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挛鞮•冒顿参见大秦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着老典客糜良教过的规矩,李欣狗腿子般的上前,规规矩矩的向着始皇帝行了一个三拜九扣的大礼。
在他看来秦始皇从那方面看都当的起自己一跪,不过李欣心中还有着另一层意思,便是服软后好谈事,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最起码也要留个好映像不是,保不齐在匈奴混不下去时,还能来大秦混口饭吃不是。
李欣的万岁之言却让议政殿安静不少,这种敬言最先适应的肯定是盼长寿的嬴政了,在他的带领下大秦横扫**,北伐南征无往不利,现在被对手尊称万岁,心情自然畅快。
让李欣起身,嬴政打趣的说道:“胡儿休要胡言,朕虽贵为天子,但终究还知天命,万岁之言休要再提。”
李欣那敢当真,连忙说道:“陛下若是当不了万岁,天下间谁当得?难道是昏庸的楚王、燕王、齐王之流,还是篡晋的韩、赵、魏三小王,外臣浅见,天下间唯有陛下可称万岁,可谓英雄,其余者皆是土鸡瓦狗。
陛下的大秦较之天下无一国可敌,三十六郡富饶美丽,天下英雄尽出秦国,文有李斯、蒙毅之流谋划天下,武有蒙恬大将之才南征北战,陛下真可谓高枕无忧。”
听着李欣在御前侃侃而谈,嬴政来了兴致,胡儿多桀骜皆粗鄙,今日面前倒是出了个另类,他笑道:“依胡儿之言楚王、燕王、齐王不入你眼,韩、赵、魏三王皆亡国之君,那月氏王塔宁诺阿如何?麾下铁骑三十万,都昭武城(今张掖附近),西服西域诸国,占河西称雄天下,谓之英雄有何不可?英雄也。”
“陛下考校冒顿也,月氏王嗜杀成性,穷兵黩武,冒顿听闻月氏一户便出一兵,如此好战必不长久,且月氏人占河西要地,却只开玉石之路,不知东商大秦,沟通天下,如此地利却不加以利用,早晚为大秦所破,月氏王不过是冢中枯骨尔,当不得英雄。”
嬴政见李欣言语间颇有章法,首次置身议政殿众卿家眼中而不慌,真是好胆,继续问道:“朕听闻东胡十八部强悍无比,北伐丁零西征匈奴尽皆大胜,多年前攻打燕国,险些亡了蓟城,如今秦代燕,东胡王虎踞东北,部下能臣武将颇多,大患也,东胡王可谓英雄。”
一吹牛逼李欣便来了精神,而且来者不拒,不怵,笑道:“陛下取笑冒顿短视,东胡王色历胆薄,终日贪恋后宫美色,冒顿听闻十年前高句丽王病危,国中诸子争位,东胡名臣哲塔午台劝东胡王趁机东征,灭高句丽,东胡王惧高句丽山城难征,又因其守灶之幼子夭折,遂不从。
第二年高句丽新王登基,东胡王认为此时应伐,熟不料高句丽上下一心,东胡败,如此干大事而胆小惜命,看见小利则不惜以身犯险,当不了英雄,最多是守城之君,陛下圣才,大秦出一偏师东胡必亡。”
好高的眼光,嬴政心中暗赞,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欣,说道:“你的父亲匈奴王头曼统一匈奴诸部,手下控弦之士三十万,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尽皆大才,虽蒙恬小胜,但头曼如今手下也堪有十万之众,你父亲如此百折不挠,是谓英雄。”
嬴政的话立马引起了大臣们的附和,闻言李欣心惊,便宜老爹下手真快,被蒙恬打成那样都能再招十万之众,真是厉害,不过说头曼是英雄,岂不是自食其言,而说头曼不是英雄,更是不孝。
眼神变动间李欣干咳一声,待缓解了尴尬后,继续说道:“大单于虽勇,但终不及陛下,陛下所治三十六郡地域大匈奴五倍有余,所拥人口是匈奴的十倍乃至百倍,固大单于至多小雄,陛下当世大英雄也。”
哈哈哈,嬴政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议政殿,眼神一转,说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胡儿,那你说说除了朕之外,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英雄。”
“除陛下外,嗯?”李欣思虑后,朗声道:“冒顿觉得能被称为做英雄的人,应该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人。”
“善。”议政殿百官皆是附和道。
李欣如此春风得意,皇帝嬴政却不高兴了,胡儿有才不假,但太过出分头就不是好兆头了,而且正好嬴政也是个小心眼的人,带着戏谑的声音说道:“但朕看来,如今天下之中能称为英雄的还有一人。”
李欣抱拳恭声道:“请陛下不吝赐教,冒顿谨记。”
嬴政突然脸色一变,鹰眼一瞪冷声道:“冒顿。”
李欣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顿感惶恐,想起座上这位爷干过的事情,腿一软瘫坐在了议政殿大殿上。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君王一怒流血千里,捧杀!李欣暗骂大秦朝臣里有奸臣啊,几次附和都不安好心。
适逢此时议政殿外狂风大作,惊雷诈响,一下子将李欣吓醒,暗地苦笑自己得意忘形,没事在始皇帝他老人间眼前臭显摆什么啊,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恭声道:“陛下恕罪,刚刚陛下一言,冒顿便觉龙声震耳,冒顿胆小,出了丑,求陛下恕罪。”
嬴政见这一诈,冒顿丢丑,但应变能力却让他心惊,好在警示之意已经传到,便不再做追究,冷声道:“草原多拜狼,冒顿对大秦的龙还有研究?”
听到问话李欣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气,这可比什么班主任、校长的气场强太多了,幸亏离嬴政离的远,不然李欣真可能要掉脑袋了。
见嬴政换了话题,后怕的李欣连忙跟上说道:“陛下明见,外臣贪恋大秦文化已久,可惜匈奴并无文字,冒顿身为王子又限制颇多,不能求学于大秦,效犬马之劳于陛下足下,引为冒顿平生憾事。
外臣有幸听说过龙,闻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不过羡慕是羡慕,但冒顿终是匈奴人,苍狼的子孙,要是冒顿侥幸能登上大单于之位,必定在草原效仿大秦筑城,祭祀先祖,名便称龙城,求陛下恩准。”
见冒顿恭敬如此,始皇帝心中稍定,难测喜怒,淡道:“准。”
此时李欣刚进殿,对他充满敌意的人起身谏言道:“陛下,既然匈奴王子热爱大秦文化,不若趁此机会留在咸阳,再请老师为王子解惑,待学成之时,陛下特许王子入朝为官,如此来必将修得秦匈百年之好。”
闻言李欣心中大惊,得得得锋芒太露了,此人是谁?居然想要将我扣在秦国,小爷可是要回草原见阿琪格的啊。
李欣思索应对之策时,议政殿外却雷雨大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骤至,一旁侍候的宦官们连忙关了门窗,点燃了照明的蜡烛。
可有人偏偏不给李欣思考反驳的机会,蒙毅见李欣不答话,提高声音厉声道:“蒙毅所言,王子可有异议呼?”
蒙毅的话立刻引来武将们的附和,毕竟互为质子的事情,春秋战国发生的太多了,就连嬴政自己同样去赵国邯郸当过多年的质子。
李欣心里很矛盾,答应说不定今生都无法回到草原了,而且不难看出李斯、赵高之流和蒙家的交锋进入了白热化,连他们都看出始皇帝命不久矣,要早做布局,自己又怎么敢呆在大秦。
秦末可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天下,虽然凭借着后世的先见,可以去投汉高祖刘邦,但后世李欣就不怎么喜欢刘邦这个真小人,要是去刘邦手下,保不齐建汉后,被刘邦涮了怎么办。
李欣胡思乱想之时,蒙毅再次喝道:“胡儿还不快快答话。”
李欣狠狠瞪了蒙毅一眼,这一家子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命格犯冲,怎么走到那里都是敌对,可惜李欣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时间颇有些江郎才尽的味道。
既然没办法就只能接旨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李欣对着始皇帝恭声道:“陛下,外臣蒙恩惶恐,所以才会作呆滞状,冒顿确实是仰慕天家文化,陛下美意冒顿愧领了。”
说着李欣叩拜谢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做作,本来随着李欣的谢恩这件事情也就结束了,但李欣却忘了他可是有盟友的人,虽然现在他的盟友很想宰了他,匈奴王子留在咸阳有什么用。
丞相李斯朗声道:“陛下,臣觉得将冒顿王子留在咸阳恐有不妥,冒顿仰慕大秦文化不假,但草原上的胡儿不暗事理,冒顿此行为使节,若大秦好意挽留,在有心人的左右下,说不定就成了大秦扣留王子为人质,不妥。”
始皇帝听后觉得有这么个意思,落人口柄不符合天朝上国的形象,但他和蒙毅一样都不想放李欣回去,又道:“为之奈何?”
心知嬴政脾性的赵高立马说道:“陛下何不将大秦书籍送于王子,然后选派诸子百家善言者前去教导,典客大人不是说要在匈奴旧地设立郡县嘛,可以委派王子在此为官,这样不仅可以安抚当地民心。
又可以在陛下想见王子时,王子顺直道而下,两三天的功夫就到了咸阳,这样既能让王子学习天家文化,又可以不使得王子北归而陛下念也,一举数得。”
嬴政略有深意的望了赵高一眼,作为一个君主他何尝不知道赵高的小心思,不过让蒙恬和扶苏掌控着大秦二十万精锐,他心中同样不放心,与其这样不如派个钉子过去也好,毕竟冒顿作为匈奴人,在秦国内部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存活,与其软禁、斩杀落人口实,不如采用这个办法。
嬴政脑子转的很快,片刻就做出了决定,道:“准。”
刚想反对的蒙毅被生生噎在了位上,李欣听着又有了任命,连忙继续叩首谢恩。
“朕意已定,上将军收取河南(古代以黄河为北为河内,河东指山西,河南指内蒙古河套地区的黄河以南,今伊克昭盟地区,河西是东汉时置的,以凉州为中心,包括宁夏、甘肃及青、陕、内蒙各一部。)、阴山、高厥(今河南固阳梅令山),立郡九原。
所需一切事物由丞相和上卿一起拿出个章程来,容后再议,扶苏此次北伐表现不错,就去九原当个郡尉(负责郡的军事和治安)吧,县令(万户以上,为一县之首)之职冒顿去,其余各级官由国府统一派遣不得有误。”
嬴政中气十足的话回荡在议政殿里,既然基调已定,大秦这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便发出了震惊世界的轰鸣声,皇帝的任命出乎所有人预料,让文人做武职,让胡人当县令,九原这个新郡可不平静了。
见大事已定,自己就要退下,李欣大礼跪拜,壮胆出声道:“陛下,外臣还有一请,求陛下恩准。”
望着御台下五体投地的李欣,嬴政问道:“哦?胡儿还有何事?”
“外臣在草原久慕陛下威名,请陛下赐予随身玉佩,让外臣能天天祈求陛下安康,见证秦匈百年和平。”
“准。”
赵高端着皇帝的龙形玉佩走下来,就连他都不由得赞叹起来,这胡儿可是得了一件保命的宝贝。
而李斯、蒙毅之流则心中腻歪,佞臣拍马,可恨。
看着眼前托盘里的黑龙玉佩,李欣再次大礼跪拜,久久不起。
跪拜御阶上一统华夏的祖龙。
殿上所有人都理解不了李欣为何如此虔诚,仿佛一位北归的朝圣者。
只有李欣心里明白,经此一别自己终生再难见始皇一面了,以此玉佩祭奠华夏祖龙吧。
侍者将李欣带到偏殿。
随后李欣拿到写在绢上的大秦剥削匈奴的《咸阳条约》时,李欣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毕竟后世见多了,弱国无外交,他只不过是把战败的匈奴,送到咸阳来让人名正言顺的宰一刀罢了,爽快的当了一把匈奴奸,李欣便被宦官请了出来。
使命已经达到,退出殿,站在细雨中李欣回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议政殿,等待的呼楞尔乐连忙递过来了雨伞,李欣笑着推开了,道:“这点雨怕什么?”
人们说的不错,野心这东西是会像雨后的春笋般发芽的,还会像藤蔓般疯狂生长,冒着秋意的绵绵细雨,李欣一行人离开了咸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