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额尔敦头上渐渐密布汗水,想想阿矢斯力昨夜帐中的话,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儿不是好说话的,既然自己一时起了贪念,就得付出代价,反正王位传给儿子,肉烂在锅里,已经很不错了。
哈斯额尔敦直接开口说道:“老臣有罪,请大单于责罚,我也没脸在当右温禺鞮王,统领右温禺鞮王部了,求大单于在王族之中再选贤人。”
“什么!”
诸王闻言纷纷神色不定,要是哈斯额尔敦因事罢王,一旦开了这个头,后续还不知道几人能得免。
巴图**瞪大双眼喝道:“辞部去王!哈斯额尔敦你疯了。”
一直不语的苏合也蹙眉说道:“我大匈奴还没有辞王的先例,臣请大单于慎重,不要听信右温禺鞮王一家之言。”
陶格斯出声说道:“什么一家之言,依我看功过还是分清的好。”
苏合恨道:“你!”
哈斯额尔敦不愿见老兄弟们闯祸,直接不管不顾的高呼道:“老臣罪有应得,求大单于开恩,准老臣辞去王位。”
诸王闻言都激动的站了起来,尽皆将目光投向王座,他们在逼冒顿否了哈斯额尔敦的请求。
冒顿内心暗恨诸王逼宫,面上却肃然道:“既然诸王都有异议,那么按匈奴人的老法子来吧,投票来决定。
老规矩插牛羊来决定哈斯额尔敦王位的去留,插牛为罪,插羊为赦。”
“好!”
话罢,苏合率先起身抽出腰间的短刀,一刀插在了大帐中的烤全羊身上,其意赦。
陶格斯紧随其后,起身一刀插在烤全牛身上,罪,当罚。
者蔑台抽出刀毫不犹豫的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巴雅尔见此情景,私下里拉了巴图**一把,起身用刀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巴图**犹疑两息,最后咬牙也用刀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见此大局已定,冒顿望着帐中跪着的哈斯额尔敦,说道:“哈斯额尔敦王叔,如今你还是匈奴的右温禺鞮王,你的决择呢?”
哈斯额尔敦连忙起身,毫不犹豫的拔出刀,狠狠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见五把装饰各异的短刀插在烤全牛身,苏合脸上肃然,要不是面上的嘴角抽动,谁也瞧不出他正咬着牙,此时还要是觉察不出来有问题,岂不是白活了。
冒顿顺水推舟的笑道:“既然诸王有了决策,本单于无异议,就按诸王决策办吧。”
燕吾不失时机的上前说道:“哈斯额尔敦不遵单于令,私自纵部劫掠,自即日起罢免其右温禺鞮王位,由其子柯尔克穆图接任。”
“老臣遵命。”
......
紧接着冒顿下令,对南东胡原有的耕地不得荒废,设立骑田,骑士只管收税三成,其余如何耕作全凭自己。
如此宽容的政策很快稳定了南东胡各部,他们多是东胡人和因战乱北逃的燕人、赵人组成的部落,如今换了匈奴统治,依旧不改其俗。
而冒顿想的是此策可以在未来的秦末乱世中,从内地收拢来更多的人口,以补充匈奴那点可怜的人口。
因为他明白强国之基就是人口,当年赵国在长平之战后其实已经亡了,大量的青壮被坑杀,一代人的死去,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抚育新人。
待今年的大雪落地,整个草原都被按了暂停键,趁着此时冒顿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大会。
经过大战膨胀的匈奴,需要快速消化东胡遗产,单于庭再次划分各部草场,重新划定边界。
此战左部领地大阔,从漠北到燕山,整个东胡旧地基本上都是未来匈奴左部的统治地。
答应给鲜卑、乌桓的草场冒顿也是如数划拨,只不过他还分封了鲜卑中的慕容、宇文、段、拓跋、秃发等姓氏,不让乞伏阿歹一姓独大,乌桓部也是如此。
除了东胡王庭的死忠,其余东胡部族被冒顿强行拆散,补充匈奴各部以充人力。
对于东胡王庭的死忠,冒顿准备将他们迁徙到漠北草原,用铁血铸造龙城。
经过此战冒顿在匈奴的威望无人能及,有奖自然有罚,此战随着匈奴新生代的崛起。
冒顿对头曼时期老人的忍耐度降低,借着大胜是到该整理的时候了。
除了单于庭的狼骑外,其余左右两部骑兵在战场上抢夺资源,贻误战机的不在少数。
以年前单于庭约定匈奴对外作战,各部所获上缴单于庭,事后按战功统一分配为由,冒顿下令。
以御下不严为由罢免陶格斯,王位改由其子奥敦格日乐接任。
罢免左温禺鞮王苏合,王位由其子诺珉接任。
罢免左渐将王巴图**,王位由其子恩赫接任。
罢免右渐将王巴雅尔,王位由其子狐贺鲁接任。
正式任命东征以来右部王族战功最盛的者蔑台,继任右日逐王。
他也是第一批跟着冒顿立誓驼城的人,按亲戚来说依旧是叔叔辈。
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右日逐王者蔑台、左温禺鞮王诺珉、右温禺鞮王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恩赫、右渐将王狐贺鲁。
昔日六角王全部被免,新六角初露锋芒。
燕吾被封为燕侯,赵炎被封为赵侯,摩柯末被封为乌孙侯,其余朝鲁、阿古达木、赛罕、帖木尔都得到了部族人口的封赏。
朝鲁被冒顿加封为狼骑之长,为他统帅狼骑。
翻过年春祭,冒顿在大鲜卑山召开大会,带领匈奴诸贵拜祭天地祖先。
夫余、肃慎等东北部族不敢不来朝贺,可谓百部来朝。
冒顿接受贡品确立主从,分赐礼,匈奴开始正式管理东部草原。
四月,冒顿先将左部王帐正式迁到东胡王庭故地,后续迁徙部族。
牵着马走在发嫩芽的草原上,冒顿对着即将远行的阿矢斯力说道:“王叔,去年吉哈良大战过后,东胡气数已尽,只有弓卢水以北还剩下鄂嫩喀部等残部,不足为惧。
左部近两年的任务便是剿灭他们,确立大匈奴对东胡旧地的统治。
本单于将左部全部留在此地,匈奴人少,应多怜惜本部人力,作战时可以消耗鲜卑、乌桓、夫余等部的人力,以安定统治。
左部可以派人前去北海收拢使犬使鹿之邦,产黑狐黑貂之地的部族填补人口,扩大领地。
狼居胥山以东,大鲜卑山以西,燕山以北,北海以南,王叔可一言而决。
匈奴左部冒顿就交给王叔了。”
阿矢斯力和阿尔斯楞父子跪地道:“臣定不负大单于之托,为我匈奴守好领地。”
送走左部,冒顿着手处理右部。
都也该在对东胡之战中尽职尽力,冒顿也没有替换他的想法,只是嘱托道:“都也该王叔,狼居胥山以西,大漠以北交给右部。
首先单于庭将东胡余孽交给你修建龙城,单于庭不过问死伤,但要按期完成龙城建造。
其次你要看好祖地,恩养部族,提高人口,积极训练,我匈奴不会止步于东胡旧地。”
闻言都也该眼神带光,整个右部都在羡慕阿矢斯力,如今看来大单于的雄心未减,只是不知道几时攻伐月氏了。
都也该扶胸跪地道:“老臣必定守好漠北,为大单于训练出十万复仇之师。”
冒顿大笑着送走了都也该。
冒顿着急的从剿灭东胡的战斗中撤出,一则是因为匈奴东征半年,各部急需休养。
二则是如今的大秦已经初显混乱的端倪了,去年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天下响应。
一方面时刻关注着大秦的各方动态,准备反天,另一方面冒顿率领单于庭在南东胡草原休养,整顿军备。
狼骑加上朝鲁带回的余部,冒顿又从部族中抽调,补充到了五万人。
屠耆也得到了东胡诸部,东北诸国的贵族优秀者加入,扩充到了七千人。
在原来青、白、赤、黑四色马匹为界的狼骑中,冒顿再添黄色。
青旗狼骑万夫长阿古达木。
白旗狼骑万夫长赛罕。
赤旗狼骑万夫长须卜里台。
黄旗狼骑万夫长松图格日乐。
黑旗狼骑万户单于庭直辖。
松图格日乐本是突袭东胡王庭的万夫长之一,本以为他吸引东胡守军注意力后已经身死。
谁料他带着两百狼骑和解放各部的奴隶渡过弓卢水,冲进了东胡传统游牧区肆意破坏。
那时朝鲁已经突袭东胡王庭得手,翰勒亦刺答愤怒的抽调全东胡骑兵南下,如此幸运的捡了一命,向死而生,否极泰来。
另一个突袭东胡王庭的须卜里台,接任了朝鲁的狼骑万夫长之职。
五万狼骑听着唬人,但单于庭也养不住这么多的军队,冒顿分部给四个万夫长,让他们带着部队训练游牧。
冒顿则带着七千屠耆军和黑部狼骑一路游牧围猎,将单于庭在七月份迁到了阴山之北的草原上,与漠北南下的部族汇合。
在这期间胡笙也为冒顿生下了嫡长子,大巫师敕兀扬请示长生天后,为其取名稽粥。
冒顿后继有人,单于庭部族人心大定。
冒顿在燕吾的建议下将嫡长子的出生周告草原,本来围绕在新兴匈奴内部的焦躁气氛骤减。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代表的左部匈奴,右贤王都也该代表的右部匈奴都送来贺礼,新服的鲜卑、乌桓以及东北各部也尽皆如此。
毕竟在这之前匈奴荣辱皆系冒顿一身,如今传承延续,匈奴这艘船将在今后走的更远。
望着怀中还未满月的小儿,冒顿未想到有一天,会坐看小儿辈如此破敌了。
趁着小儿新贺,冒顿召见了胡堡旧人,令狐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瘦弱样,如今富态了很多。
令狐苟大礼拜道:“臣令狐苟拜见大单于。”
“起来吧,令狐苟你可是富态了许多。”
眼见冒顿打趣,作为早在胡堡就跟随大单于的人,令狐苟颇感亲切,笑道:“都是托大单于的福,小人还想跟着大单于跃马东胡呢。”
一旁的阿古达木笑着打趣道:“就你,当年胡堡时就战力稀松平常,还跃马东胡,怕不是给东胡人当马奴吧,哈哈哈。”
引来众人大笑。
赛罕笑道:“他可是马贼来的,大不了重回老本行嘛。”
众人的哄笑,引的令狐苟满脸腮红。
冒顿笑着打断他们的调笑,说道:“令狐苟的特长不在征战,本单于可是准备在秦匈边界再建立几个胡堡这样的交易场,令狐苟是主力,你们可要想清楚要不要得罪他。”
“大商人恕罪。”
“大商人恕罪。”
冒顿挥手打断了众人的调笑,说道:“行了,莫要打趣,令狐苟,如今大秦内部叛乱如何,将详细情况给大家讲讲。”
“嗨。”
令狐苟有备而来,说道:“去年大单于东征东胡时,大秦国内的六国遗族都在胡堡购买了战马和大量的制甲牛皮,制弓牛筋,如今没了东胡人供货,大秦的叛军只能找我们一家供货了。
今年七月咸阳发生了一件大事,丞相李斯被二世皇帝下令遗灭三族。
秦将章邯、司马欣已经将齐楚联军击败,项梁在定陶被杀。
如今秦军转头向北,在巨鹿围住了赵王...”
冒顿起身有感,南望,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秦丞相终是发出了黄犬之叹,这位若是不贪权,其功可比周、召,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秦军围困巨鹿,这么说项王的成名之战,巨鹿之战要开始了。
冒顿命令道:“陛下驾崩,身为臣子冒顿未能前去拜祭,传令即日起单于庭各部带孝三日,以敬陛下在天之灵。”
燕吾和赵炎顿时面露惊色,自家单于这是想激起匈奴人对秦人的愤恨,难道大单于被大胜东胡冲昏了头脑,想去捋一捋大秦的虎须。
见金帐众人面色凝重,冒顿不得不佩服始皇帝留在匈奴人心中的敬畏,身虽崩但余威犹在,连匈奴金帐里的高层都是如此,那么底下牧民想来只多不少。
但对于准备在秦末割鹿的冒顿来说,匈奴人此时的上下心态确实不行。
他想当孙猴子反天,也得有金箍棒和猴子、猴孙助威啊。
此次冒顿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也不听燕吾、赵炎等人的劝阻,反而是一意孤行。
第二天望着单于庭营地尽皆缟素,冒顿已经难分心意真假。
喊来几分醉意,斜卧在软榻上的冒顿拎着酒壶独酌,心中呢喃道:“陛下,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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