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垓下之战,北上招降鲁地后,刘邦速进定陶,夺了韩信的兵权,重新将帝国的军权握在了手中。
打下了天下,如何守住?这个问题摆在了刘邦面前,经历过大时代洗礼的他有着自己洞悉天下大势的一套方法。
周朝分封制的弊端,造就了诸侯春秋战国的天下争霸,大秦的中央郡县制固然好,但没了同姓诸侯的帮衬,却引来二世而亡的惨剧。
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自己经过无数苦难,险些身死才建立起来的大汉,又怎么能再陷入战国般的纷争,朝堂上的天子又怎么能再做泥塑。
刘邦想起了他曾经携手项羽带兵反抗的那个男人,也许他才是对的,延续大秦的制度来治理国家,这种想法一出来就在刘邦心中抹不去了。
与诸多谋臣商议后,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刘邦同样忌惮汉承秦制后会激起地方的再次反叛,功臣亦需安抚,故而他决定退一步,采用郡国并行的制度。
刘邦的应诺与妥协,换来了诸侯共举,在以韩信为首的天下诸侯联合进献《尊帝疏》的舆论支持下,刘邦三次推让后,在定陶称帝,定国号为汉,继承了皇帝的天命,陪他经历苦难的妻儿也迎来了荣耀,吕雉被尊皇后,刘盈尊为皇太子。
自刘邦被封汉王始,今年便是大汉建立的第五个年头,与匈奴争霸东亚四百余年的大汉王朝,开始了她的旭日初升。
作为新朝,大秦的国都咸阳已经被项羽一把火烧成了废墟,原先当汉王时的栎阳城过于狭小,难承帝国首都的重任。
为了体现汉王朝的法理延续,刘邦想将首都定到周朝的古都洛阳,以居天下之中,统御疆域。
此意一出便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支持,因为他们中以关东人居多,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在刘邦心中,定都洛阳离老家沛县也近些,常回去看看也是一种美事。
不过国家定都的大事,并非一帆风顺,倚重的几位大臣在此事上意见相左,刘邦坐到了皇帝的位子上,身份的不同使得个人感情必须让位与国家延续,有反对,说明都洛阳并非完美。
思虑未定的刘邦在洛阳暂住时,有一日守宫门的虞将军前来拜见,禀告道:“陛下,臣有一老乡,要去陇西戍边,途径洛阳,臣觉得他有些才华,想请陛下酌情一见。”
手下人向自己推荐人才,刘邦已经见怪不怪,细听还是去陇西戍边,倒像是个实干做事的人。
稍有闲暇的刘邦点了点头,怎么说也是为老刘家打工的人,请他吃顿饭犒劳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会,穿着粗布短衣的娄敬走了上来,刘邦见他衣着朴素,心中又添了几分赞赏。
大汉新立不久,百废待兴,身边人已经陆续忍不住穿着华服招摇过市,奢靡之风渐起,连自己都不能免俗,此人面君尚且衣着朴素,可见不受浊流污浊,德行应该不差。
娄敬规矩的行了礼,刘邦赐座。
不久侍女便端上了餐食,娄敬拜谢了刘邦,便开始静静的吃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娄敬言语,倒是和以前推荐上来的猴急之人不同,刘邦被勾起了好奇心,自己近日因为定都的事让底下人吵的颇为烦躁,撇开此事,本质上刘邦还是喜欢和老兄弟们一起热闹的。
刘邦主动问道:“娄敬,你来见朕,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一餐饭食吧。”
娄敬将嘴里的食物吃完,恭敬的擦了嘴,才开口说道:“一餐饭食,一寸土地,都是国家大事。”
又是酸腐文人的那一套,刘邦瞬间失去了交谈的心思,变的懒得搭理,原本绷着的身子也垮了,就差闭眼小憩了。
底下的娄敬却没有停下,而是问道:“臣听坊间传闻,陛下意建都洛阳,不知陛下可是要效仿大周八百年的兴盛?欲承此运。”
刘邦不以为意,敷衍道:“不错。”
娄敬摇着头,说道:“陛下取天下跟周朝不同。周的先祖从后稷开始,积累德政善事的时间有十几代。太王时因战乱移居岐山,国内人便都争相跟着他去岐山。
文王时,周为西方诸侯之长,他妥善调节国家争端,遂禀受天命,贤士归附。
武王伐商时,孟津会盟八百诸侯,天下支持,遂灭商。
成王即位,周公辅佐,都洛邑而建周城,以为天下中心,四方诸侯来贺。
此君以德治天下,王之,无德则亡。
都洛阳要以德治,而非地势之险。昌盛时不驻一兵,不用一卒四海归附。衰落时,国家分为小国,天下不敬,失天下,非其恩寡,势弱罢了。
陛下沛县起事,席卷蜀、汉,平定三秦,争天下与项氏,大战七十次,小战四十次,使天下百姓血流大地,父子枯骨曝露荒郊,横尸遍野,哭声震天,至此何比与周?
秦地山川形胜,关中四塞之地,遇急可征百万之兵。大秦六世之君经营之地,又以关中平原沃土为依托,加以地势之险,乃天府之地。
都关中,山东乱,亦可如秦扫六国而平之。此乃扼天下之咽喉。”
听着娄敬的讲述,刘邦收起了起先的不耐,最后更是正坐聆听。
待娄敬说完,刘邦亲自下座拜谢,着侍者将娄敬妥善安置,随后派人叫来了他最为倚重的张良。
张良听完娄敬的话后,说道:“陛下,臣看洛阳地势、地产皆不如关中,四战之地,非用武治国之都。关中左有崤函之险,右有陇蜀,沃野千里;南面有巴蜀的富饶,北有草原可拓。
北、西、南三面的险要可以固守,又可向东控制诸侯。诸侯安定,则大河、渭水可以开通漕运,运输天下的粮食,用以供给京师所需。
诸侯有变,可顺流东下以运大军粮草,单水运便足以维持出征队伍的补给,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娄敬都关中的主张没错。”
听着张良再一说,刘邦的内心有所动摇,不过他还是说道:“朕知道咱们和项羽将中原打的疲敝,手下兄弟们也都想着衣锦还乡。
若都洛阳,北面有燕代替中央抵挡北方的胡骑,关中咱再分出去一个,这样匈奴南来先侵藩王地,这样既可以削弱藩王,又能稳固和保护中央。
若都关中,大汉已经没了河套为屏障,国都有被匈奴骑兵袭扰之危,没道理咱都当了皇帝,还要替这帮诸侯封国上前挨刀。”
张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原来陛下是想到这了,匈奴如今的确成长为了大汉的祸患,但陛下可想过大汉的以后,咱们推翻的暴秦都有三十六郡之大,大汉才复得了几分。
陛下灭秦破楚,儿孙亦需拓边建功,为我华夏再添新土,都关中向北可伐匈奴,向西可拓羌地,都洛阳,安逸公也。”
刘邦耍起了无赖,哼道:“朕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不能享受享受,安逸公就安逸公了。”
张良笑问道:“若良有策可解胡患呢?”
一听这话刘邦立马来了兴趣,说道:“哦?说说。”
张良说道:“陛下,相对于国府拿出持续且庞大的军事支出,秦国选择的修筑长城,依旧是咱们对北方草原防御的首选。
长城可以有效限制匈奴人的战马,沿线的烽火台能提前给我们通告胡情,方便我们借助长城、直道调兵,从而达成局部的兵力优势,以多击寡,以步克骑。
其次我大汉可以沿着长城沿线,命各郡县封锁匈奴的经济,管控那些来往草原的大商队,不使中原之铜铁、食盐轻易流入草原,此策可削匈奴国力。
最后便是伺机与匈奴展开决战,仿效蒙恬北伐,一劳永逸的解决匈奴大患。”
张良的防守反击,倚重的就是长城,但秦末时长城简直就是胡人的乐园,没见堵住口子的。
刘邦不信道:“战国时秦赵燕三国都修筑长城,朕也没见那国将胡人真防住了,这土墙那能有这么大作用?
子房,你可别忘了垓下之战时,咱们背后可是烽火连天,匈奴骑兵在我汉境内可谓畅通无阻。”
张良耐心的解释道:“陛下,秦赵燕三国修了百年的长城,说明此法可用,对付胡人,前人已经为我们打下了基础,咱们再修修补补,重拾起来当无大碍。
草原诸物匮乏,北方边境的郡县、封国联合起来,对草原封锁物资才是削弱匈奴战力的佳策。”
有了解决匈奴人的办法,都关中与都洛阳的选择结局已定,被说动的刘邦已经有了决定,定都关中,迁都,兴建未央宫。
娄敬因功被赐姓刘,授郎中官,号奉春君。
刘邦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桩桩件件都推动着大汉向前阔步。
不久临江王驩的叛乱让刘邦的目光再一次放到了大汉的版图上,异姓王。
自己所封的七大异姓王,势力遍布国内,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耳、燕王臧荼、长沙王吴芮、韩王信,七王得封有的因为功劳,有的却是因为妥协,再加上百位列侯,国弱而养诸贵,也许是时候该削平强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