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上,魏觅经不住疑惑,试探性的问道:“大人何故如此匆忙离去,冒顿之言不尽否?”
赵高冷笑道:“胡儿狡猾,此时想走那有那么容易,不剥下他一层皮,咱家这宫里可就算是白待了,哼。”
望着赵高阴翳的样子,魏觅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赵高的手段他可领教过,要不是自己当年识趣的早,从大梁去咸阳的路上,他就已经和上千囚徒一样,被活埋在大梁城外的乱葬岗了。
待送走了赵高,李欣颓然的坐在大厅内的软塌上,此时他意识到心急将自己推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局面之下。
懊恼的李欣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太小看天下英雄了,赵高求教自己?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事事怎么可能总按自己希望的方向走,天真了。
李欣懊恼时,刚看望过母亲回来的赵炎换了一身新衣,洗去了旅途的疲惫,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见李欣如此颓废,赵炎笑道:“李兄不是在接待咸阳来的赵高,可是财货送少了?赵高不引荐李兄前去拜谒胡亥公子?”
“不。”
李欣懊恼的锤了锤脑袋,颓然的躺在榻上,随后直愣愣的望着屋顶,喃喃道:“我好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随后李欣将和赵高的谈话告知了赵炎,随着慢慢深入,赵炎的眉头皱了起来。
看着颇为自责的李欣,赵炎笑着开导道;“李兄不必自责,此次赵高的试探,虽然知道了我们的去意,但无伤大雅。
我们想离开九原,图安定发展这件事情,凭借着蒙恬和赵高的才智,迟早都会发现,现在只不过是更早一些罢了。”
赵炎接着说道:“事已至此,李兄不妨按炎此计,咱们提前搅乱九原这谭死水,只要这一乱,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毕竟和储君之位相比,此时李兄的实力和影响力显然还不够看,咱们也没筹码去参与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豪赌。
少我们几千人马不少,多了只会在危机时被当做弃子,炎想我们离开的决策是对的。”
听着赵炎的宽慰话,李欣心中对离开也是多了几分坚定,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了,跟着自己混饭吃的有几千人,这种错误不能再犯。
一听赵炎有计,李欣扭着屁股坐了起来,立马附耳过去,知道了赵炎的计策,李欣本来拧到一起胖脸不由的舒展了起来。
弱小也有弱小的好处,强者在弱者面前总会产生一种优越感,而往往这种优越感,就会带来轻视和疏忽,这正是能以弱胜强的契机。
听完赵炎的计策,李欣长吁一口气,到底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暗道:“既然你赵高先出招了,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到时候我要你求着送我走,哼。”
翌日,李欣一大早带着昨晚细心准备的礼物,向着扶苏特意为胡亥准备的府邸而去。
看着几大车好东西,马背的上李欣手里把玩着一对上好的暖玉,酸葡萄道:“妹的,小爷都没享受过,这一来就全给送了,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收收礼,享受享受,总不能永远装孙子吧。”
牢骚虽发,李欣手底下可不慢,这是他第一次见胡亥,心中难免有些莫名的小兴奋。
胡亥好歹是历史名人,虽然历史上名声不好,但也是大秦的二世皇帝。
来到府邸前百米,李欣一行人便被胡亥的护卫拦了下来。
胡亥的护卫都是出自咸阳宫的禁军,眼光高的不是一般,护卫们根本不买李欣的账,就连前去送钱通融的帖木尔也被挡了回来。
在帖木尔转身回来的一瞬间,护卫们充满鄙夷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甚至有些护卫还打趣的用手揉了揉鼻子,仿佛嗅到了难闻的味道,惹的身后护卫一阵低笑。
对于这种侮辱,抓不住把柄的李欣只能微微皱眉,心中添些堵罢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秦与匈奴之间隔的,可不仅仅是即将修建成的万里长城,这里面藏着的东西太多,那怕有一天李欣侥幸登上了匈奴大单于的王座,也不一定能够改变这一切。
随着离胡亥越来越近,李欣心底里却对史书上的胡亥打了一个大大问号。
如果胡亥真的昏聩不堪,他怎么会入始皇帝法眼,成为和扶苏一争高下的公子,还能得到丞相李斯和赵高的投效,能从始皇众多子女中脱颖而出的必定不会是庸才。
好在护卫们并没有阻挡禀传的人,李欣来访的消息很快传进了胡亥府,思索间便有宦官来接李欣前往。
小宦官恭敬的笑道:“挛鞮县令,今日公子在淮水阁召见您,陪坐的还有赵高大人和魏觅大人,县令带来的礼物交给小人便好。”
李欣点了点头,对帖木尔使了个眼色,帖木尔灵性的带着礼物随着身后宦官走了。
李欣则不露痕迹的将手中的暖玉,塞进了说话的小宦官手中。
小宦官接过赏赐,脸上的笑容更盛,一边引着李欣入府,一边笑道:“王子客气了,小人可是拜了赵高大人为义父,算起来小人还是您的晚辈呢…”
小宦官是个话唠,一路上和李欣交谈甚欢,虽然没几句有用,但李欣还是笑着点头,算是一种尊重吧,毕竟是赵高的人,能不得罪自然最好。
淮水阁中,胡亥居主坐,身旁左右各有美姬为其捶腿引香,赵高和魏觅立于左边跪坐。
也不知胡亥在案上竹简里入神的在看什么,连李欣入阁都没有发觉,还是在赵高的轻咳提醒下,才缓缓抬起头。
此时李欣也第一次大胆的审视着这位大秦帝国未来的二世皇帝。
身着玄服,鼻梁英挺,眼神锐利得似乎能直视本心,和曾今见过的始皇帝有着六七分的相像,身材不算魁梧,但同样拥有每个秦人都有的硬身板。
胡亥虽是皇子,但在气势上却和他的哥哥扶苏不同,扶苏的气势温和内敛,而胡亥则是给人一种桀骜的凌厉感。
李欣见胡亥的目光看了过来,立刻抚胸道:“下臣冒顿拜见过公子。”
过了三息,李欣的问候话却像石沉大海般了无回应。
低头微弓的他此时根本看不见胡亥,迟迟不来的回礼声让李欣心里七上八下。
胡亥冷哼一声,质问道:“如果本公子没记错的话,匈奴王子那日在咸阳议政殿朝见父皇时,可是颇知我大秦礼节,为何今日见了本公子,却只施抚胸礼?莫非看不起本公子乎?”
一听这话李欣顿时脊背冷气环绕,这小子居然想让我跪,心中冷哼一声,好在吸取了上次冲动被赵高整过的教训,此时他还心有余悸。
摸不清门路的李欣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斜眼望向跪坐在一旁的赵高,指望着赵高能站出来为自己解释一番,却不想赵高这货压根无动于衷,眼观鼻、鼻观心的跪坐在软榻上不为所动,浑然没有一丝出手相助的意思。
睡着般的赵高,陶醉在案上摆放的美酒中不能自拔,完全不理李欣快要眨酸了的眼睛。
李欣暗骂一声无耻,看来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正直了身子,李欣拱手道:“公子,冒顿蛮夷之人,虽蒙陛下恩典,侥幸学了些皮毛之礼,但却不敢在公子面前显摆,冒顿请公子教我?”
胡亥面上看不出喜怒,直愣愣盯着李欣,李欣同样不甘示弱,就这样两人像斗气的孩童般谁也不愿意服输。
对峙持续不久,突然胡亥大笑,挥手示意李欣入座,道:“王子果然有些急智,颇有胆识。”
呼,李欣暗松了一口气,谢坐。
待李欣入座,胡亥紧接着问道:“王子难道不怕本公子一怒而身首异处吗?”
李欣面露诚恳,答道:“小王与公子皆是陛下之臣,生杀大权全在陛下一念。”
胡亥笑着摇头道:“狡猾。”
胡亥试探过后,赵高和魏觅的话多了起来,在一团和气中,胡亥传宴并叫上了歌姬。
觥筹交错间,借着酒劲胡亥问道:“王子久在九原,不知对局势有什么看法呢?”
李欣心中微惊,知道正题来了,回道:“此次蒙赵子引荐,冒顿倒是有一计可为公子分忧,不过这…”
胡亥见李欣面有难色,立刻会意屏退了左右,只留了赵高和魏觅二人。
却看李欣依然不言,只好又对二人使了个眼色,赵高和魏觅二人狠狠瞪了李欣一眼,起身退了出去,整个淮水阁只剩下胡亥和李欣两人。
胡亥端起酒樽笑道:“王子,此时四下无人,可说否?”
眼见目的达到,李欣自然乐意效劳,原来赵炎之计便是让李欣极力讨好胡亥,让赵高产生危机感,一旦李欣能威胁到赵高的位置,不用李欣请辞,赵高都会将送他走。
毕竟李欣不是阉人,阉人只能受制于主人。
李欣恭敬的回答道;“现在九原的势力,除了三个本地豪强旬、范、中行尽皆受扶苏公子和上将军蒙恬钳制,公子想要立足九原就必须得到这三族的鼎力相助,这三族掌控这九原的经济命脉,得此才能和军力昌盛的扶苏公子一较高下。”
胡亥放下酒樽,冷静望着李欣道:“然。”
紧接着李欣又道:“冒顿有一计可让三族俯首,便是编户齐民。
顾名思义就是规定,凡国府控制的户口都必须按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等项一一载入户籍,如此三家所有的人、财、物尽皆登记造册,他们失去了隐藏的土地和人口,单单缴税的钱财便会让他们肉痛不已,长此以往则三家必衰,如果公子以此来要挟则三家必归。”
“编户齐民?”
胡亥显然对这四个字有着不一样的理解,在李欣的解释下,胡亥发现李欣所述的编户齐民与商君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李欣的编户齐民更加全面,也更适应如今大秦的国情,能成为储君候选人的胡亥心智自然不差。
手中把玩着两颗珠子,胡亥陷入沉思。
李欣知道这个方法是拿大炮打蚊子,反正此策迟早都会出现,此时能帮自己渡过难关,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