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蔑台带人逃出了月氏人的包围与追杀,除了沿途必要的收拢各部残兵,其余在路上不敢多逗留,一直撤到了蒲类草原暂作休整。
经此一役,短时间内者蔑台和乌孙是无力发动万人规模的战斗了。
话分两头说,匈奴在西域受挫,但在北山关前,匈奴大军的进攻却如火如荼。
在车寻的指挥下,匈奴大军不停的攻打北山关,抛石机的石炮砸的关内没有一块好地。
车寻还时不时的搞夜袭,正面催大军吸引月氏守军注意,令矫健者僻静处用绳索沿着关城攀援而上,打守军个措手不及。
有次夜袭者在关墙上甚至站住了脚,但终归人数太少,月氏的支援先到一步,匈奴的攻城部队又被打了下来。
夜袭的效果是显著的,月氏上到大将剌失阿为了防备不测,直接住在了关楼里,就近指挥防御,下到士卒一刻不停的绷着弦,睡觉都得睁只眼,深怕匈奴人趁夜摸上来,北山关内的月氏人,被疲兵之计折磨的欲仙欲死。
匈奴的炮灰部队又一次扛着云梯发起冲锋,再被关墙上的月氏弓箭手用箭雨送回家,反反复复直至日落。
车寻作为前军主帅,冒顿并没有给他定目标,所以车寻只是不停再给关内的剌失阿施加压力。
后方的金帐内,冒顿却不是在为北山关破不破烦恼,因为者蔑台的信到了,同时也将月氏可能西迁的消息,摆到了匈奴的诸位高层面前。
诸王诸将齐聚帐内,冒顿心中也拿不定主意,疑惑的问道:“月氏真的会放弃河西故地,西迁西域吗?”
帐下赵炎扶着短须蹙眉思索,各部首领将军各有所思。
倒是柯世列先开口说道:“大单于,右日逐王策反了乌孙,得了伊吾卢城,月氏昭武王城立刻调托勒托起贵霜兵伐之,似乎有些急躁。
要知道托勒托本驻防北山关防线,其本人更是月氏名将,北山失托勒托如失一臂,月氏王城岂能不知,此一疑也。
论国力我匈奴胜乌孙千里,月氏岂有不顾北山若破,昭武有肘腋毙命之忧,而劳师国外消乌孙小疾,如此轻重颠倒,宛如秦伐阴山,我军不顾阴山心头,反而出兵攻打东胡,此二疑也。
依臣看,若是月氏有意西迁,这疑惑便都解释的通了。昭武调托勒托平叛乌孙,实则是为了伊吾卢城,此城是西域的门户之城,谁拿此城谁便拿到了进入西域的钥匙,月氏西迁肘腋在此。”
冒顿望向赵炎,赵炎说道:“常言故土难离,臣观月氏百万之众若想同心西去太难,也许月氏人只是向西留一条后路。”
这次冒顿知道赵炎的想法也许被农耕思想限制住了,月氏虽然定居,有耕作,但骨子里还是游牧脾性,迁徙草场,躲避强敌是游牧思想里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为了不显得金帐只剩下一家之言,冒顿又出声问道:“左右两部的意思呢?”
右贤王都也该说道:“月氏尚有北山可托,四部骑兵可用,此时西迁,怕是学草原上的兔子打洞,想多留一个窝。”
右谷蠡王德努阿却说道:“者蔑台那小子说贵霜都肥成小王庭了,塔宁诺阿再蠢,也不会放贵霜一家在西部独大,不然昭武城如何统御月氏,能有西迁的传闻,根源必在月氏的昭武王庭。”
阿尔斯楞蹙眉说道:“什么地上扎什么根,月氏扎根河西上百年,部族开花结果,没道理会在国力尚存的时候,西迁西域,除非他们发现了比河西更好的牧场。”
西域这个一直在中国人心中神秘的地方,此时对匈奴来说同样神秘。
显然冒顿虽然知情,但在他心中河西的地位要比起西域来说,更符合此时匈奴的利益。
最后冒顿决定搁置月氏西迁的议题,转而说道:“月氏西迁的事容后再议,月氏人一时半会还跑不了。
如今北山关已经攻了三天,剌失阿躲在北山的龟壳里不出来,我们也进不去,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却不多了。
漠北草原此时已经落雪了,要是月内攻不下北山关,就得等年后了,到那时北山关在谁手中,谁就能获得战场上获得的主动。”
望着逐渐安静下来的金帐,冒顿就知道问计这帮人没啥用,比起想这些事情,他们更愿意撒血战场,聊计谋看来还得找文化人。
冒顿望向从前线赶回来的车寻,问道:“先锋官攻打北山关几日,可有所获?”
车寻说道:“大单于,例来攻坚必需十数倍之兵,围攻日夜不缀,耗其兵力器具,方有机可乘,否则大秦就不会以函谷一关御六国百万之兵,而六国止步关前。
单于不想损耗部族人力硬攻北山,当攻心为上。”
冒顿拊掌笑赞道:“好一句攻心为上,本单于也正有此意。”
望着帐下饮酒的赵炎,冒顿转手点名道:“左骨都侯为何久久不语?”
赵炎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知道冒顿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说道:“大单于,月氏修了多年的北山关,岂能因人力而废,臣去车寻将军的前线观察过,月氏守将在关头调度有据,是个知兵的人,硬攻坚城的代价我想各部都有顾忌,用计为上。”
冒顿眼神转动,问道:“你是想学大秦使反间计,离间月氏君臣,让月氏主动换将?”
赵炎干咳两声,话说打人不打脸,论此时谁受反间计毒害最深,唯我大赵啊,长平换廉颇,自毁长城李牧,桩桩件件尽皆青史留名。
忍着心中膈应,赵炎说道:“剌失阿战败在前,在塔宁诺阿心里的地位必然已经动摇,此时若是昭武再有风动,月氏朝堂上不会不起波澜。
待月氏王心中起疑,我们再主动求和,那时月氏必然以为我等被困北山关前,有北去之意。
剌失阿是守成老将,月氏年后必定打算反攻居延泽,将我等赶回草原。
若是我等让月氏提前换上求战之将,借其求功之心,北山可破。”
冒顿眼神变换,问道:“那么,谁才是月氏的赵括呢?”
赵炎暗瞪冒顿一眼,出声说道:“月氏的新太子护涂何如何?”
冒顿呢喃道:“护涂何?”
听起这个名字,昭武往事又袭上心头,冒顿不禁握紧拳头,随后又缓缓放开。
当年护涂何因败于匈奴而对自己耿耿于怀,如今似乎可以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冒顿点了点头,望向自己手下最知月氏者柯世列,问道:“怎么样右骨都侯,可有胆量替本单于出使昭武城,为大匈奴除去北山关喉?”
柯世列起身扶胸,眼露决绝,铿锵道:“臣为匈奴何惜此命,月氏如今处处受挫,量他们也是无胆害我。”
冒顿拊掌笑道:“果然是纵横大才,本单于再予两百屠耆亲卫听用,留作沿途保护之责。”
柯世列接过节杖,带人出使月氏,为此车寻还停止一天攻打北山关。
剌失阿见匈奴出使,也不敢怠慢,用绳子将文书钓上来,直送昭武城。
三天后送来回信,塔宁诺阿同意谈判,柯世列被月氏人放下来的箩筐吊上北山关,随行的侍卫却只允许带十名,柯世列只好将其余亲卫遣散归部。
匈奴使团在前往昭武城的路上,但贵霜部的报捷信快人一步。
塔宁诺阿接到捷报,千年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赞道:“看来还是塔塔和托勒托有托国的担当啊,戈壁一战斩乌孙、匈奴联军万余骑,攻占伊吾卢城,这才是我大月氏的良驹之才。
丞相,着各部犒赏贵霜此次西征的将士。”
吉雅丹上次吃了亏,这次明显稳健了许多,躬身应承道:“老臣恭喜陛下,犒赏之事会责令各部尽快施为。”
处在同殿的护涂何难掩心中阴霾,几个弟弟在部族的发展,似乎过于好了,导致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却没有什么拿出手的战绩了。
这时侍卫来报,匈奴使团到了。
有着贵霜在伊吾卢城的胜利,凌格奇提出来的集结三军之力,在北山关跟匈奴人决战的契机似乎已成。
护涂何上前出声道:“父王,如今西边贵霜大胜,东部南山关固守,我大月氏已有余力回击匈奴。
匈奴来使无非恶言恶语,不如斩了匈奴使节的头颅,来回敬冒顿攻我双靡之仇。”
王座上塔宁诺阿默不作声,好像在考虑此行的利弊。
凌格奇出声道:“大王不可,匈奴使节前来,乃是北山报备,昭武点头,如今朝堂不问而斩,何以数十人之命,竟败我月氏百年国信,日后那国敢再使月氏?
若是大王不愿见,打发匈奴使节走即可,何必累自己声名。”
塔宁诺阿颔首说道:“既然这样,见见也无妨。”
望着传信而去的侍卫,护涂何心中淤气难出,咬牙退回了原位。
持节的柯世列走进大殿,施礼说道:“外臣柯世列,拜见月氏王。”
正坐的塔宁诺阿肃然问道:“匈奴无故袭我居延、弱水两处大营,北山战酣,今冒顿派使节前来,所为何事?”
柯世列抬首正声道:“我家大单于有言,当年质子月氏,受尽欺辱,今日攻克弱水下游,只为回敬当日月氏的无礼,得月氏应当赔付我匈奴之地。
如今北山关以北皆是我匈奴健儿雄驹所组成的铁骑,我家单于体谅惜月公主出塞之苦,不忍两国再生龌龊。
提议两国罢兵止戈,以北山关为界,北山以北划归匈奴治下,北山以南为月氏国土,单于和大王约为兄弟,自此两国无争,恩怨尽散。”
护涂何站起来喝道:“冒顿凭什么跟我大月氏讨价还价,弱水流域本就是我月氏人的牧场,匈奴袭我边境,杀我子民,岂是冒顿一句话就能揭过的道理,月氏与匈奴乃是驼马之争,究竟是骆驼走过沙漠,还是马驹倒毙戈壁,胜负还未分呢。”
图里也是不依不饶,喝道:“既然你们匈奴人敢冲进月氏人的羊圈,那就应该想想,明日是否能守住自己的宿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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