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五月日本外海
送走了有雪和闲杂人等,兰斯洛单独对敌。如果用地界的水准来看,对方确实可以算得上是高手吧,但与自己的实力相差太大,倘使不是顾虑对方的术士身分,根本连警戒心都可以省了。
虽然被四名敌人包围,但动手还没几下,兰斯洛几乎是以快要打呵欠的态度,轻易应付敌人,由于对这些人的古怪打扮有所好奇,所以在略为沉吟之后,兰斯洛左臂一振,四道隐蕴天位力量的刀气破空而过,疾若星火,眨眼间便将四名敌人迫退,并且将他们戴的斗笠削下。
“搞什么鬼?如果是二八年华的大美人,那还有话好说,叫我和这种货色作战,简直是浪费时间嘛。”
由于之前看到的那群海盗都是女子,加上过往听过的日本风土传闻,在出手刹那,兰斯洛的确有所期待,希望在斗笠被削破之后,看到四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在斗笠碎裂的瞬间,看到散落出来的是灰发、白发,而非黑发,兰斯洛就已经知道不对。在耀眼阳光下,纵然不想看,仍是清楚地看见,四张恍若千年古树般满是皱纹的老脸,尽管眼光炯炯有神,但兰斯洛还是立刻垮下了脸。
虽然是老人,但如果是和天草四郎、陆游这样的高手决战,自己也会感觉到战意激昂,可是……和一群老太婆作战?算了吧,这种拼斗不但现在觉得索然无味,就连事后回想起来,可能都会感到手脚发软。
只是,虽然兰斯洛想要罢斗,但对方却好像被激怒了一般,重新组合包围圈。在刚才那一记刀劲中,隐约透发出的天魔功气息,令她们极度震惊,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全无战意,一心只想离开的兰斯洛,满不在乎地出言嘲讽,然而,对方却也不甘示弱。
“小子,有天位力量没什么了不起,别以为世上就没人治得了你,够胆的话,你就准备见识一下,我们这连陆游也有信心击败的绝招!”
本来打算抽身而退了,兰斯洛却被这样的一番话给吊起了兴趣,改变主意。对方既然是术者,那么会有什么厉害招数呢?难道会是魔法师对抗天位武者的最后绝招,五极天式吗?虽然自己不认为她们有这能耐,但妻子曾经向自己提过,只要彼此默契够、修为深湛,五极天式是有可能联手施展,以减低负荷的。
若真是连陆游也有信心击败的绝招,自己既然有机会目睹,又怎能轻易错过?
传承自白起的理性思考,开始用各种评估发出警告,要自己先发制人,在敌招出现之前,重手干掉这四个老太婆,避免可能发生的危险。但在敌招临头的前一刻,兰斯洛体内因为战斗而沸腾的热血占了上风,使他屏弃所谓的理智,几乎可以说是满心期待地迎向这招。
不过,几乎只是双方正面接触的瞬间,兰斯洛就后悔了。天心意识传来的感觉,既察觉不到杀气,也没有猛招临头的压迫感,自己引以为傲的第六感,甚至毫无反应。这号称连陆游也可以击败的绝招,看来不过是这群老太婆自吹自擂的诡计而已。
“无聊的东西,我一拳就轰爆你们!老太婆们,全部给我滚回家去养老吧!”
没有下杀手,可以说是兰斯洛此刻的最大礼节吧,但他也实在没什么理由对这群主动杀过来的敌人抱持好感,振臂一挥,将那四名老太婆全部打飞了出去。
“别留恋人间了,全部升天去吧!”
说著对长辈毫无敬意的话语,在兰斯洛拳劲横扫之下,敌方毫无招架之力,彷佛狂风中的一片细叶,转眼间便被刮吹至远处,不见踪影。劲道虽强,兰斯洛却仍使用了柔劲,确保这四个老太婆可以平安坠落,至于落水之后的问题,那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既然有办法无声而来,那就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去,装神弄鬼,有什么了不起?”
结束了一回合无聊的比斗,兰斯洛喃喃自语,刚打算追上有雪一行人,却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自己的笑声,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感到疑惑,他低头凝望脚下的水面,看著倒映在海水中的影像,想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仅是稍稍一瞥,映入眼中的东西,就令得他狂瞪双眼,震骇不已。先是看,再来是用手触摸,当他确认这一切并非幻觉之后,愤怒的吼声如天雷般震动周遭海面。
“所以,经过情形就是这样,老大你……输给那些老太婆了。”
“胡说八道,我哪里有输?那群老太婆根本不堪一击,我随便三拳两脚就把她们解决了。”
“但是你还是被她们那号称连陆游也可以击败的绝招给……打成猪头了。”
“见鬼了,谁知道她们是要用这种方法击败陆游?如果知道这群老太婆如此阴险,我根本不浪费时间与她们交手,直接宰光就行了。”
“可以了,老大,你好歹也是一代霸主,现在被打成这个样子,大吼大叫实在不好看啊。”
在小屋内,听兰斯洛叙述完那场简短交手的过程之后,有雪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坐在他对面的兰斯洛,也是直摇著头,不过摇起头的样子,却让有雪更想叹气。
“我是常常听人说,在交手后被打成猪头啦,不过从来没看过这么夸张的,老大你这一次……真是代表作了。”
有雪这样说不是没有原因的,在他眼前,兰斯洛的壮硕身躯全然不见伤痕,至少……颈部以下全无异状。问题却出在颈部以上,那应该是脑袋的地方,现在却看不见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凸鼻翘耳的大猪头。
还可以发出人声,并且正常地说话,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一个人类的身体上,却顶著一个偌大的猪脑袋,尴尬羞辱的情形可想而知,更别说是兰斯洛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个性了。
当打退敌人,却在海水倒影中看见自己猪头猪脸的样子,饶是兰斯洛见惯大风大浪,却也不禁方寸大乱。从未遇过这样的荒唐事,过度的震惊,让他一时间全然呆住,当之后的狂怒爆发,却已经找不到元凶,那四个老太婆,连同她们的子弟,都已经退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究竟中了什么咒术,只知道肯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可能在天位力量护体的情形下,仍对自己产生效果。只恨没法抓几个敌人过来问,搞清楚这化人为猪的邪恶法术,究竟该怎么解除?
试过运转天位力量,强天位的庞大力量诚然厉害,但却对这种情形帮不上半点忙。从白起那边继承来的知识中,并不包括魔导之术,自己过去也全无涉猎,现在虽然知道要把这颗猪头变回原形,需要从魔法上著手,但究竟该怎样做?却是毫无头绪。
情势恶劣,但回复冷静的兰斯洛却不太担忧,毕竟自己是魔法王国的国王,魔导公会中能人无数,一定能找到为己回复的办法,即使魔导公会做不到,只要小草亲自出马,世上没有什么诅咒、邪术能难倒她的。
拿定主意的兰斯洛,赶去与有雪会合,然而一向胆大无畏的他,这时也不禁心生胆怯,只是远远地跟在有雪一行人身后,直至夜深,这才以闪电速度入屋关门,与有雪对谈。
结果,从有雪捧腹狂笑的样子,兰斯洛就知道自己的小心并非没有必要,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中邪术,被整成这副怪模样,以后可还怎么做人啊?
“如果小草大嫂在这里就好了,不然咱们家老三在也行,而老大你……我记得你是不会魔法的,现在又找不到敌人,真是一筹莫展了。”
“不要把我当成像你一样,如果没有一点应付对策的话,我会闲到继续在这里和你废话吗?我已经想过了,白家子弟应该有携带一些太古魔道的联络装备,我用这和稷下取得联系,看看要怎么解开诅咒,如果情形实在太过严重,那只好先放弃日本之行,回去治好再来了。”
语气听起来很平和,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但兰斯洛此刻的样子实在是很欠缺说服力。一面比手画脚,一面摇晃颈上的那颗猪头,粗粗的鼻子喷著热气,一双大耳也抖来晃去,彷佛是一个本来摆在神桌上的猪头祭品,忽然开口说话一样的令人错愕,让对面的有雪一直在忍笑。
“混帐东西,有那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原谅我吧,老大,你的头……哇哈哈哈,实在是笑死人了。”
“烦死了!一直反覆提我最不爱听的话,浑帐东西,再拿我的头来开玩笑,我就立刻宰了你做烧肉!”
在兰斯洛的压力之下,有雪这才勉强控制住,由捧腹大笑变成偷笑,却仍是那种偷瞥一眼,笑在心里的诡异表情。
纵使屋里黑暗,这鬼祟的表情又怎瞒得过兰斯洛眼睛,当下便是抓过来一顿痛揍。
为了各自不同的理由,双方正自苦恼,外头的白家子弟忽然敲起门来。
“有雪大人,您醒了吗?我们刚刚接获传自本部的紧急军情,要向您报告一下,有一支来自炎之大陆的使节团,正朝日本接近。”
全然不晓得兰斯洛一行人已经来到日本,身在京都城内的枫儿,仍在过著那虽然闲逸,却仍难掩心中不安的生活。
这个岛国并不是自己的国家,这一点,每当独自在宫廷里头散步,看著朵朵樱花飘落;或者和宗次郎一起到宫廷外漫游,听见人们亲切地招呼时,枫儿就强烈感觉得到。
不过,或许是因为生活在黑暗世界的自己,没有什么家国归属的关系,虽然身在异国的感觉很强烈,但自己并没有什么乡愁。受到京都人民的衷心欢迎,虽然算不上热烈,但却感觉得到他们的真诚,让枫儿觉得就这样子待在日本好像也不错。
只不过,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地受到欢迎呢?在与宗次郎一起来到京都,接受人们洒来如雨花瓣,听著他们唱颂祝福的歌谣,枫儿确实感觉到很奇怪,因为从团体的缺乏秩序来看,这并不是强迫性的欢迎活动,而是人民自发性的行动。
自己从来不曾来过日本,也和这个岛国没有任何关系,如此受到人们的真心欢迎,是因为宗次郎的关系吗?因为百姓热切地拥戴这名小王子,所以也对将要与之成婚的异国公主表示欢迎?
枫儿反覆地思考,只能这样子来推测。另一方面,她也为了自己所遇到的另一个问题而苦恼。
大雪山训练出来的子弟,是风之大陆上最好的杀手。由香格里拉天香苑调教出来的女性,是风之大陆一等一的间谍人才,同时得到两方面真传,简直就是完美无瑕。
然而,这情形却只限于在风之大陆上。
在九州大战后,大陆西北一带就采用雷因斯的圣语语系,这情况在艾尔铁诺建国后仍没有改变。武炼与自由都市虽然有数百种的方言,但基本上圣语仍是当地共通语言。换言之,只要把圣语学好,不管行走在风之大陆的哪个角落都可以畅通无阻。
天香苑在调教女弟子时,曾有教过一些少数民族语言,但枫儿当时要学的技艺太多,并没有能在这上头多花心思,加上这些异族语言多半是武炼兽族的方言,枫儿压根就想不到,自己日后会到海外异国执行任务。
虽然有著高明的轻功与隐匿技术,即使近在咫尺,敌人也难以察觉,但如果完全听不懂侦查目标的说话,这些技术就毫无意义。为了这一点,枫儿从启程以后,就一直躲在马车里头苦练日语。
总算自己资质不是太差,全心苦练之下,很快就有了进步,但连一般会话都还很生硬的日语,恐怕难以进行侦查工作。毕竟自己不能要求侦查目标都像宗次郎一样,每次对自己说话都改用圣语吧。
(头痛,早知道应该先学好日语再来出任务的……)
心中暗自叫苦,枫儿每日找机会勤练日语,所幸,宗次郎是个不错的练习搭档。
他的耐性好得惊人,对于自己的反覆发问与练习,没有半点不耐烦,而这一点,却是兰斯洛所做不到的事……
好奇怪啊,明明已经离开了旧环境,但只要一闲下来,仍是不由自主地会想到那个男人,难道……这也是身为他贴身护卫的自己,一种戒不掉的职业病吗?
这两天,一直缠著自己的宗次郎跑得不见踪影,听其他人说,每个月总有三五天,宗次郎殿下会离开京都城,与师父一同修练武技。宗次郎的师父,便是剑爵天草四郎,照自己所听说的来推测,天草四郎受的重伤起码要调养上一、两个月,换言之,他不太可能有办法调教宗次郎武功,不过,或许是宗次郎去探望他也不一定。
至于天草四郎在哪里,这问题可以不用多想。天位高手全力飞行,一天的时间就可以飞好远了。
只不过,一直缠著自己的宗次郎不在了,这三、五天内除了练习日语,自己是不是也该开始行动了呢?没有了天位级数的守卫者,京都对自己而言等于是不设防了。
当枫儿开始这样想,一位使者来到她面前,传达秀吉大将军希望召见她的讯息。
“大将军希望见我?”
枫儿觉得有点讶异,虽然因为身染重病,不再亲自打理政事,丰臣秀吉仍然是日本的最高权力者。自己来到京都之后,虽然提出希望能够拜见他的要求,但因为考虑到礼法,还有秀吉公的身体状态,这要求未有实现,却想不到在宗次郎离开之后,秀吉公会主动召见自己。
未曾亲眼见过,但枫儿却从各色档案宗卷里,看过这位战国霸主的资料,知道他本来是前任大将军织田信长麾下的一名武将,在主公亡故后,讨伐叛徒为主复仇,之后扫平其余诸侯,当上统治日本的新任大将军。在他的统治下,日本变成了一个富强的岛国。
然而,在与宿敌柴田胜家的最后战役中,他受到对方的濒死一击,身负重伤,之后就一直受到伤势所累,直到数年前,伤势急剧恶化,以至于不得不退居幕后,将大小政事交由手下群臣打理。
既然要与日本敌对,枫儿就希望能够多摸清楚敌方的情报,特别是从宗次郎的言语、京都百姓的态度里看得出来,丰臣秀吉对日本仍有重大影响力,能够有这机会与他见面,那自是极佳。
在使者带领下,枫儿进了京都城。京都是日本此刻的首都,在中央地带筑石城为宫,城外则任百姓安居,枫儿虽是为了合亲而来,但是在未举行婚礼之前,也还没居住城内,而是住在城外的华丽别馆。
曾去过中都,也在稷下待过很长时间,见识过两地城壁的宏伟建筑后,京都城的建筑在枫儿眼中,并不会让她有多惊奇。不过,对于这种充满异国风情的城楼,她仍是以一种欣赏艺术品的角度在反覆凝视著。
为了在进行任务时迅速侦查地形,枫儿对建筑、机关有一定认识,但因为晋身天位之后,地形因素对己影响不大,所以目光也就慢慢从侦查,转变成欣赏建筑艺术。
斗栱飞檐,近似白鹿洞风格的建筑风格,翠蓝色的砖瓦,刻意让青苔沾染上的石墙,在金色艳阳下所反应出来的颜色,让人感觉到一种……宁静。
这感觉在穿过花园,来到预定谈话的和室之后,特别地强烈。
以草席为地板,这似乎是日本的特色之一,定期接受太阳曝晒的草席,被擦拭得很乾净,散发著淡淡的青草味,和木桌上点燃的一炉薰香混合,成为一种让人心安逸的香气。
墙上挂著一幅字画,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装饰品,只有在左侧放置了一套赤红色的甲胄,而甲胄之前则供著一对日本刀,象徵著此间主人的武者身分。
桌上已经泡好了茶。日本人是个很爱泡茶的民族,长辈往往藉著茶道,教导或考验晚辈许多事,但此刻已经泡好在桌上的茶,却让枫儿明白对方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多花时间的迫切心情。
没有多余的闲杂人等,等待她的人,已经坐在对面了。宽衿长袖,束发成髻,淡蓝色的袍子上,印著丰臣家的家徽,日本的最高权力者,丰臣秀吉大将军,是以闲话家常的平易态度,在接待这个为和亲而来的异国公主。
“请坐啊,雷因斯的苍月公主。”
和气的语调,让人感觉不到压迫感,但却不代表说话之人平凡无奇,尽管穿著便服,枫儿还是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种久历沙场的军人气势,可以想像得出当日他纵横战阵之上的场面。
从对方的眼神中,枫儿也看到了沉静与智慧,这位凭著一己才干,平定日本的老人,决不是一名莽夫。只可惜,在这位老人的身上,枫儿嗅到了很明显的死气。
许多杀手都有这样的第六感。长年徘徊在生死一瞬间的险境,对于死亡这种事,感觉特别灵敏,不管是针对自身或是他人,杀手们就是可以感觉得到,某人已经寿命将近了。这样的情形,就出现在此刻的丰臣秀吉身上。
算起来甚至还不满两百岁,照道理,体力、精神正值全盛时期的秀吉,却因为旧患影响,**快速地老化,现在已经完全是个老人了。被迫从霸业颠峰上退下来,想必他心底也很遗憾吧。
“首先,我要谢谢你。苍月公主,因为有了你的关系,宗次郎那孩子最近过得很开心,给你添的麻烦,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
宗次郎与枫儿初见面时的骚动,已经沸声腾腾地传遍全日本,百姓们虽然由衷欢迎这位异国公主,但是宫廷文官们却对王子殿下搂著未婚妻叫妈妈的怪异行径大皱眉头,而经过协调,固执的宗次郎死也不肯改口,照这情形下去,真不知道那场婚礼上还会闹出什么丑闻来?
枫儿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与妮儿所感到的怪异不同,她只认为宗次郎是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孩子,易喜易哀,和不擅长表达内心情绪的自己在一起,有时候反而有互补的效果。
“不,请别这样说,我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承蒙宗次郎殿下的照顾。”
一面说,枫儿用心观察眼前的老人,想看看他找自己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雷因斯……是个好国家啊。”秀吉感叹道:“我以前也曾经到大陆本土游览,那里有著许多的好国家。其中,白鹿洞和稷下的丰富文化,让我这个外国人感到很羡慕……”
之后从老人口中说出的,是他所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在成为武将,纵横于日本之前,他也曾经以一个旅人的身分,去风之大陆游历,去见识那远比海外小岛要辽阔的天地。起初的目的仅是为了作武道修行,但渐渐地,他发现了比武术更重要的东西。
在白鹿洞的碑林阁、稷下的图书馆、香格里拉的剧院,秀吉都曾待过不少时间,从里头受到很大的震撼。
“那时候我在想,这些东西实在是很了不起,如果可能,我希望日本的同胞也能够见识到这些东西。回国之后,我把我的建议上书给信长公,而当我自己开始执政,这就变成了我的理想……”
秀吉眼中出现了对过去的缅怀,微笑道:“我是平民出身,在蒙受信长公赏识任职之前,仅是一介乡农,所以我希望能让我的同胞普遍地享有这种幸福,让日本在多元化的文化中发展与传国。”
枫儿有点疑惑,因为根据自己读过的资料,丰臣秀吉应该是个有智慧、有胆识的战国枭雄,但现在他却如此亲切地与初见面的自己谈论旧日理想,这是因为多年的重病磨削了霸气?还是因为有别的理由呢?
不管是什么理由,在老人缓缓而谈的同时,枫儿确实感受到他的诚意,不自觉地开始关心这因为说话太急,而开始咳嗽的老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趁著今天精神不错,有一些话我想对你说一说。”察觉到枫儿担忧的视线,老人微微一笑,摆手制止了她的发言。
“如同你所知道的,宗次郎即将继承我的一切……能够有这样的一个继承人,我非常地安慰,然而,他并不是我的亲生子。”
“咦?”
“宗次郎他……是信长公的遗腹子。我敬爱著我的主公,但因为信长公在日本树敌太多,为了安全起见,我把宗次郎当作我的孩子来抚养,而在我心中,他就是我最珍惜与重视的继承人。”
真诚的父爱,枫儿是感受得到,但是她同样也察觉到,秀吉隐藏了一些东西没有说出口。另一方面,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宗次郎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是在有些地方,他……和一般人不一样。好比他的身世,这些事你往后也会知道,而我不希望你们为此发生嫌隙,所以先告诉你。”
秀吉道:“来自雷因斯的苍月公主啊,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女孩子,能够得到你这样的女性陪伴,是宗次郎的福气,也是整个日本的福气,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和宗次郎两个人携手开创日本的明天。”
“我……”枫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用言词应付过去并不难,但她却觉得不舒服,而“家”这个字眼在这场合被提及,又是何等地讽刺啊?
“从文化和传国历史上来看,雷因斯对我们而言,都是上国。能够迎娶到上国公主,是日本的荣幸,长此以往,雷因斯和日本可以结成兄弟之邦,两国人民和平地往来与贸易,消弭歧见,这样子,我也就无愧身为大将军的职责了,我……祝福你们。”
似乎是因为说得太急了,在说完这些话之后,老人用力地咳嗽,面色惨白,枫儿急忙上前帮忙他运气调息,最后,因为病情再度恶化,而不得不终止了谈话。
饶是这样,这次谈话却让枫儿有了很深的印象,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与忧愁,在胸口缓缓地生根发芽。
结束了与秀吉的谈话,枫儿并没有立刻离开。由于老人是被紧急送回休养室,所以也没人指示,她应该留在城内候传,还是应该回到城外的别馆。
趁这机会,枫儿便在城内游览。本来的打算,是多记一下京都城的建筑,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那场谈话之后,她现在不想做任何刺探敌情的工作。随意漫步,结果也变成了欣赏景致的没意义行动。
走路散心,这是不少人排遣愁闷心情的办法,但枫儿走了一会儿,沉闷心情未有因此而减褪,胸口反而越来越沉重。造成烦闷的理由,枫儿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一想到那里由,就让她不想面对地抛诸脑后。
忽然,一种不寻常的波动,引起了枫儿的注意。那股波动很微弱,若非来到近处,在城外是绝对感觉不到的,感觉上不像是什么该注意的重要秘密,但基于女性的直觉,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
此刻穿在身上的,是从雷因斯带来的长裙礼服,行动上不是很方便。枫儿将长裙尾端提在手里,展开身法,转眼间就不见踪影,疾逾闪电般地朝那感觉的散发地点赶去。
穿越层层门户与守卫,快捷高超的身法,让城内没有人可以发现枫儿的存在,毫无阻碍地来到目的地。
“这里是……”
位于整座城的中央地带,是一处僻静的花园,任绿草、青苔茂密地生长。似乎是因为周围建筑遮蔽的关系,这里仅有微弱的阳光射入,感觉起来,幽静得几乎近于阴森了。可是有一点却很奇怪,明明没有充足的日晒,草地上却开满了各色花朵,特别是鲜黄色的金盏菊,正迎著微风,吐露芬芳。
在这花园的西北方,有一座小小的阁楼,仅仅两层而已。说不上精致,和周围的华丽楼台相比,简直是朴素得让人诧异了。
那股波动,却是来自于小阁楼中,而且随著距离拉近,开始散发著一种让人戒备的危险气息,让枫儿确定自己今次没有来错。
(到底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又或者是藏了什么东西?就让我去查查看吧!)
快速飞掠过去,眼见小阁楼越来越近,当枫儿脚下一点,要踏入阁楼的十尺范围内,身体却蓦地一疼。
(结界?!)
肯定是术数高人所布,事先竟然完全察觉不到,结界的威力之强,更是远超预估之外,幸亏自身反应灵敏,在察觉到不对的同时,抽身急退,否则在来不及凝运天位力量的情形下,自己肯定要付出不少的代价。
(那结界的反击……是火?还是雷?)
接触太过仓促,判断不出来,但从一身礼服变得破破烂烂来看,应该是类似的攻击。
而这也惊动了阁楼里的人,只听见“呀”的一声,糊著宣纸的和式木门被推开,一道娇小的人影从里头慢慢走了出来。
“谁?”
小阁楼的主人,赫然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不知道是丰臣秀吉的妻妾还是女眷,赤著双足,长长黑发自然地披垂肩头,身上穿著一套极为名贵的凤纹和服。
对于这种日本的民族服装,枫儿在试穿过后,感到不可思议。那实在是一种穿起来很麻烦的衣服,从内里的衬衣到外袍,一层又一层的繁复衣物,这还不另算衣带与其余的装饰品。每层衣物也经过香料薰烘,一但穿上身去,不管在视觉还是嗅觉上,都给人无比华丽的感觉。
这少女所穿的就是这种款式,从里到外,总数约莫是十二件的复杂配装,深红色的绸缎作底,以金、绿、蓝、紫四色绘绣出凤凰彩纹,还有伴衬的牡丹花纹,简直是华丽到耀眼的程度。
华奢的和服款式,加上那数尺外都闻得到的浓郁薰香,即使是由枫儿来穿,也嫌太过鲜艳了,如果是一般情形,这种打扮便会给人一种俗媚低劣的感觉,但是,这情形却没有在少女身上出现。
稚气未褪的面容,看来还像是女孩而多过少女,但却已是一看便让人不欲移开目光的美丽。虽然穿著厚重的复杂和服,但仍可看出她的纤细,每当莲步轻移,挂在她腰带上的一串白玉蝶便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地煞是好听。
与宗次郎相仿,少女有种让人一见之下就想好好疼爱的气质,但这脱俗的美感,却在与她目光相触之后,被破坏得一点不剩。
彷佛一块极寒巨冰,少女眼神中没有一丝可以被称为情绪的东西,冷冷淡淡地移视过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又像是毫无所见,全无停留地横移过去,将目光所触及的一切,拒于千里之外,让人原本洋溢在心头的亲近之情全数冷冻下来。亦是这种独特的冷清气质,使她即使穿著如此艳丽的衣裳,仍只使人醉心于她的明艳。
尽管如此,面对她的感觉却仍不好受。但枫儿没有得选择,因为在她惊愣的时候,少女已经赤足踱步到她的面前。
“我……我是……”
枫儿想说几句话,但不知为何,在这少女面前,她感觉到紧张,连基本的日语自我介绍都说不好。
少女清若冰雪的目光,开始打量枫儿。在这种目光之下,枫儿很不自在,彷佛赤身**地站在人家面前。事实上,因为刚才触碰结界的伤害,身上的那件礼服确实是被烧成一个洞一个洞,多处肌肤都曝露出来,十分不雅。
“噗”的一声,布帛落地的声响,没等枫儿再多说一句,少女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脱下几件外袍,披在枫儿身上。少掉了厚重的袍服遮掩,少女的身躯看来是如此地娇弱纤细,像朵雏菊般的美丽。
“来自雷因斯的苍月枫公主,我是织田香,初次见面,你好。”
字正腔圆的圣语,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脸上也没有表情变化,彷佛是太研院的那些机械语音,但从话意上来判断,应该是向自己表示友好。枫儿向对方回了一个四十五度的鞠躬礼,再抬起头时,对方已转身向屋内走去。
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什么表示,枫儿唯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少女的背影消失。
“有雪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才上路呢?”
“这种事情别问我,去问陛下吧,我老大没说可以上路,我就算点头也没用啊。”
“那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呢?”
“这个嘛,大概等他的猪头……呃,不对,是等到他以精明的估算,把我们的未来情势策划清楚之后,才万无一失地上路。”
“原来如此,陛下果真是深谋远虑,不愧是皇中之皇啊。”
结束与领队白澜雄的对话,听著这么恭谨的回答,有雪实在很想笑,但他也知道,只要在此时一个忍不住笑出声,躲在屋里的那个人肯定会冲出来把自己打成猪头,和他一起来个同病相怜。
因为甫到日本便惨遭不幸,一行人的行程被迫搁浅。纵然得以晋身为目前人间界的五大绝顶高手之一,但如果往后都要顶著一个猪头作人,也是一样人生无味的。为此,兰斯洛甚感苦恼。他并不是一个遇到难关就会退缩的人,和强敌作战,甚至会让他有昂扬的期待感,不过此刻面临的这个困境,确实让他升起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藉由白家子弟从破船内抢救出的通讯设备,在一番修理后,已经和稷下取得联系,由于兰斯洛不想出现在通讯萤幕上,一切的交谈全部由有雪代为进行,但是却得到让人气馁的消息。
“什么?小草小姐不知去向?这是怎么搞的?”
宫廷内传来让人震惊的消息,几乎是兰斯洛离开稷下的当天,首席幕僚苍月草就递出了请假单,申请不知何时终止的长假,跟著就不知去向,所有政务移交右丞相府,由右大丞相白无忌、礼部尚书白德昭联合处理。
这消息对兰斯洛而言,真是晴天霹雳。如果说自己的猪头,是被魔法所害,那么小草她能够消除一切魔法效果的异力,无疑就是最对症下药的解法,现在她不知去向,那自己岂不是……
而更让他忧心的是,妻子做事理智,不是这种会不告而别的人,此刻一声不吭地离开,她的心情可想而知。说到底,自己仍是个尽会给身边人制造麻烦的家伙,小草这样的做法,肯定就是被自己气的。
急切想知道妻子的去向,兰斯洛几乎想要立刻赶回稷下,但心里却又明白,这种作法必定不是小草所乐见。几经努力之后,终于联络到了白无忌,从他口中探问到小草并没有离开稷下。
“没有离开稷下?那她人去了哪里?”
心内焦急,兰斯洛也顾不得形象问题,直接出现在通讯萤幕上,与白无忌对谈。
自然,在白无忌笑到翻过去之前,兰斯洛费了好大力气向二舅子解释,萤幕上这个猪头猪脑的男人究竟是谁。
“不太清楚,听说是闭关去了。”
“闭关?在这节骨眼上去闭关?她又不练武,闭关作什么?”
“唷,这种事可是很难说的,我母亲也不会武功,当初还不是一天到晚去闭关。”
这话点醒了兰斯洛,小草的闭关,可能是趁没有人打扰的机会,去参修她的魔法吧,但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或许是领悟到什么人生意义,想对自己的人生作个调整吧,哎呀……
我说错了,真是不好意思,一个已经没命的女人,有什么人生可言呢?哈哈,该打该打。“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兰斯洛发现自己的二舅子原来也是个有相当毒辣舌锋的男人。利用身分上的优势、辛辣的言词,几句话就把兰斯洛逼得想找个洞躲进去。
“不用这么难为情啊,妹夫,看你这么没用的糗样,同为男人的我真是看你不起。你不是得到了我大哥的传授,脑筋变好了吗?这么点小事就把你给难倒了,让我大哥晓得,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大舅子当初可不必为情感问题而困扰,他传授给我的智慧里头,没有包括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智慧。如果他和我易地而处,他也一样会不知所措的。”
“哈,那你自己呢?我大哥没教的事,你就不知道怎么解决了吗?猴子,你不是这么没用吧?不过是一个婆娘在闹脾气,就让你困扰了,如此没用,你怎么配作霸主、英雄?你连当个男人都不配啊。”
本来以为会被骂一顿的,实难想到白无忌会这样说话。妻子受到侮辱,纵然说话的人是她兄长,兰斯洛仍对这态度感到不悦,正要反唇相讥,却忽然发现到,二舅子似乎是正以他别树一格的说话方式,在为自己打气激励。
这是很合理的,因为根据自己的了解,二舅子他平时说话非常地具有绅士风范,往往就是那风度翩翩的谈吐,令得稷下仕女们情不自禁地醉心于他,但每当他说些与心意不合的反话,或是作些别有所指的暗示,出口的话就特别粗俗与难听,换言之,现在的这种说话方式,就是他试著以一个局外人的身分,帮助自己夫妻解决问题。
“我也很无奈啊,大舅子那一套压抑自己情感,对外界一切冷酷无情,维持心如明镜的做法,我可学不会。”
“哦?是吗?可是你想成王成霸,这可是必须的作法。嘿,你可不是后悔了吧?”
“那也不是,我只是不想伤害身边的人而已,照那种做法,即使成王成霸,我也不会觉得快乐。”
“神经病,你不想伤害身边的人?那你肯为了这个去压抑自己,不做其他你更想做的事吗?既然不能,说那些连自己都骗不过的傻话做什么?”
这么严厉的指控,让兰斯洛不得不沉默了。他确实是真心地希望不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但正如同白无忌所说,明明做不到的事,还挂在嘴上有什么意义?所有事态的发展,都与自己的希望朝反方向发展。
“做猴子还是做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过,既然决定了,就不要迟疑不决,即使做错了,也把它做到底。犹豫著自己到底该不该做,想要回头多检讨一次,只会造成二度伤害而已。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样对你身边的人只会更造成困扰。”
白无忌哂道:“我那死人妹妹请假离开之前,有交代过一句话。她说:如果没把枫儿姊姊接回来,那个没用的男人也就不用回来了。听懂了吗?没把人接回来,你就在日本待一辈子吧。”
兰斯洛心中一震。这样的交代,可以说是妻子对自己的最大宽恕与接纳,为了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她做了该做的事,自己不能对她再要求过多了。
“知道了,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我现在就去把我的女人接回来,顺便把日本搞定,让你这花花公子见识什么叫男人雄风!”
“哈,话可别说得那么肯定,根据京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你的女人现在正和别的男人打得火热,每天牵著手一起逛街,同进同出,甜蜜得好不让人羡慕呢……”
“什、什么?!”
“一个大男人,不要叫得好像被人强奸了一样。喔,根据刚刚得到的最新线报,他们甚至已经同睡一张床了,啧啧,看不出来,枫儿小姐原来这么豪放,以前之所以变成那样子,是不是因为没有遇见好男人呢?”
如果说小草闭关的消息,像是晴天霹雳,现在这个噩耗简直就像是一记直轰顶门的霹雳,兰斯洛张大著口,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
“不可能,这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枫儿她……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
“真是遗憾啊,即使是同床夫妻都会有出轨的可能,更何况是没有关系的男女了,我看枫儿小姐好像没什么理由要单恋你一个人喔?当然啦,这句话成立的先决条件,是她真的曾经恋过你,依我看嘛……哼哼……”
白无忌之后说些什么,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成功撩起兰斯洛的纳闷,决定赶往京都一行。
认真来说,兰斯洛并不相信二舅子转告的事情,以枫儿的个性,若说她在短短时日内就和别的男人打得火热,这事自己怎都不会相信,不过,白无忌也不至于信口开河。
枫儿会不会中了什么邪术,被人控制了呢?亦或者,这也是她为了任务所作出的“牺牲”?不管是哪一样,自己可绝对不允许。虽然急著想要解除身上的诅咒,但不去京都察探此事,恐怕是不行了。
“横竖你一时三刻不会回来,就在那边待著吧,顺便帮我查一件事。听说有一个异国使节团,将会在这几天内抵达日本,说不定就是炎之大陆那边的势力,如果让他们搭上线,那会对我们相当不利,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兰斯洛皱眉道:“不要像是对手下说话一样。现在的重点是,我身上的诅咒怎么办?就算找到枫儿,我这样子她认的出来才怪。”
“那你只好*猪脸去泡妞了。你现在的情形太复杂了,这边没办法解决,想要有个结果,只有把你的情形报告给魔导公会那边研究了。虽然我死人老妹不在,但趁著那姓华的巫婆女还在稷下的时间,要找到问题答案应该不难。放心,为了你的颜面起见,我不会告诉她你的姓名。”
白无忌道:“对了,还有啊,考虑到我手下工作人员的需要,我送了一组太研院的监视、监听系统过去,说不定你也用得到。那东西是用空运的,现在也差不多该到了。”
“空运?你怎么做到的?”兰斯洛奇道:“我记得五色旗的航空设备,几乎都运到北门天关那边去了,这次来不及撤出,损毁不少,你怎么还有办法运东西到日本来?而且这里可不是恶魔岛领空,你可以让太古魔道机械满天飞吗?”
使用太古魔道机械的顾忌,兰斯洛是知道的,而进行航空运输更不如想像中简单,否则白家直接进行空运走私,也就不必在海上遇到那么多麻烦了,现在白无忌做得那么明目张胆,是有什么新策略吗?
“总之就是一句……可千万别看不起有钱人啊。”
答案几乎是与白无忌切断通讯的话语一起出现。当天心意识有所感应时,兰斯洛还不太敢相信,但跟随著一声重物落地,屋外响起的人声吵杂,证实了他所感应到的东西。
“监控设备和补给物资到了吗?太好了!总部的办事效率还是一样快啊,不过,他们是用什么东西进行空投的呢?这里不是恶魔岛领空,运输机不能飞到这里来啊。”
“看天上那东西的大小,好像不是运输机,那是……是人啊!是有人专程把这些东西运输到这里来的。”
“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天位高手。那个身影……我以前曾在内战的纪录影像里头看过……我认得那家伙,那是逐魔猎人韩特啊!”
“他不是被称为当今风之大陆上的第一杀手、佣兵吗?为什么会帮我们白家作运输工作呢?”
“我想、我想……是因为家主很有钱吧!”
“就这理由?不太充分吧?”
“……经济不景气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传自屋外的聒噪声与窃窃私语,让兰斯洛有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天位高手都是很积极地找寻自我出路啊,自己也应该要有所行动了。
即使力量、智慧都有长进,但兰斯洛仍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因为这样,他就不可能知道,在切断通讯联络后,白无忌紧绷起了原本轻松的笑脸,换成另一种极是疲惫的表情。
“喂?这样就可以了吧?”
这当然不是自言自语,白无忌说话的对象,是坐在他对面,通讯萤幕所照不到的位置的那人。
“夫妻间有问题,女方躲回娘家,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要我来帮你处理这种问题,我很困扰啊。”
“我知道,不过没有办法啊,除了哥哥,这世上我还能拜托谁呢?”
一半认真、一半撒娇的话语,让白无忌也只有叹息投降的份了,看著眼前的妹妹,直摇著头。
对外递出请假单,本来已有打算要闭关参研的小草,仍是被丈夫的紧急传讯所惊动。基于一些连自己都认为别扭的心情,她不想出面,而将事情委托给兄长。
只是,丈夫惹事生非的本领,全然不因为他天位力量大进而有所改变啊,本来还以为抵达日本后,会把那边闹得天翻地覆,谁知道他才到日本外海,就闹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看来,有些人果然天生就是吸引麻烦事的强力磁铁。
“怎么样?你老公这次遇到的麻烦,刚好就是你的拿手好戏,你不去帮他解决吗?”
“不……我想这样子也不错,刚好让他知道一下,不是什么事都能让他心想事成的,而且,那个猪头好像也满帅的,让他多适应一段时间,好像也不错嘛。”
妹妹无疑是笑得很甜,很有一种慧诘的娇美,但看在白无忌眼里,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惯于留恋花丛的他,自然晓得这种笑容背后的恐怖涵义。
“算了,我不管你们夫妻的闲事了,那你打算怎么做?横竖工作都丢给我了,要不要出去旅行散心一下?”
“不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我希望趁这机会闭关研习。”小草笑道:“不用特别找什么隐密所在啦,暂时要待在你这边,向你这位师父学艺了。”
自从母亲逝世后,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了吧?虽说他仅是个从来不实际施用的学院派,但如果说人间界有什么人可以指导自己作魔法修行,除了梅琳老师之外,肯定就是眼前的二哥了。
“我实在是不想教你什么啊,该学的与现阶段能学的,不用我教你也早就会了,你会来找我研究,要学的一定是那些被禁止的东西吧?”
这是白无忌不想教导妹妹的主因。由于选材时的偏颇性,他所修习的魔法,几乎都属于禁咒一类的技巧。而像这类具有强大攻击性的黑魔法,之所以会被禁止,往往都是因为使用时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可以说是得不偿失的代价……
不过,要劝阻妹妹作什么事,这种事自己是完全放弃了。如果自己的建言会有用,那么就不会有基格鲁事件,事情也不会也变到这个局面……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除了魔法之外,我还希望二哥你教我……那个东西。”
无须出口确认,白无忌已经知道妹妹指的是什么。想要说些什么的他,最后只是皱眉道:“要练那个东西是无所谓啦,反正现在也不可能有长辈出来阻拦你了,不过,你真的觉得自己练得成吗?就算是大哥这样的斗神之资,当初也是宣告放弃哦。”
“我对自己有信心,毕竟我也是白家的女儿,要完成它,我相信自己是做得到的。”
凝视眼前这张笑靥,白无忌心里头再次叫苦起来。
回思过往,自己除了杀人、放火、贩毒、走私,另加男女关系糜烂之外,并没有作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倒楣,要被这小女人逼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呢?就算是为人兄长,也用不著委屈成这样吧?
唉,只能说,这一定是因为上辈子作错事,这辈子来还债的,所以注定被这丫头一直欺压著。
“……嘻,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子喔。”彷佛看透了兄长的想法,小草笑了起来,眼神中却又有著超越玩笑的认真。
“二哥的前生欠我很多钱,我呢,则是欠了我老公一笔很大的债务,而我老公自己呢,也一定又欠了某人,就是因为这样子,所以大家才纷纷扰扰地纠缠在一起。明明知道这样子不好,却仍然是不得不做著让身边人感到无奈的事情。”
说不出好与不好,白无忌只是很懊恼地抓著头发,良久才冒出一句。
“嗯,看来我可以好好期待自己的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