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数十猎犬被主人解开绳索,飞奔窜入树林中,配合早已准备就绪的轻骑兵,将猎物赶出躲藏的林子。
随着兔、狐、貂、鹿窜出林子,紧随而出的还有豹、虎、熊等猛兽。
冒顿手持硬弓,带着左部诸王并各部贵族打马而出,屠耆护卫如雁随行。
绿色的画卷里诸人打马高喝,弯弓引箭,猎物的倒毙引来喝彩后,贵族们继续打马而去,寻找着心仪的猎物,战果自有各家的仆人来收。
冒顿瞥见不远处的阿古达木,只见他兴奋的跳下战马,手持短匕,而他的对手是头被骑兵围过来的熊,周围无心竞争猎首的贵族们打马围过去看热闹,引来冒顿心中一阵恶寒,本想着组织一场围猎,宣誓自己不忘祖宗血勇,这么一瞧实在是多此一举。
阿古达木的勇武引来一阵喝彩,年轻人们纷纷效仿,冒顿估计不死伤两个,这个风气不会轻易停止。
有着猎犬和猎鹰的帮助,匈奴人的弓马历来不差,短短半日收获已然不菲,队伍后面的大车已经堆满了猎物。
冒顿带阿尔斯楞返回驻地,将表演的场面留给了年轻人,草原上难得聚起,也是年轻男女的邂逅之机。
洗漱完,冒顿身着正装,在金帐中召见了左部诸长。
冒顿转首望着副坐上的阿矢斯力,笑道:“当年王叔骑射亦是匈奴之冠,今日未见王叔骑猎,真乃憾事。”
阿矢斯力左手端着金杯美酒,右手摆摆,笑道:“不服老不行喽,打了半辈子仗,现在匈奴强盛,老头子应当享受享受了,弓马累活,儿孙们正当时。”
冒顿端起金杯遥敬阿矢斯力,笑道:“王叔倒是好兴致,本单于当成人之美。正好者蔑台从西域送来了百十名胡姬,单于庭里胡笙一向不喜欢胡姬的热烈,不如转送给王叔解闷,以达物尽其用。”
阿矢斯力闻声端杯回敬冒顿,高声笑道:“那感情好,这种好事老叔定当承情,老臣谢大单于赏。”
饮了酒,冒顿将金杯放到案上,笑道:“自古美女配英雄,英雄怎么能不得美酒,有酒有女方得佳话,本单于有西域葡萄酿和中原椒酿,每样给王叔送来百坛。”
阿矢斯力拊掌朗笑道:“好极,好极。”
稍怠,冒顿问道:“王叔稳定左部有功,国家东部稳固,怎么赏都不为过。
近年来左部统领东胡旧地,这些年来周遭可有异动?”
阿矢斯力敛起笑意,说道:“大单于西征时,有几个月氏商人携重金鼓动东胡旧部反叛,可惜不待我部集结骑兵,东胡各部就将人绑缚着送到了银帐前,着实无聊的紧。
如今大单于携灭国之危,威名远播林中各部,大鲜卑山以东各族皆俯首与我大匈奴帐下,经年无事。”
冒顿聆听了各部事,赏赐了左部在西征期间守部有功的贵族,拔擢各部优秀子弟进入屠耆亲军。
诸事皆妥,冒顿眼睛一转,望着阿矢斯力问道:“王叔,本单于预想南征汉国,如今左部可出多少骑兵。”
阿矢斯力肃面沉吟后,说道:“除去留守,我匈奴左部可出五万骑左右,召集鲜卑、乌桓、林中各部当在七八万之数。”
冒顿点了点头,见阿矢斯力似乎意犹未尽,遂问道:“王叔还有话说?”
阿矢斯力先是摇头,随后一叹,说道:“老臣突闻大单于预起南征,心中有些震惊罢了。
如今我匈奴东伏东胡,西逐月氏,草原得以一统,今日之匈奴虽已不是中原大秦随意拿捏之弱国,但匈奴南顾,必直面强汉,生国战,不知大单于可有良策应对?”
冒顿肃面正坐道:“尚未有策。”
阿矢斯力少见的继续说道:“大单于既无策,可有目标,若是心存灭国之心,老臣以为匈奴此时国力尚且不足。
若只为劫掠边地财富而自肥,一部骑兵即可,一万夫长足矣,何劳大单于亲问。
汉军久战,其军力较之北伐秦军相差伯仲,中原历来甲固剑利,代出名将,人口又数倍与我,轻启战端,胜负各半,岂不是赌中求胜。”
见老王阿矢斯力硬顶单于,帐中贵族杂声逐渐散去,整帐都静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阿矢斯力会面呈反战,但随之就有年龄较大的贵族们,起身走到帐中,跪地,一个,两个…
最终阿矢斯力上前跪倒在最前面,扶胸说道:“大单于若轻起南征,臣等请大单于三思。”
“臣等请大单于三思。”
面对再一次统一起来的中原,有着秦匈河套大战的惨败教训,老一辈匈奴人对南征的看法明显趋于谨慎。
冒顿冷望着帐下的左部贵族,脑海中思索着对策。
正在这时只听闾丘黄突然咳嗽两声,将冒顿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见冒顿反映过来,闾丘黄提醒道:“大单于,左谷蠡王想出来讲讲。”
冒顿说道:“准。”
只见阿尔斯楞站起来,走到阿矢斯力身边,对着冒顿扶胸说道:“大单于,臣觉得当年大秦北伐,今日我匈奴南征,皆因卧榻不容猛虎!此乃非战不可之事。
先王诸人只虑南征若败,但问过我匈奴二十余万百战铁骑吗!
南征若胜,我大匈奴就能击垮汉国的一统,中原再归零散,重回周亡百国乱战,岂不美哉?
届时中原就是我们匈奴人的仓库,单其一国之力难抵我匈奴铁骑,予取予求,岂不痛快?
今日我不攻汉,他日汉必效大秦北来,早战要战,晚战亦要战,不妨早战。”
阿矢斯力猛然抬头喝道:“放肆!轻言战端,败国丧部,你才吃了几天饱饭!”
阿尔斯楞丝毫不怵,哼道:“只有战死的匈奴人,决没有苟活的匈奴人!”
“左谷蠡王说的不错!只有战死的匈奴人,没有苟活的匈奴人!”
帐中的青壮派贵族纷纷起身,跪倒在阿尔斯楞身后,眨眼间帐中就分列两边。
帐下阿矢斯力父子因南征争执,让王座上的冒顿逐渐回过味来,阿矢斯力老奸巨猾,一生谨慎,这次居然敢在众人面前顶撞自己,他们父子唱双簧的可能性很大啊。
怕是阿矢斯力见自己一路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危机感,耍起了自保的手段,想借此告诉自己他们父子隔阂,毕竟昔日的匈奴三巨头,如今只有他仅存了。
不过阿矢斯力你太小看我冒顿了,如今的匈奴离远征世界还差的远,游牧国家的国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匈奴如今只完成了局部统一,但同样要面对大汉一统,外部的压力不增反减。
对汉战争可以重塑匈奴民族,剪出国内杂乱的枝丫,还能加快自己的改革更迭。
牧场上的思维和生活节奏犹如牛羊的四个胃不停反刍,没有强力更新换代慢的可怜,机会可不会在前方等着你。
阿矢斯力演的再像,也掩盖不了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左部的地理位置。
右部攻汉决心不足,是因为右部草场连着西域,一样可以产出部族所需。
而左部周围除了南边的汉土,已经没了可以用兵的地方,只有南部辽东郡到代郡沿线有利可图,左部怎么会轻易放弃?
就算他阿矢斯力想放,底下的贵族们也不会同意。
老子问我的决心,儿子试探我的考量,这次南征,阿矢斯力怕是留不得后方了。
闾丘黄不失时机的说道:“大单于,南征之事事关重大,非一时能决,不如请诸位王爷们都起来入座吧。”
见摸底的打算已成,冒顿借机搁置了帐中的争执,准备秋祭后,召开金帐大会再做决议。
……
冒顿在东胡旧地抚慰各路蛮王,利用各种手段将他们死死绑在匈奴的战车上,为接下来的南征调人出兵打下基础。
南边楚汉对垒的前线,汉军大营里刘邦同样在做此事,汉廷已经封韩信为齐王,拉住了齐国,让其在山东牵制楚军。
对在西线不断收集旧部,地位逐渐举足轻重的英布,刘邦又何惜一王爵,淮南王应运而生,与之而来的还有汉廷对其丰厚的赏赐与供给,王命将英布牢牢绑在了大汉的战车上。
大汉似秦有东出横扫天下之势,但此时草原却不在是秦时的零零散散,河南地胡骑的增多,陇西边报的频次增加,有些边郡,连郡府城都有胡骑游弋。
这桩桩件件都摆在刘邦案头的显眼处,匈奴正在威胁着大汉的关中后方,已成不争的事实。
随后冒顿的东巡惹得燕赵长城沿线不得安宁,但这次他的对手却不在是简单的蛮族首领,不在是一两个计策就能轻易瞒过的对手,汉廷一直在着手收集着北方匈奴的情报。
这是一场师傅与徒弟间的对决,而匈奴已经面对过一统山河的大秦,但大汉却是第一次遇上统一草原的匈奴。
留守头曼城的朝鲁虽未在阴山以南布置和召集更多兵力,但依旧令汉廷不安,无他,关中的兵员和粮食供给,关乎着楚汉之争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