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曼的视察来去匆匆,统筹全局的他并没有在前锋营里浪费太多时间。
身为匈奴单于和北伐的主帅,头曼还要去调集军队筹备粮草,调解各部出兵的纷争。
头曼爽快的答应了李欣要一万峰骆驼的事情,对于这些大牲畜匈奴向来不缺,但因为骆驼的习性和环境,只能从临近戈壁荒漠的部族抽调。
很快,三天功夫头曼便从各部将骆驼调集了过来,虽然熬过冬季的骆驼相对瘦小,但李欣视察了一圈觉得够用,其余又再做了些战前准备。
知道手底下都是贵族子弟兵家境殷实,李欣果断要求骑兵们每人双马,以减少冬季作战对马匹的损耗。
待一切就绪,李欣不顾众人反对,趁着夜色进兵向北。
当夜右谷蠡王部大营,哨骑上报巴图道:“大王子妄急战建功,夜出单于庭,骑兵双马,携带万头骆驼运送粮草。”
……
北上百里后李欣下令驻营,他非常清楚要想将生命托付给这些人,就必须在建立威信的同时和他们建立友谊,召集五位千夫长来大帐议事。
待众人入帐,李欣命令帖木尔清空大帐周围,百步之内不许留人,狼骑护卫很快将大帐四周把持住。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的庶八子阿尔斯楞被李欣临时任命为了副先锋官。
其余五位千夫长分别是左日逐王陶格斯的庶三子奥敦格日乐,左温禺鞮王苏合的庶五子诺珉、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的庶十一子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巴图**的庶七子恩赫,右渐将王巴雅尔的庶十三子狐贺鲁。
李欣和他们打过照面算是认识,看着左右林立的诸人眼中颇多的疑惑,李欣没有去解释,反而是毫不客气的稳坐主位。
待坐定,李欣才开口道:“诸位,你们能来这军帐,大都是替人受过,金帐里本王子给大单于的建议是召集诸王的嫡子组成先锋军,充当此役的诱敌之饵。
要嫡子便是防后续各部支援不利,如今看来,诸王都很爱惜自己的羽翼嘛。”
将锅甩给头曼和四姓贵族,果然李欣发现众人一听脸色各异。
事前他们猜到了些许端倪,但突然被人告知猜想成真,便宛如被人粗暴的揭开伤疤,亲人的抛弃,铁石心肠尚感疼痛,更何况年纪轻轻的他们。
帐内诸人心中疼痛万分,往日积累的怨气似乎要冲天而起,要不是前些天杀人不眨眼的气势震着,现在李欣很可能会被这六头饿狼分尸了。
感受着六双噬人的眼神,李欣不屑的耸了耸肩,继续轻笑嘲讽道:“本王子不过是说了些事实罢了,你们又何必将脑袋憋进裤腰带里,虽然自己是看不见听不着了,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
扎着满头小辫的狐贺鲁眼露凶光,瞪着李欣冷声道:“大王子说的好听,我们是着不了家的儿马子,但你冒顿不是也和我们一样。”
听着这酸溜溜的话,李欣暗喜鱼儿咬钩了,笑道:“不错,狐贺鲁还算有些血性,本王子还以为你们只剩下了在女人怀里哭泣的勇气了呢。”
狐贺鲁从座位上窜起,怒吼道:“冒顿你欺人太甚!安敢辱我!”
看着狐贺鲁被左右的奥敦格日乐和诺珉拉住,阿尔斯楞、柯尔克穆图、恩赫几人也脸色不善的瞪着自己。
六人虽然在部族内忍辱许久,但毕竟还是二十多岁的躁动年纪,只需一点火星便会燃起熊熊大火。
眼见拱火的差不多了,李欣凌厉的眼神扫了一圈在座的六人,提音正声道:“没错,我们都是诸王诸贵族的弃子,本王子的阏氏母亲是位不起眼的小部贵女。
身体里的血脉自然不如忽室尔的血脉高贵,匈奴王和东胡王的血脉,果真是高贵无比。”
听着李欣的自黑与自嘲,六人眼中再次显出疑惑,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作为想争夺大位的冒顿,不是应该竭力抹去这些痕迹吗,怎会揭话到人前。
闻言思己,他们何尝不是因为没有一个有权势的母亲而备受指责与欺凌,当人们将自己的不足放到一起的时候,自卑便悄无声息的溜走。
短短几秒钟,六人看向冒顿的眼神再次发生变化,不过常年培养出来的耐心却让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继续沉默,静静等待李欣的后话。
李欣话锋一转,握拳狠声道:“但那又能代表什么!忽室尔和哲塔午台照样被本王子连败于阵前。
血脉证明不了什么!
我想各位应该知道忽室尔分部时是多少骑兵,回来时,骑兵又剩下多少。”
小个子的恩赫面露震惊,脱口而出道:“啊!居然是你干的。”
其余五人竭力掩饰,但眼中的波动却逃不过李欣的鹰眼。
阿尔斯楞、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他们六人在各自部族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不过前段时间忽室尔王子回到单于庭,其手下损失惨重并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草原上大名鼎鼎的东胡贤者哲塔午台,那更是如雷贯耳。
李欣抿了一口案几上的温水,这场心里博弈他已经占了上风。
放下挥臂的拳头,李欣肯定道:“不错,本王子在九原连败忽室尔,胡堡也在本王子手中。
诸位,告诉你们这些并不是我在夸耀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血脉、嫡庶代表不了一切,想要攀登山巅选择很重要。”
顿了顿,诺珉皱眉问道:“大王子想让我们怎么办?”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诺珉话罢,其余五人或多或少的表示出了兴趣。
毕竟能被人排挤到这里来的人,无一不是才能卓绝之辈,不然也不会被嫡子视为危险,推到阵前亡命。
在座的诸位最少都在部族里熬过了二十个年头,制约他们的除了部族内的势单力孤外,还有就是他们内心的障碍了。
现在李欣如此明显的意思他们那还能不懂,但深谙保命之道的他们不会轻易表态,毕竟能活到现在,那个不是龟壳坚硬,李欣想将他们诱出来实属不易。
李欣不着急,反而是答非所问道:“不招人嫉是庸才,冒顿想在这里问诸位一句,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六人沉默,无一人做答。
他们眼神晃动,李欣看到了挣扎、冥想、屈辱,他们能在部族之中忍辱负重二十年之久,忍耐力都是超人。
李欣并不期望诸子现在就回答,他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筹码还不够。
李欣将装秦酒的羊皮袋高举,将阿尔斯楞六人从神游天外引回来。
拔出塞子,李欣笑道:“各位那些都太远了,诸位还是等北伐之后再言吧,但愿冒顿能再见到诸位。”
说完李欣将羊皮袋中的酒水豪饮几口,放到了他们面前。
起身走出主帐,帐门口李欣头也不回的说道:“诸位,南国有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门帘放下,只留下阿尔斯楞六人默默无声的在帐篷中抉择。
稍待狐贺鲁大笑两声,说道:“这黄鼠般的日子,老子早就过够了,大丈夫当如海东青般翱翔天际,岂能郁郁困守部族,任黄鼠辈宰割,狐贺鲁跟大王子干了。”
说着狐贺鲁拿起羊皮袋豪饮,转手递给诺珉。
诺珉笑着接过羊皮袋,环视众人,说道:“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我也来。”
随后羊皮袋在几人手中互转,直至酒水见底。
……
第二天李欣明显感觉到了先锋营的变化,令行禁止上下通达。
嘴角挂起微笑,李欣下令让全军加速,他要表现出一幅急于求成的样子来迷惑所有人。
如此冒进的决策,阿尔斯楞六人居然没有任何异议便全力支持。
李欣不相信诸子看不出自己这样做的风险,不过为了能搏一搏,这些人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李欣暗骂一句疯子,不过他何尝不是呢,疯子配疯子正好合拍。
前锋军外松内紧,路上遇见了几波大小不等的右谷蠡王部轻骑骚扰,都被赛罕带领的百名护卫狼骑一一射杀。
见狼骑神箭显威,阿尔斯楞六人表面上还能挂住,但心里都是眼抽嘴抽,现在他们不再怀疑冒顿能战胜忽室尔。
百骑狼骑便如此勇猛,想想冒顿胡堡余下的主力,战斗力必然不弱。
李欣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抓住每一次实战来锻炼部下。
一路上这样不断反复的袭扰逐渐增多,在前锋军越靠近漠北草原时越来越频繁。
日子一天天在急行军中过去,随着试探次数的增多,李欣知道巴图快坐不住了。
终于在北上后的第八天,从清晨开始前锋军就没有再被骚扰。
察觉反常的李欣精神一震,警惕提了起来。
果然午后李欣派出去的哨骑北东西三面都没有回来,他意识到巴图来了,而且还是斩尽杀绝的包围。
不二话,李欣直接吩咐道:“阿古达木、赛罕、奥敦格日乐各引百骑去北东西三个方向探明敌情,遇敌便退,不可纠缠,散骑骚扰即可,为我军赢得筑建驼城的时间。”
“嗨”
李欣继续吩咐道:“其余诸将在阿尔斯楞的统筹下,在各自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的安排下,选高地筑起驼城,准备御敌。”
“嗨”
驼城对于前锋军来说并不陌生,离开单于庭的第一夜起,在大王子的亲自指导下,前锋军每夜宿营必定用骆驼建造一座驼城,经过多日训练,他们对建驼城可谓手到擒来。
一头头强壮高大的骆驼被人蒙上双眼,哀哞一声便被放倒,此次李欣可不像平常只是简易的筑起驼城。
他先将一万只骆驼蒙眼放倒毙命,再用骆驼的尸体筑起城墙围城圆形,用湿毛毡覆盖在骆驼之上。
同时一根根长达两米的削减木杆发放到每个骑兵手中,木尖对外,驼城宛如刺猬般突兀的矗立在雪原之上。
除了用木车预留几个可供骑兵快速出入的口子外,驼城的防御可谓固若金汤。
驼城中的骑兵全部下马变成步兵,这是李欣早就想好的以步克骑的方法。
若以骑兵对骑兵,他肯定不如巴图老练,只能出奇制胜用骆驼筑城,靠着防御来消磨巴图骑兵的锐利兵锋,拖延时间是任务,减少伤亡是目的。
就在李欣派骑兵驼城外挖陷马坑时,他派出去的三路人马依次归来,都是挂着彩而且伤亡不小,李欣目测三百人马至少损失了百骑,减员三分之一看来巴图来势汹汹。
下令驼城外的百于骑兵弃马入城,因为李欣已经远望到了他们身后尾随的右谷蠡王部骑兵了。
黑压压的骑兵如三条天边的黑线,从驼城的北东西三面包围而来。
趁着右谷蠡王部骑兵完成对驼城包围的空隙,李欣站在驼城上,面对剩余的四千多前锋营高喝道:“兄弟们!曾经的沉沦、屈辱都将一去不返,荣誉、财富、权势尽在此刻,站着生!跪着死!尽在尔等一念之间,跟着冒顿撕碎来敌,去赢得你们应该得到的一切。”
前锋军将士都不由的握紧了手中剑柄,屈辱就必须用鲜红的血去洗刷,喝道:“杀!杀!杀!”
士气提起,李欣转身一扫身后诸将命令道:“本王子和阿古达木、赛罕正北迎敌,阿尔斯楞、奥敦格日乐守东,诺珉、恩赫守西,狐贺鲁、柯尔克穆图守南,诸位功名富贵尽在尔手,诸君共勉。”
“敢不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