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走后,冒顿吩咐庆格尔泰唤赛罕来,待嘱咐了几句,赛罕便急匆匆的出帐离开。
蓟城的南门城墙上,闻听城外胡动,温疥带着燕军诸将和城中大族的家主们上墙观势。
温疥本不想带这些累赘家主,但无奈这帮地头蛇威力太大,连府上侍者都禁不住诸人许诺,私下里暗中传信出府。
侍者因神色有恙,被府外巡逻的士卒误当贼人拿住,上报后温疥才知道此事,他暴怒后下令杖毙数人,但从截获的口头传信来看,好在信中还无太多忤逆之言。
为了防止府中内外再生勾连,温疥只好将诸人打包上墙,握人质而扼私兵。
午后,只见匈奴中军驱出千峰骆驼,驼背左右各挂两面牛皮大鼓,半身裸露的力士居坐中央,他们头戴毡帽,留着络腮胡子,皆是膀大腰圆之辈,粗大有力的双手紧握着一米长的兽骨锤,煞气逼人。
待将骆驼驱到指定位置,令官旗停,骆兵皆停,骆驼在阵前形成一条笔直的线,紧接着持旗兵纵马立于标位。
令官大旗上抬,高喝道:“起。”
得令的驼兵挥动双臂,兽骨锤上下带风,砸在鼓面上发出震耳之声。
随着鼓声节奏,屠耆军万马出蹄率先排列成阵,者古耐、特鲁两个新任万夫长驱马为前。
屠耆军阵左右,青白黑黄四部狼骑分别在阿古达木、赛罕、也和多拉、松图格日乐的带领下列阵于前。
蓟城西门,以阿矢斯力的左谷蠡王部军阵为主,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两部为翼成阵,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并肩立于阿矢斯力身侧。
蓟城东门,都也该的右贤王部军阵为主,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两部为翼成阵、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并肩立于都也该身侧。
蓟城北门,德努阿的右谷蠡王部军阵为主,左渐将王部、斥候军、部分狼骑为翼成阵,恩赫、乌乌纳钦、鸿都八失喇并肩立于德努阿身侧。
墙下匈奴大军陆续列阵,城墙上燕军传信兵至,禀报道:“温相,蓟城四门皆有胡骑列阵。”
未待温疥下命,只听城外三通鼓罢,匈奴大军成阵,千将跃马,旌旗蔽日。
冒顿身骑黑马,头戴鹰貂盔,身着胡甲立于阵前,其盔顶鹰羽指天,盔侧两束白貂尾随风而动,甲仿秦制,添加猛兽毛皮以添威严。
金色狼头旗上狼头哮天,大纛帅旗上黑龙舞爪,诸军见君鼓噪雷动。
冒顿虽然调走了臧衍的部队,但却特意将臧衍安排到了阵前显眼的位置,十多面臧燕大旗在匈奴阵中愈发显眼。
抚摸着胡须的温疥不觉间揪下来了几根须子,良久才出声叹道:“未曾想当年暴秦爪牙,今日军盛至此。”
有人观军势,但也有人另作他想,蓟城大族互相联姻,能稳享富贵者怎可能跟上一任燕王没有任何勾连,臧衍的出现给了这些人另一个选择。
城上各有心思,同样费心的还有冒顿,他驱马向前,以鞭指城,道:“冒顿乃秦皇亲封守北之君,帝崩而国裂,中原楚汉相争疲惫,匈奴念恩不愿插手,而起兵戈南向。
然汉帝无道,亡楚而不足以填欲沟,非仁君何德能奢一天下?
尔今,汉廷无义兴兵灭燕,臧燕匈奴之友邻也,金帐岂能坐视?
亡其国而贸立汉将为王,断吾友邦社稷,此非上国仁君所为。
尔等居高位者不辩是非,今本单于铁骑至此,诸位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
温疥咬牙大怒,握拳捶墙,喝道:“无耻之尤!狗屁不通!给本相放箭!”
墙上燕军士卒皆望向温疥,明显墙下的匈奴单于在射程外。
温疥明知故犯就是为了恃强,否则如何震慑住底下这帮人,他抬脚踹人,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放箭!射死单于,本相给你们长安报功!”
霎时蓟城墙上箭如雨下。
望着射不到跟前便一头扎地的箭雨,冒顿撇撇嘴,感叹温疥兵事不佳,自己好容易撩拨一番城中人心,却被温疥强力打断。
本想费一番唇舌让诸军多存几分体力,见事不可为,冒顿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如今看来还是要先做过一场再说。
冒顿驱马进阵,令道:“传令各部,以三千人为一军,轮番佯攻蓟城,弓弩可射,不许登城,以求施压温疥。”
旗官舞动三令旗前指,阿古达木跃马出阵,率先引兵三千骑齐冲蓟城。
温疥见阵,忙令号炮发声,墙上燕军万弩齐发,弓箭手俯瞰乱射。
阿古达木见势喝令分兵,麾下骑兵骤散避箭。
阿古达木复来几次,温疥也察觉出了不对,如此齐射箭矢消耗巨大却效果寥寥,赶忙唤燕军武官上前指挥。
见温疥得闲,便有人问道:“温相,可要燃起城中烽火,向大王求救?”
温疥道:“以往日大王用兵,接到蓟城遇袭的消息,必然弃渔阳而归,否则广阳不存,大军无粮可食。
到时候城外血战一场,咱们借着坚城弓弩内外夹击,或有几成胜算。
传令下去,燃起烽火报信。
各级官员即刻起号召全体百姓卫城,城中无分老幼尽皆征召备战,城内粮仓军士接管,粮食统一由相府发放。
诸君,疥必将陪着诸位一起战至朝廷大军平定胡乱。”
“诺。”
有着前些天打退青白两部狼骑的威望,温疥此时在蓟城百姓眼中简直就是保护神,自然俯首听命。
对城中的世家大族来说,你温疥要跟城共存亡,是为汉帝尽忠,但诸家换个主子,却可以继续陪着蓟城到永远,毕竟匈奴人是客,难留燕地,臧燕复来,诸位可都惦记着国小而得高位呢。
匈奴各部的进攻一直持续到了日落,待胡骑纷纷归营,冒顿又命人将燕军遗弃在外的拒马等物重新利用,做出一副围困蓟城之势。
温疥俯观胡动,问道:“午后匈奴人大举来攻,如今却一副围势却是为何?”
城门都尉壮着胆子说道:“温相,怕是我军下午射怕了匈奴人,匈奴人见攻城不下,想改围困,困死我们。”
温疥嗤笑道:“胡骑优在野战,攻城乏力不假。蓟城粮足兵优,何惧一时围困?且容他些时日,待援军来,定不教胡马从容北去。
但话虽如此,尔等也不得大意懈怠,本相今夜就宿在门楼督军。”
“诺。”
冒顿将大军拉出来遛弯,可不纯是为了威慑,几次对蓟城的佯攻大都是耗费马力,诸部轮换更是为了省力轮休。
待夜至,冒顿派出数千射雕者封锁蓟城,拔出燕军的城外眼线。
半个时辰后,乌乌纳钦勒马来报,道:“大单于,蓟城外围燕军斥候已尽数射杀。”
冒顿颔首,命令道:“诸部按北东西南四向依次出营,敢喧哗者夫长斩之,马鸣则斩其主人。”
庆格尔泰扶胸应诺,令兵四出,匈奴大军人马咬棍,悄声开拔向北。
蓟城通往渔阳的驰道边,冒顿在马背上望着黑夜中行进的部队,又勒马回望一眼身后灯火辉煌的蓟城,眼中的担忧转为决绝。
他白天在蓟城外耀武扬威,不就是为了迷惑温疥,明晃晃的告诉世人匈奴主力在此,单于亦在此,为的就是给赛罕用六千兵,营造出来七八万人的阵势做铺垫。
冒顿让赛罕传令白部狼骑,每名士兵今夜一人点篝火十堆,用联营围城的火焰虚张声势,迷惑城中温疥的判断,此计当能为大军暗中北上争得两三天的时间。
待温疥晚上巡查时,望着四墙周围浩瀚的火海心中大警,赶忙命人去粗数城外的篝火,估算下来匈奴人至少来了有**万之众,匈奴主力尽在城下,蓟城中人又如何能安寝。
......
且说渔阳城外,卢绾舍了数百燕骑,用计甩了阿尔斯楞,汇合步卒后,燕军主力星夜南下,目标直至蓟城。
在路过沿途县城时,略微休整期间,燕军获得了第一份来自蓟城的时报。
“大王,县令禀报,蓟城的狼烟已经烧了三天,昨日起烟量比前些日更旺了。”
卢绾闻言心中焦急稍缓,看来蓟城还没有丢,温疥守住了,至于烟量增多,必然是匈奴人陆续援来攻城日猛。
卢绾说道:“传令下去,各部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明日傍晚必定要赶到蓟城外。”
“诺。”
军司马提醒道:“大王,我军连夜赶路,会不会钻进匈奴人的圈套里?
围城打援,匈奴人围马邑时就钓了晋阳的鱼。”
蓟城情况紧急,前路又有可能有埋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卢绾斟酌几息,决定道:“匈奴人若想围点打援,必然会将口袋放在离蓟城不远的地方,这样方便其兵力调配,不然定难兼顾两头,大部队调动也瞒不过城内的温疥。
我军如今距离蓟城尚远,时间不等人,且先行路,解蓟城困为先,待距蓟城百里之内再做提防不迟。”
“诺。”
......
望着攻入渔阳城内的寥寥燕军,阿尔斯楞那能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气愤下差点下令扬了渔阳城。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卢绾敢舍渔阳,必然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换位而想只能是国都蓟城出了事,想到此处一切便通了,定然是大单于突袭蓟城得手。
瞬间阿尔斯楞对渔阳城里卢绾留下来的老弱失去了兴趣,转而准备冒险,他先令臧衍的几万人马入驻渔阳,又派出大量斥候探路,防止燕军埋伏。
随后阿尔斯楞亲自率领左谷蠡王帐下万余精骑携带三日口粮,穿过渔阳,追击卢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