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人在边境上步步紧逼,知道战事可能一触即发,冒顿巡视各部,检查武器、战马和粮食的储备,各部的情况都不乐观。
除了战马的缺口较小外,武器和粮食才是硬伤,单于庭的储备和生产,根本弥补不了各部的缺口。
自身没有加速键,冒顿只能将目光放到了以战养战的这条路上。
为了减少平日的消耗,单于庭常备的狼骑已经减了一半,养着五千狼骑的单于庭都倍感压力。
胡笙甚至带领单于庭内部侍女削减各贵妇的供给,弄的也是怨声载道。
就是这样冒顿也不愿意拿出来自己的粮食储备,他只是维持着各部不出现饿死人的底线。
今年草原多地发生旱灾,牲畜饿死不计其数,对匈奴如此,对东胡人自然也一样。
冒顿从中看到了打败敌人的契机,他开始连续的召见赵炎、燕吾等人商量对策。
匈胡边境上,述律和温古两部同样发生了缺粮的窘境。
自从两部替换了古图尔和哲谷挞驻防匈胡边境,匈奴人的左谷蠡王部直接后退了千里草场,就算此时匈奴人正闹着饥荒,牧民们也从不进入这条缓冲带。
缓冲带里,只有东胡哨骑时不时会发现一两个驻防的匈奴哨骑。
随着东部各部族无粮供给,西部运粮又因路途遥远消耗巨大,述律和温古两部合营人口众多,王庭的供给已经入不敷出。
再加上述律部有哲塔午台在王庭操持,后续供给的粮食分到手里自然有了多寡。
温古大帐内,首领哈萨台正蹙眉听着手下人抱怨,因为缺粮,温古和述律两部牧民发生争抢的事情多有发生。
“首领,述律有着哲塔午台撑着,后续王庭运来的粮食我们占不到好。
要是牛羊崽子都饿死了,温古部也就完了,要是再不有所动作,今后抢草场,抢粮,定然无法避免。”
“本来以为王庭用我们和述律替换古图尔和哲谷挞是为了直接跟匈奴人开战。
谁料王庭跟匈奴人唱对台戏,使节往返,耗着我们温古人的血,去换几匹马和女人。”
“就是,就是。”
......
望着帐中众人的烦扰,哈萨台犹疑道:“你们想和述律部分部不假,但王庭有令,让我们驻守匈胡边境,咱们怕是轻易动不得。”
“首领,只要我们和述律部分开,中间多派哨骑通气,出不了大事。
分了部咱们再向西进入匈奴境内放牧,匈奴人让出来的千里草场足够我们温古部渡过旱灾。
我们西进又不是退逃,只是将驻防的营地前推,王庭也指责不了什么。”
“匈奴人的反应更是不用在意,冒顿连他老子的马和女人都送给了王庭,简直是只怯懦的羊羔儿,把自己关进圈里,还怕篱笆扎不紧呢。
匈奴这头瘸骆驼跑不了几天了。”
“哈哈哈...”
“是啊首领,早些做决断吧。”
禁不住部族众人的请求,哈萨台决定道:“既然如此,上报王庭,我部营地西南发现匈奴人异动,为了防止匈奴人越界,我温古部决定向西南移动,驱逐匈奴人,扎营守备。
派人知会述律,两部哨骑每日相连。
传令下去,部族迁营,向西南方向推进,千里草场够我们度过灾难了。”
....
述律部大帐内,首领述律哈齐知道温古部突然南下怒火中烧,哈萨台这个老东西,居然不听自己的命令,近几个月来阳奉阴违的事情没少干,现如今直接不听号令,私自分营。
气愤过后,述律哈齐立马向王庭的哲塔午台传信,按部族利益来看,温古部的离开对述律部来说减少了人地矛盾,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述律哈齐和哈萨台虽然分部,但两人对边境匈奴人的防范却没有减少,每天哨骑不断,两部之间的联系都胜过合营时。
东胡王庭翰勒亦刺答拿着温古部哈萨台的信,又抬头望着站在面前的哲塔午台,不免的头疼了起来。
他知道温古、述律两部缺粮,但如今这个时节,各部没有不缺粮的部族。
东南各部收缴上来的粮食,用牛马运到西部,消耗大的惊人,就连他这个东胡王见了都觉得心疼。
翰勒亦刺答知道哲塔午台最终的目的是对匈奴开战,让自己惩罚哈萨台只是顺带,但他怎么可能将四万铁骑全都交给述律哈齐。
翰勒亦刺答扶额说道:“老师,现如今离麦熟还差两个月,各部都在忙碌生产,待到南部各部将粟米粮秣收割,我们再对匈奴作战。”
眼见说不动翰勒亦刺答,哲塔午台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大王,既然诸人都认为冒顿软弱可欺,不如再派使节。
匈奴与东胡之间有千里草地充当缓冲,我们缺粮匈奴人只能比我们更缺,我想避免开战的匈奴人,是不会怜惜一块土地的。”
闻言翰勒亦刺答有些心动,诈一块土地未尝不可。
......
单于庭内冒顿的紧日子还没过两天,便接连收到了右贤王都也该,右谷蠡王徳努阿提前率部东进的消息。
他们的部族还在向东迁徙,再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单于庭游牧区域。
两人率先来到单于庭,接连回来的还有赛罕和阿古达木,他们回来的问题只有一个缺粮。
望着面前饿死鬼投胎的几人,冒顿蹙眉静静的等他们填饱肚子,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但冒顿心里却明白,草原上旱灾的情况可能比自己知道的更加严重,王公们都吃不饱,底下的牧民可想而知。
待众人吃完,冒顿才问道:“都说说吧,怎么会事。”
抹了抹嘴,吃满意的都也该开口说道:“大单于,去年秋天,月氏趁着我们主力和丁零作战,联合乌孙人窜进西部草原放火烧草,右部的牲畜在秋日里都没有增上膘,冬日又冻死了不少。
待部族过了春,储备的食物也吃完了,今年旱灾,草原上普遍草势不旺,进夏以后牲畜还得了一场瘟疫,十不存一,靠着打猎也养不活这些人。
我和徳努阿合计后寻思,大单于命部族八月初集结兵力,估计是有仗打,我们就提前赶来了。”
冒顿一头黑线,右部匈奴硬生生提前了整整两个月前来单于庭,如今这个时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要不是自己配合九原三家搞了一波粮食储备,单于庭这个时间也该断顿了。
但如何使用这批粮食储备,什么时间投放,冒顿还拿捏不准。
吃饱的赛罕跟着说道:“大单于,狼骑这边同样缺粮,不过因为狼骑的部族多在单于庭,所以缺粮没有那么严重。”
得,这边单于庭养着部族的也撑不住了。
冒顿只好无奈的松口,拿出部分粮食储备救急,吩咐道:“都也该王叔如今各部都缺粮,单于庭向右部支援五千人的口粮,你们省着吃吧,先不要饿死人。
赛罕和阿古达木带狼骑开始往单于庭集结,轮值的朝鲁会给你们准备好营地。
三日后招各部首领在单于庭开个会吧。”
“嗨。”
对于决策者来说冒顿压力颇大,满脑子缺粮和东胡人,在第二天夜里他甚是烦躁。
各部首领陆续赶来单于庭,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如今匈奴部族的人口虽多,但成年骑兵能充当即战力的太少,近几场仗下来,几乎打光了一代人。
目前来看下一代匈奴人还没有成长起来,冒顿不可能让匈奴的娃娃们上战场,这难道要拉高年龄上线?
部族如今缺粮严重,单靠匈奴的自身造血肯定无法度过今年,但要发动对东胡的战争,却需要巨大的勇气。
冒顿跟赵炎、燕吾等人推算过,如今匈奴最多可出七八万骑兵,可东胡单匈胡边境上的术律、温古两部便有四万骑兵。
东胡还有吉哈良、白山、鲜卑、乌桓等大部族,骑兵估算不下二十万,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就算自己服软,暂且麻痹了东胡王翰勒亦刺答,一旦骑兵率先突袭边境上的东胡人得手,后续对整个东胡的打击也很难施展。
最终冒顿得出结论,短时间内匈奴不可能在硬实力上超东胡。
见近日嗜睡的胡笙睡熟,烦闷的冒顿不愿意打扰妻子,披上衣服,冒顿走出大帐。
帐外,除了巡逻士兵的甲胄声和照明火盆里燃烧的噼啪声,整个单于庭静如星空。
冒顿用眼神示意值夜的帖木尔和桑格不要打扰自己,他接过乌芸递过来的大袄,披在身上随意的走着。
不觉间又溜到马厩,望见了那个忙碌的身影,是呼愣尔乐。
他正拿着装粟米的皮袋子,为赤骥加着夜料。
呼大爷温柔的望着赤骥吃着粟米,时不时伸手摸摸马头,引来埋头苦吃的赤骥摇头抗议。
恍然间冒顿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跟老爷子坐坐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月氏回来的时候吧。
“呼大爷。”
呼愣尔乐闻声转头,看见是冒顿后笑着说道:“大单于,还没睡?怎么大半夜的到马厩来了。”
冒顿张了张嘴,将假话咽了回去,说道:“睡不着,出来转转,来,呼大爷一起坐坐吧。”
两人就着马槽沿坐下,夏风带着些许微凉的吹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沉默许久。
冒顿主动打破了尴尬,问道:“呼大爷,最近在单于庭的生活还好么?”
闻言呼愣尔乐立刻菊花笑道:“挺好的,大阏氏对我挺好的,还派了两个人来服侍老奴,你知道的,老奴那有那个命啊...”
说起这些,呼大爷的话匣子才真正打开,先对他说着胡笙的好,最后又提到了阿琪格和阿兰。
听着呼楞尔乐断断续续又啰啰嗦嗦的回忆,冒顿知道老人是在开慰自己。
话罢,呼大爷摸着赤骥的脖子,唏嘘道:“老头子如今老了,也帮不了大单于几年了,只能趁着腿脚还利索着,为大单于喂喂马,让它替老奴载着大单于喽。”
望着颇有些落寞的呼大爷,冒顿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反手脱下大袄,将它给呼大爷裹上,陪着他回到了帐篷。
回大帐的路上,冒顿冷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