一波冲锋,他直接令披甲的黑部和屠耆军接踵而去。
也和多拉和特鲁无缝衔接狼骑冲开的口子,顶风冒矢,用急速的重甲骑兵撞向汉军军阵,片刻就杀穿了两层汉军。
见重甲建功,振奋的冒顿敲开汉阵,奠定胜局的最后一击出发了。
牛皮大鼓震天雷崩,狼头呲牙旗狂舞向前,右贤王都也该麾下的右部大军拍马而出,他们跟在屠耆军的身后,杀向汉阵。
第三波冲锋的队伍里,有身为王族的挛鞮产,有恩宠加身的庆格尔泰,他们无一例外,尽数顶上战场。
面对匈奴骑兵反复的冲杀亡命,周勃麾下的汉阵在三波冲杀下摇摇欲坠。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在周勃的汉阵两翼,快速擦过的青白两部狼骑绕过汉阵,快速将其与平城汉军进行分割。
在汉阵南部,黄赤两部狼骑同样在迂回绕路,准备切断汉军回退联营之路。
时刻观察战局的周勃岂能不知这两股骑兵在身后汇合的后果。
此时被合围必然是被匈奴骑兵绞杀殆尽的下场,他不敢继续硬顶,颇有些落寞的选择边战边退,一场大溃退掀起了序幕。
匈奴各部骑兵抓住机会,尾随狼顾,用他们最熟悉的狩猎方式,蚕食汉军。
就在周勃本人都被逼的万分凶险时,须卜里台和松图格日乐统帅骑兵军团的侧翼,突然有万余打着赤旗的汉军骑兵冲出。
洗瞧下正是逃出生天的灌婴,他带着仅存的汉骑拍马杀到,此时要助周勃率军脱身。
须卜里台和松图格日乐被突来的灌婴冲乱,霎时陷入了皮薄馅大的尴尬。
已经发起总攻的冒顿看在眼里亦无可奈何,他现在手中没有预备兵力去支援了,此时只能寄希望于正面掩杀的重甲骑兵,能快速杀穿汉阵了。
凭借着灌婴的出其不意和士卒的求生欲,骑步配合汉军勉强西撤,不过却难掩匈奴铁骑横扫全场的定局。
这场大战一直持续到深夜,周勃损失数万兵回退联营固守,靠着营垒成功顶住了匈奴骑兵的后续冲击。
而平城的刘邦等人成功派兵接回了樊哙和陈豨,进而带兵拱卫平城,因为此时他们已经被狼骑和阿矢斯力带兵团团围住。
呼啸的北风如挽歌般卷过战场,两国战士的鲜血肆意横流,此刻热血失去了温度,变成了妖艳而冰冷的血冰,大地皆赤。
平城外新扎的匈奴大营内灯火通明,处处都是急步的身影。
满身寒甲的阿古达木掀开金帐厚实的门帘,带着喜色大喊道:“大单于,意外之喜啊,听抓住的俘虏说,平城里有汉帝。”
冒顿肃着脸,他并没有阿古达木的乐观,冰天雪地里大军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攻城器械。
周勃退往联营后快速收拢败兵,显然尚有余力,局面再一次僵了下来。
汉军的顽强是冒顿战前也未想到的,这要是换了草原上的任何一家,这般打击下早就崩盘投子了。
赵炎亦是面色肃然,说道:“汉军虽被我军分割成平城和联营两部,但因为汉帝的缘故,周勃部必然会不计代价,向平城方向猛攻,以求迎回汉帝,咱们得早做布置。”
一旁奥敦格日乐道:“要不我们今夜组织人手摸进平城,只要擒住汉帝,战争就结束了。”
“就是。”
看来金帐里的乐观派并不少。
这场战后的短暂碰头会,冒顿除了重新布置了战场,其余事皆是无疾而终。
显然冒顿并没有被连续的胜利冲昏头脑,河西和漠北的兵祸目前看来对匈奴国内的影响尚未显露。
跟汉廷耗在南境半年,耗费的人力物力亦是天文数字,单于庭此时实属是打不起了。
或许他不该强求,见好就收,静待下次机会的出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刻胡笙也随军而来,见冒顿沉思,起身为他按摩舒缓,轻声道:“可是还在为战事担忧,我军兵胜扼局,单于又有何忧?”
闭上双眼,享受着按摩的冒顿随口道:“局面上我军占优不假,但说实话,我军亦无力再战,在最后冲锋的路上,右贤王部的驴叫比人喊的声音还大。”
胡笙抿嘴一笑,问道:“单于想和?”
冒顿一顿,道:“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还要看明日的战事,如果能迫使汉廷先提出来和谈,在局面上金帐会占更大的优势。”
胡笙支持道:“既然单于已有想法,那就去做吧,何故再考虑妇人之见。”
“妇人之见?”
冒顿笑道:“有些时候多听也是好的,你去唤赵炎、柯世列他们来,趁着未下决心,让他们也来说说想法。”
不一会,几人便先后赶到了帐中,胡笙招呼几人围坐在篝火旁,乌芸为众人添上热酒。
待胡笙与乌芸退出金帐,冒顿问道:“如今的局面,是战是和,熟利金帐。”
诸臣思索,柯世列先说道:“大单于,我军此时占据着平城战场上绝对的主动,此时跟汉廷和谈,颇令人有些可惜。
臣认为金帐既然已经耗时费力,甚至在河西、漠北还失了利,要是不从汉廷身上找补回来,战后怕是免不了要歇上些年休养。
还是先打一打,平城本就无粮,此时又钻进去了数万汉军,咱们虽没有攻城器械,但就是围着,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冒顿微微颔首,柯世列的话代表着大多数匈奴贵族的看法,出工必然要获利。
赵炎想了一会,说道:“臣倒是跟左骨都侯的意见相左,臣认为此时和谈,与匈奴利大。
这次南征金帐不为夺地,只为在汉匈间留下一片缓冲,燕赵韩三国就是金帐此行最大的成果,如今我们就是要保证此成果的落实。
要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汉廷虽暂时受困,但不管我们认同与否,他都是个仅次于我们的强大邻居。
而汉廷的态度决定着我们成果的延续,下了羊羔儿,想吃羊肉,还需要丰沛的奶水去喂养,才能让羊羔长大,草原没有养羊的多余奶水,只能依靠中原。
所以汉匈间的关系需要尽早恢复常态,草原和中原互通有无,才是匈奴之常利。
此时和汉也未尝不可。”
冒顿颔首,赵炎是想让金帐做一个旁观者,坐看中原潮起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