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整语态,项梁说道:“王子见谅,虞氏地处南方,路途遥远,平常劣马怕到不了会稽便病倒在地了,所以老夫所求的好马北市可找不到。”
项梁不明言,李欣乐的糊涂,恍然大悟般的拍胸脯说道:“梁公见笑了,小王愚钝,既然来到了这忠义堂,想必虞氏所购马数不小,这样吧,北市凑不足的数量,小王从部族内调拨给虞氏,价格与北市价一样如何?”
眼见叔父提点的如此明显,匈奴王子还是装糊涂。
项羽硬声直言,开口道:“王子何必装糊涂?我虞氏所求乃是上等的好马。”
红白脸?
张口闭口都是虞氏,项氏叔侄的做法可不厚道,胡堡遍布各方势力的眼线,一旦贩卖战马就和反贼挂上了勾。
让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却连名字都不敢亮出来,心中不忿的李欣依旧不理,疑惑道:“上等好马?这就麻烦了,上等好马尽皆优先配给军中使用,多为军马。
军马受大秦律严格管控,小王虽是九原县令,但也无能为力,虞氏所需如果是大量的驮马还好说,北市不足,小王从部族中匀称也能凑够,军马....”
未待李欣继续瞎掰,项羽硬声打断道:“王子所言私贩军马在大秦是死罪,那不知私自豢养军队又是何罪呢?”
闻言李欣猛然起身,眼神凌厉,冷声道:“虞氏护卫长注意你的言辞!小王即是大秦县令,同样也是匈奴王子,训练部族有何不可?”
随后李欣硬声拒绝道:“虞氏所求,请恕小王无能为力,来人!送客!”
眼见李欣欺人太甚,项羽起身吼道:“胡儿安敢欺我!”
此话一出李欣立马色变,狠声道:“侍卫何在?叉出去!”
鱼贯而入的侍卫将项氏叔侄团团围住,虞子期和龙且拉住暴起的项羽,私下里却将手放到了剑柄上。
项梁之所以不打断侄子就是起了火中取栗的心思,可见他虽然知道李欣不是一般的匈奴人,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处在楚国上层已久,心里视草原胡儿,不过是替中原牧马的蛮夷尔,这样一瞧,李欣居然成功的跟秦国比肩了。
见双方对峙,李欣也不像是在作假,稳坐在一旁的项梁此时终于知道自己的看法错了。
项梁开口下坡道:“王子既然明白我们的来意,又何必装糊涂呢,再谈一谈吧。”
李欣挥了挥手,侍卫们撤了下去。
项梁继续说道:“王子既然知道购马者非虞氏而是项氏,老夫就开门见山了,堡主贵为匈奴王子,何故做事如此瞻前顾后,成与不成给句痛快话。
此次我项氏将购买三千匹战马,以后每年视情况增加,可保证每年不会低于三千匹战马的需求量,烦请堡主高抬贵手,我大楚义军急需这匹战马救急,金银之事尽管开口。”
李欣心中暗笑什么大楚义军,怕是祖龙不死你们乖的跟个鹌鹑一般,项梁欺他不知道大秦的内部事务。
李欣则是以不变应万变,面色发苦道:“非是小王不想帮忙,金银财货尽皆在次,实在是上头有国府的秦律压着,小王作为九原县令不能自挖墙角不是,况且三千匹战马实在是太多。”
其实每年三千匹战马的收益,足以抹去李欣心中的不快了。
面色不改的李欣继续狠声要价道:“项氏要三千匹上好的战马做什么,小王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但小王要面对来自大秦国府的压力。”
见李欣狮子大张口,略作思量后项梁蹙眉道:“项氏愿出多两成市价,弥补王子所冒风险。”
想了想溢价两成,估计这是此时项氏的底线了,秦皇在世,他们这些楚国遗族日子也不好过。
抱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李欣闷闷不乐的说道:“既然如此,项氏有诚意,小王也却之不恭了,所有购马贩马的费用全都用粮食结算。
另外再多送项氏些皮革、牛筋,用来表达小王对梁公的敬仰之情。”
“老夫多谢王子慷慨,愧领了,项氏只有一个请求,王子必须将战马送到关内指定地点。”
“不妥,胡堡远在北国,楚地远在南国,想要将如此多的战马秘密押送过三晋,简直痴人说梦,难道诸位当大秦的百万锐甲都是吃素的不成。”
果然李欣此话一出,项梁四人都没了声音,他们原先的想法是冒一次险,在沿途多花些金银,绕小路返回楚地。
但如此一来花费颇大不说,还容易损伤马匹,毕竟小路难走,马匹损伤再所难免,这才起了将运马的烫手山芋甩给胡堡,显然李欣并不上当。
眼见又输一局,项梁不甘的问道:“王子当如何?”
就在项梁以为李欣又要坐地起价时,李欣也不想此时将眼前未来楚汉争霸的主力们得罪的太死,最好结个善缘。
李欣笑道:“若是项氏相信小王,可留下一半定金,安然南返,不需半年,胡堡的商贾便会将三千匹上好的匈奴战马,毫无损伤的送到项氏手中如何?”
项梁四人顿时眼前一亮,商队送马,好计,暗叹胡儿狡黠。
项梁高声笑道:“王子高义,金银些许财物尽皆奉上,何须一半一半徒费时日,梁在会稽静待王子商队,羽儿将留在胡堡处理相关事宜。”
“好。彩!”
暗道一声好气魄,随后在项梁的见证下李欣与项羽三掌定约,交易达成双方没有寒暄,不欢而散。
回到客栈那里还有莽撞的项羽、龙且,忠义堂内的一切都只是双簧戏罢了。
叔侄二人虽然达成了目的,购马费用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但他们同样知道是在与虎谋皮,双方都没有信任,对于匈奴王子项氏叔侄心中警惕。
送走项氏叔侄,秦亡前李欣算是得到了一条稳定的财路,不过一下子拿出三千匹战马,手下部族也是费劲。
找来呼大爷和令狐苟合计后,李欣从狼骑里匀出战马,又从燕吾送来交易的马匹中抽调,凑足三千之数优先卖给了项氏。
至于如何经过秦军检查后过关,李欣相信那些贩马商人会帮他摆平一切,只不过需要付费。
今年是部族新建力有不逮,不然依照李欣的性子,肯定会联络其他六国遗族,毕竟战马这种紧俏资源他们不会拒绝。
一方面决定来年扩大战马养殖,另一方面李欣心中也害怕,不敢做的太过,毕竟始皇帝尚在,九原城里的诸位大神也并非庸才,自己好不容易离开了是非之地,不敢再冒头。
李欣自认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在这批战马分批次入关的身后,一个黑影正远远注视着这一切。
此人正是曾经离开胡堡的韩遂,如今他早已经不用韩遂之名,身处黑暗之中,他是大秦黑冰台中的一员。
秦五十六是他仅有的代号,潜伏胡堡是为了改头换面,如今赵亡,匈奴逐,咸阳有令,今后的任务只为监视九原。
报信的鹞鹰飞向咸阳,秦五十六面无表情的跨上战马,消失在黑暗中。
始皇帝接过鹰信,阅后,冷道:“胡儿狡黠。”
此时他的案上赫然摆着胡亥上奏的编户齐名之策,胡亥所献可不是李欣说的三言两语,而是刻录成品的整整上百斤竹简。
胡亥将此策如何推行全国做了详细的规划,大秦各地郡县因地施策,非常高明且成熟的施政手段,嬴政不难看出其中有李斯和赵高的影子。
不可否认对国家来说此策是一卷善政,但嬴政似乎觉察此时推行时机未到,只是批了红批,着内官封存在库,以备后世之用。
黑冰台校尉见陛下久久未下新命,装着胆子问道:“陛下,是否允臣下,剿灭赵、楚逆贼,以及挛鞮县令?”
嬴政思后反问道:“匈奴现在情况如何?”
“禀陛下,匈奴单于头曼借助挛鞮县令的胡堡,在九原大肆收购粮食,单于庭部多骑兵出入训练,与匈奴内部细作互相印证,证实单于庭将在春初对漠北匈奴诸部用兵。”
瞧着昔日的对手自顾不暇,嬴政大手一挥,重新拿起日常的施政竹简,戏谑道:“赵楚国存之时尚不是大秦的对手,当年还有李牧、项燕之流助纣为虐,至今一代不如一代,单身投胡,走私贩马,与黔首何异?传令其沿途各地县尉,剿之即可。
至于冒顿,小惩大诫,着其本月上缴三千匹战马至九原国府,如若失期,罢官,刺配北海。”
“嗨。”
......
胡堡城忠义堂内,李欣刚送走传诏宦官便苦笑不已,那还能不知道是为项氏走私战马的事情泄了。
面对始皇帝老人家突来的关怀,李欣心中吓个半死,立马喊来呼大爷,询问清楚胡堡的存马数量,眼见不够数,当即决定拆了东墙补西墙,把燕吾和单于庭寄存在胡堡的马匹调出来,再将一半狼骑改为步卒,凑齐三千之数,一早便亲自打马,送到了九原城。
待做了交接,李欣才松了一口气,思来想去,旨意上说如若失期,罢官刺配。
细思,始皇帝他老人家心理还是有我的,李欣记得秦末诸神貌似都是因为失期要被斩,才相约造的反。
自己失期才落得个罢官刺配,发配北海,北海就是咱家门口呐,就是脸上刺字有碍观颜,屁股行不?
两相比较,怀着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李欣心中畅快了起来,还不忘叮嘱自己下次走私要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