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中原楚汉定鼎,冒顿决定西巡,回到新单于庭,尽快整顿右部,着手准备这场决定东亚霸权的大战了。
处理好心情的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狼骑作为先锋开路,身后数百辆牛车跟随。
巡驾的中军里,左部送给冒顿的巨型銮驾车,正在百十头健牛的拉动下,缓缓在草原上前行。
传信兵在草香中纵马而来,将信件送给巨车上的屠耆亲卫转呈,庆格尔泰带信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车内赵炎、柯世列、须卜起讫纷纷在坐,胡笙在一旁陪坐,闾丘黄侍奉左右。
庆格尔泰上前施礼道:“大单于,漠北新单于庭来信。”
冒顿看后,笑道:“呼哲此次做的不错,庆格尔泰你来给大伙读读。不认得的字,可以向在坐的诸位请教,他们的学问可都大着呢。”
望着诸人的笑意,庆格尔泰暗怨一眼主坐上的男人,红着脸念道:“呼哲将军已经按命搭建好了新单于庭营地,单于庭部族相继迁入,金帐静候大单于亲临。”
大体意思不差,看来庆格尔泰近来还是有长进的,冒顿摆摆手算是放过了他。
随后冒顿笑道:“新单于庭搭建完毕,对我们来说是件喜事,闾丘黄记录,呼哲、兰芪、图图铭泰三人建营有功,各赐十帐丁,酒一车,另外各荫一子入屠耆。”
吩咐完闾丘黄,冒顿转而说道:“迁徙单于庭只不过是件小事,接下来我们要对汉国作战,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
为首的赵炎先说道:“依臣看,大汉一统的稳固性,远远不如大秦一统来的霸道,秦扫六国,六国崩亡,土地皆化为咸阳中央所管辖的郡县,而汉帝为了天下稳固,郡国并行,汉中央和异性诸侯国之间必不能安稳。
汉帝一登基,便以义帝没有后代为由,将齐王韩信迁为楚王,可见其对异姓诸侯王的芥蒂之深。
封梁王、韩王之流皆为不得已而为之,汉帝若是想稳固帝位,安内为首,听说中原已经有人叛汉了。
臣意单于庭可关注汉境内的异姓诸侯王,或可对靠近边地的燕国进行拉拢,最好能相约诸侯,共同对汉。”
冒顿颔首,说道:“吩咐下去,多关注燕国的情报收集。”
不待令下,柯世列起身说道:“大单于想知道燕国,臣这里正好略知一二。
如今的燕王名唤臧荼,是原燕王韩广的部将,这两任燕王都不是战国七雄里燕国的宗室,也不是姬姓燕氏的后代。
后面西楚霸王项羽封天下时,封了臧荼为燕王,迁原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韩广不从,终被臧荼所灭。
汉大将军韩信破赵国后,慑于汉军兵威,臧荼便降了汉王,至今统治燕国也有四五年了,前段时间汉王登基称帝,劝进的异性王里就有这个臧荼。”
冒顿笑赞道:“看来左骨都侯私下里没少下功夫,怎么样,能不能联系到这个油滑的臧荼?”
柯世列沉吟后说道:“联系到臧荼不难,难在如何将他拉过来,您知道的,中原多视我等为蛮夷,没有强力,燕王恐怕很难低头谈。”
冒顿挥手笑道:“你只管放手去试,我会让奥敦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全力支持你,必要时你可以调动燕长城以北的部族充当助力。”
柯世列起身扶胸应诺,直接下车跃马,直奔东南而去。
冒顿回身坐回主坐,望着须卜起讫问道:“右骨都侯为何不说话,难道是车中摇晃,太气闷了吗?”
须卜起讫起身扶胸道:“老臣只是再想如何面对这个跟大秦一样的强国,大秦铁骑宛如梦魇般,时不时还会出现在老臣的梦里,当年单于庭大战,至今思来依旧历历在目,当时老臣的精锐骑奴数百,一个都没活下来。
如今时势相移,我大匈奴一统草原,早已今非昔比,但如何攻灭一个跟大秦一样的强国,需要我们好好思量。”
须卜起讫的顾虑,代表了一批匈奴老贵族的意志,而且还是很能影响到金帐决策的一批人。
此时当面说出来,无非是在提醒冒顿,南征不比西征,月氏肃来是匈奴的宿敌,而汉国并不是,没有仇恨,很难驱动所有人同心。
尤其是右部管辖下的诸多部族,他们的草场远离汉土,没必要为了些许财物就去得罪一个千里之外的大国,西域的小国明显更容易下手。
强迫右部南征和说服右部南征,今后的效果必定不同。
须卜起讫在提醒冒顿,匈奴人需要一个再次团结起来的理由。
冒顿顿了顿,说道:“右骨都侯所虑是个问题,既然提出来了,你就下去好好想想,告诉本单于答案吧。”
须卜起讫扶胸下车,打马离去。
打开车窗,望着窗外连绵的绿色,冒顿陷入了沉思。
胡笙见状,提议道:“大单于可是为右部的事愁思,不如让父亲去右部各部走走,先试探下各位王爷和贵族们的口风。”
冒顿温柔的望了眼胡笙,说道:“也好。”
胡笙扶胸,带着乌芸下车离去,车中唯剩下冒顿与赵炎。
赵炎颇为担忧的说道:“大单于的愁思应该不止是右部的诸贵吧,粮食才是咱们的软肋。”
冒顿颔首,说道:“是啊,九原今年的产粮至关重要,中原战乱和大汉一统,我们先前打仗所依仗的中原粮秣肯定没有指望了,河西产良马,部族多是游牧,很难有多出来的牛羊供给作战消耗。
几十万人的消耗,单靠牧民自备和战时劫掠肯定是不现实的,而且汉匈一旦开战,多是在边地,这些地方经过多年连续战乱,能剩下多少人和物,到时候怕是连抢都没地抢。
我已经让朗克尔斯关注西域的粮秣,但千里之途终究杯水车薪,路途上的消耗可能会比运送的粮秣更多,而且单于庭也没有更多的人力去运粮。”
赵炎见机说道:“臣愿前去九原,督办今秋粮秣入库。”
冒顿望了赵炎一眼,颔首道:“如此也好。”
......
蓟州城里,王宫中燕王臧荼正在案边独饮,不一会儿子臧衍走了进来,见臧荼苦闷,关心的问道:“父王为何愁眉不展,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臧荼拍了拍自己的软榻边,示意臧衍坐过来。
臧衍坐下后,臧荼问道:“吾儿坐在这王位上,可是觉察出了什么?”
臧衍赶忙起身下跪,说道:“请父王恕儿子愚钝,未有所察。”
臧荼将臧衍扶起来,叹道:“为父坐在这燕王座上,如坐针毡呐。”
臧衍恍悟,惊道:“可是因为陛下最近杀了项王。”
臧衍收了声,随后立马改口道:“鲁公的旧部?”
臧荼颔首,满嘴酒气的说道:“寡人自知不是他的嫡系,所以自从投汉后,对你曾经的叔叔伯伯也少联系,他们有些人可都是信我,才被劝过来的,如今被杀,为父有何脸面去见他们的妻女?”
臧衍先是一顿,随后才接话道:“父王,其实陛下剪除鲁公旧部,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有些仇怨难以化解。
但陛下称帝时,也是您和楚王、韩王、淮南王、梁王、长沙王、赵王共同敬奉陛下为皇帝,想来陛下念着旧恩,也不会为难我家。”
臧荼嗤笑道:“旧恩?寡人的功劳能比得过齐王?看看为他得天下的韩信,垓下之战刚罢,立刻就被缴了兵权,还将韩信迁到楚地,去做什么楚王,楚地那可是项羽的老家,楚为谁败?去了楚地能有韩信的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文种早已替寡人踏好了前路,既然他处处防着我,就别怪臧荼不从了。”
说着臧荼抽出腰剑,奋力一挥,劈开一角矮案泄愤,眼神中重拾战火中淬炼出来的凶狠。
臧衍连忙跪地劝慰,就在这时仆从亲军来报,有匈奴人自称是单于庭的使者欲求见燕王。
臧衍疑惑道:“此时匈奴人来我家何为?”
臧荼望着手中的宝剑,讥讽道:“胡儿能有何见,无非是求寡人施舍些盐铁度日罢了。”
臧衍想了想,说道:“如今陛下那里情况闪烁不明,我家实力不如别家,或许应该礼重匈奴,若是一旦有变,也好引为我家援手。”
意识到汉廷威胁的臧荼哼道:“我家还是联系其余诸王为先,与胡为伍,膻臭扑鼻,会脏了寡人的大殿,你带他们去宫外谈谈吧,不可轻信,也不必太过礼遇。
寡人尚不惧他刘季!不成,寡人联合天下诸侯,反了他刘季!”
臧衍作揖道:“儿臣遵旨。”
臧衍见到的匈奴使节并不是柯世列,只是柯世列派出的试探之人,毕竟双方并没有相应的信任,对臧荼的反心,柯世列还把握不住。
他先到了鸿都八失喇的狼骑大营了解情况,随后又去拜见了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约定五千骑兵部署在匈燕边境,柯世列准备以兵扼,恃强跟臧荼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