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无暖阳,头曼城内的光景也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今年男人们在前线打仗都回不来,部落的里里外外只好让女人们顶上了。
金帐内,胡笙正和燕吾讨论着冒顿派人送来的动员令。
望着手中的羊皮信,胡笙看了又看,蹙着眉说道:“燕相,部族人手不足,我们已经将云中郡彻底放弃,但若是按大单于的意思,单于庭部要补齐黄白两部狼骑的缺额,就算是把留守在单于庭的五千狼骑都补上,这还差一半人数没着落呢。”
坐在下首的燕吾说道:“单于庭的守卫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否则震慑不了宵小,也会让人心起伏。
大单于想征发九原的丁口参军运粮,但九原的范、荀、中行三家似乎有拒征之意,郡内的几个县已经有人在逃役了。
依老臣看,三家跟单于庭抢人已经在明面上了,解决三家之患,大单于的前线之忧,十去七八。”
放下手中的羊皮信,胡笙叹道:“燕相所言一语中的,但胡笙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三家联手,九原必将动荡。
还是汉军在燕赵大地上的作战太过顺利了些,让这些人生出了贰心。
这个叫韩信的将军不仅用兵如神而且胸有谋略,仅仅用三万汉军就在井陉打败了赵代两国二十万人,如今又劝降了燕国,自大秦辽西郡起,西至云中郡,长城以南已经尽是汉土。
扶余等东北部族见机又复骑墙,好在中原还有楚军牵着,不然此时的九原我们怕也无力守住,不怪三家会起异心。
但单于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愿意轻起兵戈,明年东北部族难征以是定局。
阿矢斯力王叔那边估计也强征不得,前段时间他来信说,有月氏商人鼓动乌桓、鲜卑二部叛乱,被两部部族长老擒获,人交到了左谷蠡王部。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胡笙准备将长城以北的沿线部族,全部迁徙到阴山以北集中防御,抽调丁口满足前线用度,燕相觉得如何?”
燕吾想了想,说道:“大单于留这些部族在长城以北星罗棋布,就是为了防止中原内地的商队将铜、铁等物,跳过单于庭直接运到各部族手里交易,如今部族人口尽皆西调,大阏氏所虑自然无碍,我会知会令狐苟和朗克尔斯,令二人酌情处理。
但老臣还是那句话,对九原三家来说,一味的忍让怕是也不行,得杀鸡儆猴。”
见燕吾坚持,胡笙顿了顿,问道:“燕相可是有主意了?”
燕吾拱手说道:“大单于让三家辅助单于庭治理九原,这几年的时间里,九原郡的百姓几乎都成了三家的佃户,就连秦军中的匠户他们都胆敢单于庭争抢,如此胆大妄为,单于庭决不能姑息。
三家有恃无恐,无非是觉得我大军西去,单于庭要稳住九原还得靠他们。
大阏氏要是不快刀斩乱麻,趁着今冬剿了他们,等到明年,其余人有样学样,怕是连向月氏前线供应的军粮都会出纰漏。”
胡笙眉宇间闪过一丝决绝,哼道:“明年大单于要跟月氏决战,九原的军粮不能出任何问题。
胡笙让拉坦乌拉叔叔带三千狼骑跟燕相一起去,若是镇不住,那就动兵。”
燕吾颔首道:“老臣明白了。”
起身的燕吾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胡笙赶紧起身为他披上貂皮大袄,叮嘱道:“燕相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您可是大单于倚重的柱石,可不能学呼大爷强逞能,入冬的时候喂马摔了一跤,至今还在帐里躺着没缓过来呢。”
燕吾摆摆手,笑道:“都是老毛病了,我们两个老东西可还等着大单于凯旋归来呢。”
拉坦乌拉带人在单于庭营地外集结,见燕吾的车架出来了,拉坦乌拉恭敬的上前说道:“燕相先行,我等随后入队。”
却见燕吾掀开车帘,说道:“将军不必入队,大军向九原潜行,沿途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拉坦乌拉颔首应诺。
九原郡西边的县城里,本来的县名已经被抹去了,现在大家更多的愿意称其为范城。
城东的锻造大院内,范无期正带着数十家仆视察生产武器的匠人。
望着匠人们用锤子卖力的捶打着各式各样的铜器和铁器,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在范无期眼中这可都是半两钱落地的声音。
摆弄着铁剑粗坯,范无期漫不经心的问道:“卖到云中的那批东西可准备好了?”
监工小头领凑上来为难的说道:“族长,咱这已经不眠不休的干了,今早才抬出去两人,有着单于庭十万支箭的担子压着,云中的那批东西实在是造不出来,再说咱们的矿石也不够了。”
闻言范无期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将小头领扇了个懵,他骂道:“我范无期要赚的钱,匈奴人来了也拦不住,老子就是这范城的天,传令下去先锻造云中的货,三日之内办不妥,这个月的粟粮一粒没有,你们这些人就全等着饿死。
其余要是想寻死的,老范我也不拦着,就派他去给匈奴人当大头兵,这世道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哼!一帮杂碎!
要是九原城派人来问,就告诉令狐苟咱没矿了,让他等着,逼急了老子,我范氏就投汉王、赵王去。”
被打的小头领连忙点头,漏风的应承道:“是,是。”
九原城内,打发走范氏派来诉苦的小仆,令狐苟苦笑着说道:“燕相,你也看到了,不是小人不为大单于卖力,实在是范氏太过目中无人,如今连这军工都敢拖欠了。”
有些赶路疲惫的燕吾端着杯温酒喝着,说道:“令狐苟,我从头曼城的单于庭大老远来,可不是来听你诉苦的,让你办的事可妥了,其余两家的家主来了吗?”
没办好事,令狐苟心虚的说道:“一听是您来,荀况和中行越两位家主早都到了,这会正在偏厅候着呢。”
燕吾起身顺了顺袍子上的褶皱,说道:“既然范氏不肯来,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我这次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这九原的天还没变呢!依旧是大匈奴的地界。
大阏氏这次将防卫单于庭的狼骑匀出来三千骑跟我南来,范氏听说也有五千私兵,你派人带着狼骑去范城,让拉坦乌拉剿了吧。
本相先去会一会这两家家主。”
一听要动兵,令狐苟心中骤惊,连忙应诺,不敢怠慢。
望着燕吾离去,得了空的令狐苟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燕吾居然是带兵前来,之前居然不透一点风声。
令狐苟更没想到,大单于不在,大阏氏当家,居然也要起杀戮,自己治下出了纰漏,看来挂落是难免了。
赶忙找来手下,令狐苟安排人去给拉坦乌拉带路,另一面再派人将自家的产业收一收,可别殃及池鱼。
狼骑斥候一路跟着范氏的仆从回家,待其进了范城后,打马回来报信。
“将军,范城守卫松懈,除了城门口的几十个守卒,其余兵卒多在城外的军营中休息。”
拉坦乌拉对着左右两个都尉吩咐道:“范氏是地头蛇,咱们要以快打快,不能让他们鼓噪起来人。
左都尉带两千骑突袭范氏的私兵大营,右都尉你派人混杂着令狐苟的人前去控制城门,射鸣镝为号,本将带兵后至,突袭范府。”
“遵命。”
范氏仆人进了城,在府门外放了马,由管家带着一路小跑,先是往东转弯,走过一个穿堂,再向南进大厅,又从仪门进了大院落,三拐五拐范府真可谓四通八达。
管家将小仆引到主房门口候着,自个进屋禀报道:“族长,去九原城办事的人回来了。”
躺椅上,正闻香的范无期满不在乎的问道:“哦?令狐苟那小泼皮怎么说。”
管家向门外招了招手,小仆连忙进来跪倒,管家提醒道:“说事。”
“令狐苟让小人提醒家主,前线箭矢消耗巨大,急需后方造箭顶补,让我范氏加急锻造,勿要逾期。”
范无期起身将香炉碰的一声率在案上,哼道:“逾期?他令狐苟难道要拿大秦的律来斩匈奴的官不成。
老爷我好歹挂着范城县尉的官职,不去理他,咱家还是继续先锻造云中的货,那帮月氏商人用的可都是的金饼子。”
管家立刻躬身应承道:“哎,小人这就去吩咐,让底下人紧着点。”
挥手遣散管仆二人,范无期一想云中这笔买卖做成,必将大赚一笔,再往匈奴人的箭镞里掺点料,也能省下不少,简直一举两得。
想着想着心情不错的范无期拾掇拾掇,又躺回了躺椅上,将案上的玳瑁手炉重新拿起放在胸前,熏香袅袅,静心缓神,范无期满意的哼起了小曲。
狼骑右都尉化妆成商队快速抢占了范城城门,拉坦乌拉带狼骑冲入范城,一路抵抗微乎其微,骑兵直奔范府。
还未等屋中假寐的范无期睡着,院中就出现了剧烈的响动,不待心中怒起的范无期睁眼起身,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范无期睁开双眼的功夫一道白光便闪过,大好头颅和香手炉在地上滚出了老远。
拉坦乌拉按着刀柄走进大堂,嫌弃的望了望被侍卫枭首的范无期,本想着是场硬仗却不料如此的顺利,范氏的私兵根本不经打,狼骑突进营地,两轮冲锋就散了形。
拉坦乌拉叹道:“这地方七拐八拐的,没个人带,进都进不来,范氏建府的手段可比城外建营厉害。
派人将范无期的头送给燕吾,让令狐苟派人来处理范氏的产业,范氏意图反叛我大匈奴,全家一个不留,杀。”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