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杰很快就打听到了王建军的情况。
王建军出来已经一年多了,他是94年年底出来的,去掉减刑,在里面足足呆了十六年。
十六年的光阴,一个吃奶的娃娃都快长大成人了,王建军的青春岁月大半都消耗在了里面,出来后的他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在里面这么多年,外面的信息一切基本隔绝,而这十六年里,正是改革开放发展最快的十六年,等到王建军回到沪海,一切全都变得和记忆中不一样了。
他的兄弟姐妹已经全都成家了,最大的孩子都也结婚了有了第三代,小的也差不多快从学校即将步入社会。
王建军原来住的那片区域前年拆迁,王建军一家分了新的住处,住处不在原来的区,搬到了内环外面,虽说从狭小的滚地龙变成了舒适的楼房,可王建军因为拆迁当时的特殊原因却没享受到拆迁安置,所以新的住处也没有他能落脚的地。
兄弟姐妹现在都分开住,再加上各自孩子也大了,王建军当年出事闹的又不小,家里人对王建军的态度也不怎么样。虽然父母还在,可父母跟着大哥住家里居住条件也紧张,所以回到沪海后的王建军却没了家。
亏得户籍那边的街道和派出所协调,给王建军找了个临时可住的地,后来又帮王建军寻了个工作,这样才让王建军能安顿下来。
现在的王建军在摆渡桥北的自来火街果品集团下属的一家店工作,他的具体工作是白天帮店里骑着三轮运货搬货,晚上看仓库。住的地方就是商店仓库门口的一间小平房,房间很小也就不到七个平米,勉强能摆上一张床、两个叠起来的木箱子,一把折叠椅和一个折叠桌而已。
而且他这份工作也不是什么正式工,是那种没有编制的临时工,说白了就和从农村到城市打工的农民工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工作虽然辛苦,工资却不怎么样,运货搬货是按量来计算的,按平均计算,一个月大概有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左右的收入。
至于晚上看仓库值守什么的,一个月是八十元,这样算下来王建军一个月大概能赚两百元出头。
两百多元,如果在几年前还算得上不错的收入,可现在这点钱并不算多了。随着经济的发展,现在沪海的平均工资收入已经早就超过了这个数,比如盛华在沪海的企业普通员工工资都已经接近**百元了,干部级别的月收入更已超过了一千二百元以上。
不过这点钱王建军生活是没问题的,虽然住的地方是店里的小平房,却是免费给他住的,再加上店里的用水、用电这些也免费,就省去了王建军平时这方面的支出。
至于吃饭嘛,仓库这边肯定是不可能开火的,但可以去附近居民那边搭伙,虽然比自己做开销大些,却也勉强可以接受。
平日里,送货的间隙,王建军也会想办法打点杂工赚点外快,虽然钱不多,可也算是补贴,就这样马马虎虎安顿了下来,日子也渐渐走上了轨道。
“老王!这个地方马上送50件货过去!”刚送货回来的王建军正拿着水杯在喝水,又一张送货单丢到了他的面前。
王建军接过后看了一眼,点点头说了一声马上就去,接着利索地收拾了下去了仓库,拿单子先提了货,然后把货一件件搬到三轮车上装好,最后再拿绳子把货捆扎好。
弄完这些,王建军把三轮车的牌照挂在自己脖子上,沪海的三轮车都是需要牌照的,而且这个牌照很不好办,没有牌照的三轮车上路被交警查到可不是件小事,轻则罚款,重则直接扣车。
再加上三轮车现在牌照新的已经不发了,以后牌照越来越少,但在市区送货,如果用货运汽车的话成本太高,而且市区许多地方道路狭小,汽车也不方便,反而是三轮车最为合适。
因为牌照的原因,这两年偷三轮车牌照的人不少,所以现在通常三轮车牌照都不直接安装在车上,免得一转眼的功夫牌照就给人撬走了。所以像王建军这样直接把牌照挂在脖子上的比比皆是。
把三轮车推出仓库,王建军骑上车用力蹬着渐渐远去,车上转满了货,这些货分量可不轻,王建军现在已不年轻了,早就不是当年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从商店到送货的地方路不算近,三轮车要骑三刻钟,到了地方找人验货,还要帮忙把货搬下来,再让对方签字后才能离开。这样的工作王建军已经干了大半年了,从最初的不习惯到如今的驾轻就熟。
“好了王师傅,单子给你,谢谢了啊!”对方是老客户,验货后很爽快地在回单上签字,签完字后把回单递给王建军,还笑呵呵地递了支烟给他。
王建军鞠躬谢过,双手接过烟却没点,而是夹在了耳朵上。
在里面这么多年,王建军早就把烟给戒了,但回来后干了这份工作,每天体能消耗很大,为了解乏王建军慢慢又抽了起来,不过他现在抽的烟是最普通最便宜的那种,平时送货时人家也会递上一两支好烟,王建军通常很少抽这种好烟,往往会把这些烟留下来,回去后给店里的领导和同事抽,这也算是王建军的一种讨好方式吧。
生活是艰难的,也是无奈的。
如果是以前的王建军绝对不会这么做,可现在的王建军早就不是当年的王建军了。十七年的岁月,消耗了王建军的青春,也磨去了他身上的菱角,现在的他在所有人眼里就是那个老实巴交不怎么爱说话的小老头子。
和对方道别,王建军骑上车往回走,走了一段路他停下车靠到一旁,拿出包里的水瓶拧开喝了口,再掏出自己的烟取出一支点上。
用力抽了一口,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的烟让喉咙有些刺激,但王建军却感觉到这种烟更适合自己。当然,他也不是没抽过好烟的,当年跟着宋朝援他们一起做买卖的时候,王建军是赚了不少钱,那时候意气风发的他口袋里放的可都是好烟,只可惜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往日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早就渐渐模湖了。
身边,一辆桑塔纳飞驰而过,王建军有些羡慕地看着远去的车子。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怀念以前?又或者在回忆往事?过了许久,烟烧到烟蒂,王建军这才把烟头给丢了,深吸一口气,继续踩着车往回走。
回到店里,已经是午饭时间。
王建军把回单交上去,等交完回单后,王建军锁好三轮车去了他住的小平房。从床边的柜子里找出个本子来,翻开后在记录日期的地方把刚才送货的信息写了上去。
这个本子是王建军用来记录这些的记录本,每天他都要仔仔细细记下这些,因为这些记录到月底的时候会和店里的财务对账,这关系到他送货的收入呢。
记完,王建军合上本子放回柜子,然后从一旁取了个装了饭菜的饭盒。饭盒里装的是已经煮好的米饭和菜,这些是王建军一大早准备好的,每天早上店里开门之前,他都会提前准备好午饭,如果天热的时候会把这些临时放在店里的冷柜里。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也就没这个必要了。王建军拿着饭盒打开,在小屋的折叠桌上大口吃了起来。
片刻,吃完饭,王建军起身去了外面,在拐角处的水龙头那边把饭盒给洗了。洗完后,他把饭盒拿到屋里,也不盖起来直接搁在桌上晾着,因为晚上他还要用呢。
“老王!老王!”
“来了来了!”刚放完,外面就传来一阵喊声,王建军连忙应着出了门:“梅师傅,您找我什么事?”
喊王建军的是店里的梅师傅也是王建军的“顶头上司”,梅师傅年龄和王建军差不多大,不过看起来可比王建军年轻多了。
“经理找你,你去一趟经理室。”梅师傅拍拍王建军的肩膀道。
“经理找我?梅师傅,经理找我什么事?”王建军心里一紧,他虽在店里干了大半年了,可和经理打交道的次数寥寥无几。除了第一次经街道那边介绍到店里报道,和经理见了一面聊了几句后,就是过年前放假时经理特意找王建军交代了下春节放假王建军留下来看店的注意事项了。
除此之外,虽然每天能见到经理,双方却没什么交际,最多也就是碰面时问候一声,打个招呼什么的。
可今天突然经理要找自己,这让王建军有些紧张。毕竟他不是店里的正式员工,是一个连编制都没的临时工。不年不节的,经理突然找自己干嘛?想到这,王建军连忙掏出了另一个口袋里的烟盒,这个烟盒里装的都是平日送货时人家给他的好烟,从里面倒出一支连忙给梅师傅递上,同时询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刚才经理就这么一提,不过我看经理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而且近来店里也没听说什么调整。老王,没什么事,过去一趟吧,放心吧。”梅师傅明白王建军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担心这份工作罢了。所以他安慰了王建军两句,示意他先去经理那边再说。
王建军点点头,他也知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既然经理找,自己躲着也不是什么事,反正去了就知道了,希望不是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