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努部首领蒙根拉图的心情复杂,喜的是单于庭承认唐努部的草场比原先增长了千里,湖泊肥草甚是诱人,愁的是这些草场都是从金山部手里划出来的。
接,恶了两金山部,维持了几十年的三部之盟随之瓦解。
不接,恶了新单于和部族内部,自己这个首领之位怕是都保不住。
再一想前日摩柯末的游说之语,怎样选择自然明了。
冒顿用两金山部的草场杀三部之盟的阳谋,直接将持续了两代单于的三部之盟瓦解,心中难免得意,金帐外他率领众首领立誓,彻底将这三条规矩立了下来。
望着各怀心思的首领们打马离去,冒顿知道只要单于庭这根强杆不倒,这些生出来的枝丫就永远成不了气候。
冒顿转头吩咐道:“帖木尔,让朝鲁带本部狼骑取消在姑衍山的休整,所部向西缓慢移动,以威慑两金山部。
另外派人到唐努部告诉蒙根拉图,如果唐努部无法接收草场,单于庭将帮他扫清障碍。”
“嗨。”
望着帖木尔前去传令,冒顿环顾大帐内的班底,老臣燕吾,赵炎、柯世列,统兵的朝鲁、阿古达木、赛罕,羽翼渐丰,还未等他豪情万丈。
双鬓花白的燕吾便起身劝说道:“大单于,如今姑衍山之战在前,再对金山部用兵恐难为上策。
部族连绵急战,皆需休整生产,对内不妨妥协些,以求团结各部人心。
对外或需低头,缓解匈奴与各国的关系,以求免战。”
闻言冒顿不由蹙起了眉,老燕吾的意见与自己相左,让人心中难免生出不喜。
赵炎起身跟进道:“臣附议。”
沉思的冒顿抬头一望,正是赵炎,他可是个皮懒货,轻易不会出声,难道是自己心急了吗?
未等冒顿多想,摩柯末却出声说道:“臣倒是觉得单于之策上佳,借登顶之势扫清内患,用兵见效最快。”
臣子间的意见相左,在正常不过,最近事多,也许是时候反该反思一下了。
冒顿思索间让诸人离开,靠在王位上他闭眼沉思,自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用兵过多,连屁股下的位子都是兵变争来的,草原上用兵是常态,但自己似乎忘记了上善若水。
再一想胡笙夜里耳语说的单于庭流言,新单于刻薄寡恩,有人已经开始思念起先单于来了,这跟留言差不多了。
看来自己将这些部族首领逼迫过剩了,各部的这根弦过犹不及啊。
想到这,冒顿出声喊来侍卫吩咐道:“传令朝鲁,其所率狼骑,就地休整。
再派人告诉蒙根拉图,本单于的屠耆千人长帖木尔尚未娶妻,请他在唐努部为其寻得佳人。”
“嗨。”
冒顿的单于庭一缓,最先反应出的是单于庭亲卫屠耆军,各部很快将族中贵族子弟的优秀者送到了单于庭。
五千亲卫屠耆很快编满,投入了日常训练,这同样也标志着各部正式承认了冒顿的单于位。
唐努部大帐,蒙根拉图第一次听闻单于庭使者来言,心中犹疑不决,陆续集结起来的部族骑兵也被叫停待命。
蒙根拉图知道驱赶金山部牧民这一步踏出去,三部之盟便彻底瓦解,单于庭此时派兵西来,到底是助威,还是其他,蒙根拉图不敢拿部族的性命去赌。
喊来几个管事的长老、带兵的千夫长大帐商议,众人从叫嚷着分金山部草场,到犹疑迟步,仅仅需要一个单于庭的消息而已。
狼骑的威名大帐内众人并不陌生,丁零人和青葛铸就了它的威名,如今单于庭派来一万狼骑在侧,究竟是帮唐努部接收草场,还是另有企图,众人不敢赌。
犹疑的蒙根拉图举棋不定,终于众人熬到了单于庭第二次派使者来唐努部大帐传令。
使者带来了狼骑停止西进和帖木尔欲在唐努部娶亲的消息,得到命令的蒙根拉图依旧不放心,私下里派哨骑前去打探。
哨骑回来,探明朝鲁的狼骑已经停止西进,唐努部众人和蒙根拉图才最终确定单于庭别无他想。
随后唐努部立即召集部族骑兵,驱赶两金山部的牧民出界,蒙根拉图派出自己最小的嫡女嫁给帖木尔,三部之盟正式破裂。
此时东金山部、西金山部因为狼骑突然西进的消息,阿拉坦和哈丹不敢大意,两人将部族合营,准备合力抵御单于庭可能来的袭击,以求自保。
金山部大帐内,闻听唐努部派兵驱赶牧民,阿拉坦和哈丹立马脸色一变,没有唐努部,单凭金山部这两万部族,定不是狼骑的对手。
哈丹气的摔了酒杯,踹翻矮案,怒骂道:“狼狈!狼狈!冒顿小儿是狈,撺掇蒙根拉图这匹叛盟的老狼呲牙,给老子点兵!
老子要用冒顿和蒙根拉图的鲜血,来洗刷他们带给金山部的耻辱。”
一旁的阿拉坦眼神飘忽不定,唐努部已经站在了冒顿身边,金山部击败唐努部不难,但要干掉唐努部和万余狼骑,不现实。
此战未打金山部就已经输了,打赢了元气大伤被其余部族吞并,打输了直接亡部,被冒顿杀鸡儆猴,明眼人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阿拉坦招来侍卫,传令让部族牧民退出唐努部的新边界,承认单于庭所划定的草场,投子认输。
哈丹也不是傻子,听到阿拉坦的命令瞬间懂了,想抵抗的只剩下自己了,他略带不甘的问道:“阿拉坦,难道金山部要在咱们俩手里衰败吗?”
阿拉坦略带嘲讽的叹道:“哈丹,金山部从决定分成东西两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衰败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要报仇,带着西金山部去吧,我东金山部可不想趟对抗单于庭这浑水。”
闻言气急的哈丹指着阿拉坦冷哼一声,怒喝道:“你会后悔的!咱们走着瞧!”
哈丹气愤的出帐离开,但西金山部依旧乖乖的遵从了单于庭新令,不敢越雷池一步。
两金山部因单于庭的压力聚合,又因为狼骑的停滞而彻底的分离,这是冒顿的意外之喜。
知道金山部的后续事情后,冒顿摇了摇头,自己终须良言。
之后通过燕吾和赵炎等人的帮助,冒顿慢慢将新依附的匈奴别部吸收,补充人口。
部族之内的事情有序捋顺,未来一段日子休养生息才是匈奴的主题。
柯世列带着匈奴使团出发了,单黄金、珠宝、秦半两就装满了高高的十牛车,代价便是冒顿的大帐不能被称为金帐了。
站在高岗上,送行的冒顿远眺着使节队伍消失在向西的地平线上。
从春祭军变登上单于位的冒顿,如今终于稳住了地位,三部之盟兵不血刃的瓦解,无疑又将他的声望拔高了许多。
虽然私底下的杂声终未停过,但匈奴人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他们的新单于。
其中匈奴风气里冒顿最嫌弃的贵壮贱老传统,为牧民快速接受新单于出了不少力气,得知这一点冒顿只能无奈苦笑。
回到东胡王庭的乌涂哈真,立刻得到了东胡王翰勒亦刺答的接见。
待乌涂哈真将出使的经过讲完。
翰勒亦刺答摸着嘴唇上的两撇胡子,主动问道:“乌涂哈真,此去匈奴可有所获?”
乌涂哈真正色说道:“大王,臣观匈奴刚经过战乱,粮食稀缺,其单于庭人员多有外出就食者,匈奴边军有食嫩草充饥者。
我东胡守边的述律、温古两部,正面所御之左谷蠡王部缺少青壮,精锐骑兵中掺杂老弱,甲具老旧。
臣略施小计,新单于冒顿便避而不见,可见其心胸必定狭窄。
臣归时当面索要其父战马,冒顿畏惧我东胡,不顾众臣反对,欣然允诺,可见其人怯懦。
匈奴马政受连续的战争影响损耗巨大,单于亲卫乘骑的战马口齿过大,单于庭马厩里战马颇杂,千里马只余两匹。”
闻言翰勒亦刺答颇有兴趣的问道:“哦?按你的意思,对匈奴咱们是战是和?”
乌涂哈真想了想,斟酌的说道:“大王,臣观匈奴尚有一战之力。”
翰勒亦刺答点了点头,宽解道:“好了,你也出使多日,辛苦了,匈奴的赠物你先挑选吧,但那两匹马就不要惦记了,汗血马难得,留作种马育种吧。”
待乌涂哈真离开,翰勒亦刺答转头吩咐侍卫道:“召哲塔午台、格日图和琦善王庭来见。”
几位重臣赶来,了解乌涂哈真出使首尾后。
翰勒亦刺答开口说道:“乌涂哈真出使的情况你们已经知道了,现在咱们四万骑兵摆在西境,是战是和得快点拿出来个章程了。”
琦善率先说道:“匈奴如今缺食缺马,看似好征,但也有数十万之部族,战后除了多出十万张嘴来还能怎样。
去年南部部族普遍收成不好,囤粮也没有那么多富裕,一旦战胜,难道我东胡要效仿长平,将养不活的匈奴人都坑了?
一口是吞不下匈奴人的,不若先占了与匈奴接壤的千里之地,聊胜于无吧。”
面色凝重的翰勒亦刺答点了点头,琦善的话就是东胡王族的意思,统治草原好赖还得要点名声,打赢匈奴人不难,如何善后才是关键,东胡今年养不活打赢匈奴的人口。
随后翰勒亦刺答问道:“老师,你怎么看?”
哲塔午台正色说道:“大王,匈奴令我所见,是否是其缓兵示弱之计?
依老臣意还是请大王速征匈奴,冒顿将最柔软的肚皮亮给我们,总让人觉得不自在。
狼崽子在小也是狼!与其心软放过他,担心被他长大反噬,还不如一劳永逸把握住时机,直接先扫平单于庭,占了龙城,最差也能打散匈奴,来年逐一击破。
如今述律部的后续骑兵也在向边境迁徙,汇合温古部后可以直接发起进攻。”
哲塔午台的主战之心昭然若揭,这也是他一贯主张的西进,不难猜测。
但作为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却想兼容并包,出声又问道:“格日图你呢?”
格日图起身说道:“大王,依臣看,咱们四万骑兵是灭不了匈奴的,最多吃掉左谷蠡王部后,冒顿就会带领单于庭西逃。
到时候月氏人见有机可乘,也会插手进来,染指漠北草原,咱们想稳固战果,就得动员十万以上的骑兵。
大秦的南军正在征讨百越以及更南方,但大秦打击匈奴后的北伐军却没有按往常惯例解散归乡,反而是改编成了如今的长城军团。
咸阳新帝刚刚登机,咱们还摸不清其脾性,而大秦周围只剩下我们和月氏了。”
哲塔午台不屑的哼道:“按你所说,瞻前顾后,能做成什么大事!”
格日图硬顶道:“东胡的精华在东南!大秦若是再掀北伐,拿什么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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