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合令狐苟的运粮队,望着连绵的牛车长龙,冒顿骤然心生胆气。
拔剑戳开一个麻布口袋,金黄的粟米如瀑布涌出,米香肆意。
抓一把伸手喂给赤骥,望着赤骥欢快的咀嚼,围绕在旁的诸将尽皆喜上眉梢,粮食在草原代表着更多的人能活下来。
这时领头的令狐苟迎上来,信心满满的抱拳道:“大单于,臣幸不辱命。”
冒顿大笑着连说三个好字,有着这批粮食储备,足够自己发动一场大战了。
挥手让各军归位,拉着令狐苟的手,冒顿开口透露道:“短时间内,匈奴都不会南下,但胡堡却不能裁撤,本单于要你继续留守胡堡,维持秦匈之间的贸易。
还是那句话,粮食优先,铜铁次之,其余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现在匈奴什么都缺。
待我回到单于庭,会派朗克尔斯跟你进行详细的沟通交接,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搭档了。”
令狐苟苦脸叹气道:“臣尊大单于令,只不过令狐苟此次又不能随大单于征战四方了。”
冒顿笑着摇头,说道:“只要你能源源不断的运来粮食,足抵十万大军了。”
对冒顿的肯定,令狐苟心中妥帖,众人分别后,冒顿让阿古达木和帖木尔运粮北归,自己则和朝鲁带着屠耆军迅速北归。
因为燕吾派来鹰使,言匈奴东部边境的好领居派出了使团。
东胡使团现在已经过了模糊的匈胡边境,由左谷蠡王世子阿尔斯楞护送,数日之内将抵达单于庭,燕吾请冒顿北归主持大局。
冒顿不敢耽搁,立刻昼夜赶路,赶在东胡使团到达前,回到了漠北的单于庭。
金帐内冒顿召集诸人商议。
王座上冒顿直接开口问道:“东胡此次出使,意图何为?”
主管情报的摩柯末起身答道:“大单于,根据来往商队带回来的消息,此次来匈的东胡使团有千骑之多,主使是白山部的乌涂哈真。”
见冒顿询问的眼神,燕吾会意,出声补充道:“白山部位于东胡东部,靠着大鲜卑山,紧连肃慎,乌涂哈真是白山五部的万夫长。”
冒顿蹙眉问道:“东胡东部,乌涂哈真和格日图是一派?”
燕吾肯定道:“不错,乌涂哈真、格日图和琦善这些都是东胡东部部族的领头人物,相当于匈奴“六角”。”
冒顿点了点头,再次问道:“王叔,左谷蠡王部防御东胡,边境上可有所得?”
阿矢斯力正色说道:“边境上牧民间的争斗从未断过,倒是最近东胡方面更换了边境的守卫部族。
从以前的古图尔和哲谷挞两部,换成了述律一部和温古部。”
燕吾蹙眉说道:“古图尔和哲谷挞两部部众不过两万,顶多有**千骑兵,在东胡属于下层小部,述律和温古则不同,他们都是东胡有数的强部。
述律是哲塔午台的部众,在东胡常年能与格日图的吉哈良部匹敌,论战力还要在吉哈良之上。
其部族骑兵加起来两万余,此次调来一部人马,骑兵应该也有五千,温古部整部骑兵应该也能有一万五千左右。”
闻言摩柯末低叹道:“那岂不是说现在东胡已经在边境集结了不下两万骑兵,如果再算上述律部后续抵达的援兵,东线东胡将会有三万甚至四万骑兵。”
冒顿望向阿矢斯力,得到了阿矢斯力的点头肯定。
冒顿知道左谷蠡王部如今的家底,不分老幼的情况下才能出一万五千骑。
阿古达木的运粮队还远在秦匈边境,单于庭营地已经没有足够的粮食支援左谷蠡王部了。
如此一寻思,冒顿知道打是不可能打了,他望向赵炎问道:“赵兄可有教我?”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赵炎。
赵炎思索后出声说道:“按燕相所言,敌我双方差距过大,不战方为上策。
东胡遣使而非直接开战,说明东胡王庭内是有一股势力,不愿见匈奴与东胡开战,在炎看来这便是契机。
炎认为匈奴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对东胡的策略要以拖延为主,备战为辅。
其一对东胡往来使者投其所好,盛情款待,可诺其一,但不可尽诺,让使节往返,拖慢东胡王庭的决策。
其二我匈奴东部边界外松内紧,防止东胡人发起突袭。
其三我方也需遣使往东,游说格日图等人与哲塔午台相争,搅乱东胡决策。其次用谍用奸,探听消息,绘制地图。”
冒顿点了点头,与众人讨论详细后,命令道:“精简单于庭人员穹帐,示东胡以弱。
抽调单于庭五千人的口粮支援左谷蠡王部。
燕吾派遣熟悉东胡事的使者,随乌涂哈真一起回访东胡。”
“嗨。”
......
夜晚的东胡使团营帐内,乌涂哈真正点着油灯拿着一部燕书夜读,随行的老奴悄声进来,为取暖的火盆里添了些许木炭。
乌涂哈真头也不抬的问道:“营地内外可有异动?”
“回,老爷,一切安好,随行的八百勇士结环而居,匈奴人也很安分。”
放下书,乌涂哈真感慨道:“安分?他们是不得不得安分,匈奴人是在走下坡路了。
当年头曼迎娶达兰宝音公主时匈奴还是一方强邻,那时我还跟老族长,见过头曼赠送给先王的汗血良驹,那真的是神俊异常。
后面听说匈奴跟南面的赵国打过一仗,败了。
没缓几年又赶上大秦北伐,阴山祖地都丢了,自此一蹶不振。
前些天又经过王室内战,鬼晓得匈奴这匹老瘦狼,还能榨出几量油。
护送我们的是左谷蠡王部的世子,你看看他手下的匈奴骑兵,老弱混杂,甲具破败。
部族精锐尚且如此,其余部族骑兵可想而知,我随行的五百勇士就可将其千骑轻松打杀。
就这,哲塔午台还要在王庭欺瞒大王增兵西境,借着大王调兵之机,硬将古图尔和哲谷挞两部调开,换上述律和温古。
看似平调,但其中差着几万骑兵,这不是借机肥己吗?
这多出来的粮秣从何而来?
述律部能养活这么多骑兵吗?
哼!我绝对不能看着哲塔午台借着东部部族之力养肥他的述律部!
依我看就算是亡了匈奴,也补不回来我东部盟的损失。”
老奴殷勤的为乌涂哈真满上热酒,笑着恭维道:“老爷说的是,老奴什么也不懂,就是看到了有些匈奴人挖嫩草吃,那像老奴跟着老爷,还能混到肉吃。”
“哈哈哈!”
乌涂哈真大笑着指着老奴,笑道:“你啊你,这块肉赏你了。”
说着乌涂哈真将案上的羊肉扔给老奴,老奴接住肉块大口的吃了起来。
“行了,你这狗奴,别脏了老爷的地方,去吧。”
......
单于庭营地十里外,冒顿率领左部首领和右部临近的首领迎接乌涂哈真。
阿尔斯楞遥望见冒顿王旗,加快了使团速度,好早早甩掉乌涂哈真这个包袱。
“外臣乌涂哈真奉东胡王之命,拜见匈奴单于。”
冒顿伸手一请,笑道:“使者远道而来,请到大帐休息,本单于已经备好宴会,请乌涂哈真使臣领略匈奴人的好客与美意。”
乌涂哈真却突然开口道:“外臣谢大单于,东胡王命在下问达兰宝音姑母安康。”
闻言冒顿眉色一蹙,但很快的掩盖下去,笑道:“达兰宝音阏氏一切安好,使者还是先饮宴吧。”
说着众人簇拥着冒顿和乌涂哈真进帐,不一会烤至金黄的烤全羊端了上来。
侍者分羊,冒顿指着烤羊说道:“使者可要多吃点,此羊肥美,又有西域诸多香料佐之,滋味绝佳,乃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乌涂哈真端着酒碗一脸享受,恰似不在意的问道:“大单于食羊饱腹,可外臣来时却见匈奴人食嫩草充饥,外臣愚钝,不知这烤羊味美,还是嫩草香了。”
乌涂哈真话刚说完,脸色不善的冒顿便哼道:“哼!本单于身体突感不适,燕相来陪使者吧。”
单于怎会如此软弱?不像是他往日的风格啊。
诸位陪坐贵族心中疑问,摸不着头脑,随后尽皆离席。
只有燕吾陪着乌涂哈真一脸尽兴的吃着全羊。
第二天冒顿也没有出现,燕吾领着乌涂哈真前去拜访达兰宝音。
不过这次乌涂哈真却只是正常的拜访,就连达兰宝音给他使眼色支开燕吾,乌涂哈真也是不为所动。
气的达兰宝音没说几句,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结束了会面。
后面的谈判乌涂哈真同样心不在焉,燕吾等人轮番进攻,也没有弄清楚乌涂哈真的意图。
直至阿古达木带他外出打猎,去单于庭马厩挑选马匹时,乌涂哈真却对老单于的御马很有兴趣。
几次问桑干可否将御马借来,都被桑干以先王御马,非单于不得用拒绝。
随后乌涂哈真几次想见冒顿,都被冒顿以种种理由婉拒了过去。
冒顿一直吊着他,直到七日之后,乌涂哈真准备结束行程的晚宴上,冒顿才跟他见了第二面。
冒顿心不在焉的问道:“使者在匈奴短住几日,可还顺心?”
闻言乌涂哈真心痒难耐的说道:“燕相招待周到,只是乌涂哈真有一憾事。”
眼见鱼儿上钩,冒顿问道:“哦?使者不妨讲来,若是本单于力所能及,定不让使者遗憾而归。”
乌涂哈真急不可耐的讲道:“外臣幼年时跟随老族长有幸见过先单于送给东胡先王的汗血骏马,神俊异常,奈何年长至今还无幸得见天马,至今引为平生憾事。”
冒顿不在意的挥挥手,大气的说道:“原来如此,使者远道而来,沟通匈奴与东胡,使得两国少生龃龉,为了两国友善,本单于何惜一天马?”
大手一挥,冒顿命道:“来人,让桑干前来。”
桑干拜见冒顿。
冒顿问道:“单于庭御马,可有汗血天马?”
桑干恭敬的答道:“大单于,单于庭存马中汗血天马仅剩两匹,皆是先单于坐下良驹,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马。”
冒顿望着乌涂哈真笑问道:“使者以为如何?”
乌涂哈真起身施礼,道:“外臣拜谢大单于慷慨。”
眼见冒顿要将先王马送人,桑干立马面露焦急的劝说道:“大单于,先单于之马怎能赠人?那还是咱们的种马啊!”
“大单于,匈奴人视战马如家人,怎能赠亲与人?”
“大单于,三思啊!汗血天马乃是匈奴国宝...”
......
劝谏声不绝于耳,冒顿面露不快,冷哼道:“东胡与我友邻也,先王在世也是如此,今日本单于当效仿先王,赠马与邻,广结匈胡之好。”
乌涂哈真鼓掌赞道:“大单于高义,不知可否好事成双?”
“准。”
翌日,乌涂哈真带着两匹汗血宝马和匈奴的回访使团东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