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炎与源五郎激烈战斗,启动了轨道光炮相互轰击的同时,朱炎死命护卫的动力装置,也顺利进入了金鳌岛之内,并且顺着机械自动运转的轨迹,被安置在原先分离出来的位置。
整体的自动安装,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而当这庞大机械最核心的部分,与那细不可见的晶片结合,开始它千亿年来的首次转动,发出了机械的怒吼声,整座金鳌岛就像是一个被填装上心脏的重生猛兽,从恒古的睡眠中苏醒过来。
机械的自动组装、变化,在金鳌岛内各处发生。当源五郎、爱菱随着朱炎步入密道后,这些变化也蔓延到地表,在荒凉冰冷的道路上浮现彩光,五颜六色,连带唤醒了整个都市的照明系统,在黑暗的夜空中大放光明。
耸立在地面上的高楼大厦,以迅速却无声的诡异方式,一一沉没入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厚密的合金重壁,把地面的空洞裂口封锁,部分地方甚至浮现出圆形炮塔,或高或矮,一浮现地面就进行扫描,把金鳌岛的领空纳入戒护范围。
本来只是以最低限度能源维持的防御系统,在动力装置正式开动后,千百倍地获得强化,疯狂吸纳着整个空间的自然能量,用以供给金鳌岛内所有设备。随着几千盏蝙蝠外型的探照灯满空飞舞,强烈的雪亮光芒遍照金鳌岛内外每一吋土地,而当这些光亮照过地层下最阴暗的角落,一些异变也开始发生。
地层下无数个洞窟,全部得到了巨量能源的补充,以近乎贪婪的摄取方式,将能量填充进本身的储存设备,包括公瑾原先所处身的“星”,炽烈光芒相互照耀,驱走了幽暗,光焰焕发有若初生的超新星,各式各样的隐藏武装也全部开启,填充能量,执行公瑾预先下好的命令,让整座金鳌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从黑暗中苏醒的,并不是只有这些单纯的炮台、武装设备。当充沛的能量流过地下百尺深的幽暗洞窟,岩壁上的橘黄文字转至深红,一双又一双的昏黄目光,就在洞窟中无声地绽放光亮,让机油与能量迅速流遍它们雄伟的身躯。
如果有人实际目睹这一幕情景,必定会深深为之震惊,因为放眼望去,洞窟内密密麻麻的一片,尽是苍巾力士的伟岸巨驱,惊鸿一瞥之下,根本无法肯定这座机兵库内藏了多少具苍巾力士,而它们在获得充沛能力的补给后,已经从亿万年的长眠中醒来,只待主人的一声令下,就要开始行动。
恐怖的威势,至高无上的力量,如今尽数为一人所有,然而,被师徒死斗所缠着的公瑾,却没有余裕向金鳌岛的指挥系统下令。
如果要单纯以心电感应来下令,这点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海稼轩的剑势逼得极紧,在操作下令时一分神,很可能就会伤在他一剑之下,非常不利,所以必须要权衡得失,看看是否有必要以一剑之伤,来换取一次下命令的机会。
源五郎曾经特地研究过对付轨道光炮的法门,海稼轩也为了破解千里神鞭而进行特别修练,这两个人对于今日一役都可以说是有备而来,相形之下,公瑾觉得自己被逼到这种地步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的。
自从被海稼轩逼到近身战后,千里神鞭最强的乱鞭攻击,就整个失去了作用,一鞭挥出,还没能够发挥力量,就被海稼轩以极冻寒气封住发力点,不攻自溃。同样是熟悉千里神鞭运用的高手,海稼轩的眼力、出手都高明之至,足以令一般天位武者手足无措的乱鞭,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公瑾只有放弃得意武技,改以剑技应敌。
公瑾花在剑术修为的时间与心血,并不逊于千里神鞭的修练多少,在所有兵器里面,剑是他的第二得意武技,也是所有白鹿洞子弟共通的强项。
然而,此次所面对的强敌,却是授与他上乘剑术的恩师,白鹿洞的剑圣,甚至可能是这块大陆上的第一剑手。无论是对剑技的掌握,运剑的轻灵翔动,都不是公瑾能相提并论的,从被迫持剑对攻的那刻起,公瑾就落入了一个难以扳回的劣势。
金铁相鸣声连环响起,两柄长剑荡出秋水般的艳丽剑虹,每一道炫目虹光划过,就激起耀眼的火光,映亮了两名决斗者的面孔。
海稼轩的剑势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空隙停顿,每一剑都以最简单直接的动作,攻向公瑾的要害与断臂,看似单纯的剑招,却蕴含着剑道的绝顶造诣。要与这样大巧似拙的颠峰剑艺相抗衡,放手对攻的危险性太高了,但一味防守只会死得更快,因此,公瑾采用了一个有些取巧的战法。
湛卢剑的剑刃随着内力抖荡而弯曲,斜斜地荡出一道剑虹,在海稼轩中锋直进的攻击下,生出一股柔韧力量,巧妙地封锁住这威凌一剑,跟着反手一拖,剑刃来势犹如羚羊挂角,无方无定,却如无垠大海,广泛包容住一切冲击过来的力量,连续承受海稼轩十多记斩击,却没有半点歪斜偏移。
海稼轩微感愕然,冷笑道:“抵天之剑吗?怎么我门下弟子每次阋墙,都会翻出这招来?你以为这样就能难倒师父吗?对创招者使用这一式,公瑾你太不智了。”
抵天三剑,从九州大战开始,就被喻为天下第一守招的无双武技,其威名甚至跨海远传至异大陆,但在它的使用历史上,却曾经出现过缺口,被铁木真以差距两个天位的强大力量破过一次,而在最近,王右军也曾以独门手法抵挡过一次。
当时的情景,此刻如出一辙地重演,海稼轩左斩一剑,右劈一剑,连续两剑震荡公瑾的防御剑势,跟着转过剑刃横拖,以抵天之剑的“柔柳”势,去撼击公瑾的“长空”势。
两柄长剑的剑刃几乎是水平相贴,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撼击,但在两剑对斩的同一刻,海稼轩的凝玉剑骤然像波浪般摆荡起来,一波又一波,贴打在湛卢剑的剑刃上。
如同王右军的以圆破圆,海稼轩以抵天破解抵天,而凭*着更为优胜的内力,他破招时所造成的伤害,更远在王右军之上,雄浑强韧的柔柳之势,密集弹震的结果,令公瑾持剑的左手感到一阵烧灼剧痛。
“啧!”
疼痛并不能使公瑾退却,但是半条手臂的麻木酸软,却使他处于极为不利的状态,不得不撤招后退,以躲避海稼轩进一步的追击。
“走不了的。”
海稼轩轻跨一步,手臂扬振,剑刃飞跃似的弹出,姿态优美之至,像是一头展翅扬舞的大白鹤,飘然若破空而去,一剑点向公瑾的面门。
颓势难挽,公瑾却没有束手待毙。右手断去,左手酸麻难当,他不至于愚蠢到妄想以腿御剑,去迎战那个被人称之为“剑圣”的恩师,当下仅是高速后退,并且运使他伏藏以久的仙道术。
受到公瑾的召唤,周围那些本来被玄冰剑气远远锁拒在外的无数管线,突然多了一股不应有的气势,笔直矗立,不具有“剑”之形体的东西,却发出了剑的感觉,这自然引起了海稼轩的注意。
“哦……公瑾你这是……”
“圣剑划无极,正气牵两仪,南火东木,北水西金,土归玄黄,浑沌洪荒百万剑阵!”
公瑾所唱颂出的真言咒语,听在海稼轩耳中,熟悉的程度几乎令他想要发笑,不过他却没有笑出来的心情,因为连续敌对自己平时的得意技巧,那种感受令他感到极度不快,师徒阋墙的残酷点已经完全浮现,海稼轩甚至觉得,公瑾不是真心想要作战,只是一再使用这些武技来嘲讽自己。
“这是令人怀念的师门技巧,如今完璧奉还,请恩师品鉴,看看徒儿的修行有几成火候。”
口中这么说,公瑾却是真心地想要打赢这一战,只不过在他所熟悉的白鹿洞武技中,威力最强大的就是这些,一旦全力以赴,能够使用的也仍然是这些,对方会有这样的误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初开发出百万剑阵的,就是陆游自己,但负责将这法阵施布到中都地底的,却是公瑾,所以公瑾对百万剑阵的施展诀窍知之甚详,如今正式催动,正宗白鹿洞的仙道法阵在金鳌岛地下出现,藉由四面八方无数的合金管线而成形,犹如万千利剑,将如山压力集中聚增在海稼轩身上。
“嘿,不成才的家伙,如果被自己开发出来的东西给难倒,我还能做你师父吗?看仔细了。”
自信与傲气的怒喝,海稼轩横剑挥出,周围温度再次疯狂降低,一道厚重而透明的琉璃冰轮,在他周围聚合成形,上头隐约浮现着奇异的敕令符文,在黑暗中绽放瑰丽的七彩流光,煞是好看,而这道琉璃冰轮的成形,无形中好像是一层防御结界,暂时抵销了百万剑阵的钳制力。
利用这短暂的空档,海稼轩横过凝玉剑,在手掌上水平一拖,登时血流如注,炽热鲜血染红了冰霜剑刃。
“哼!”
闷哼一声,寒冰劲封住手掌伤口止血,海稼轩挥剑狂舞,大异之前的随手挥洒,剑刃高速舞动,与周围空气擦出丝丝火花,每一剑挥扬出去,都带着剑刃上的朱红血光,随着剑气纵横来去,在冰轮内部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淡淡血花,逐渐形成了另一道符文。
当整个符阵迅速刻画完成,琉璃冰轮的外表也发出豪光,强烈光辉驱走黑暗,冰蓝清辉逼得人睁不开眼来,那是法阵承受过大压力,即将崩溃兵解的前兆,而海稼轩就把握住这崩散之前的关键一刻,全力一掌轰击在琉璃冰轮的阵眼上。
“神兵火急如律令,疾!”
吼喝声中发出震天爆响,琉璃冰轮应声而碎,轰炸成满天的碎冰流雨,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形成冰焰同燃的奇景,朝着四面纷散而去。每一颗流星碎冰,都带着海稼轩灌输其内的力量,配合爆炸形成的冲击力,疯狂扫向四面袭来的合金管线。
海稼轩灌注在流星碎冰之内的力量,同样属于东方仙术,当流星碎冰与无数合金管线接触,两股同质性的法咒相互影响作用,就像是热刀子切入奶油一般,百万剑阵的浩瀚结界迎刃而解,转眼间就消失得点滴无存。
“我自己设计出来的法阵,难道我自己不知道怎么解咒吗?唔……”
解去了百万剑阵的威胁,但问题却未因此而解决,海稼轩发现周围的合金管线在剑阵被破后,固然失去了附着于其上的锋锐剑气,但却没有软化下来,反而以更急的威势缠攻过来。
(啊,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些机关不单单是由法阵操控,本身就能够独立行动,即使法阵被破,那也不代表什么的……)
惊觉这些管线并非单纯的死物,而是太古魔道的机关,海稼轩仍有足够时间从容反应,倒转剑锋,凝玉剑散发森寒冷意,一泓冰蓝剑虹雪亮划出,剑气甫吐,便在大气中不住凝结六角冰晶,夹着沛然威势,朝着周围机关斩去。
“哦?”
连串清脆的崩解声响,满空的细碎冰雨,尽是寒冰结界封锁不住机关冲击的痕迹,这次合金管线的扫击威力赫然远胜之前,海稼轩全力破去百万剑阵后,力量一时间不及回复,寒冰剑气竟然无法封锁合金管线,连续扫出几剑,将开头几波的冲击荡开、绞碎后,冷不防一束管线从右后方射来,虽然被凝玉剑的锋锐给割断大半,却仍是成功地将剑柄连同握剑手腕一起捆住。
(不好,被这一钳制,很快就会锁住整把剑,得要立刻将这些挣脱开才行……)
海稼轩战斗经验丰富,知道眼下情势的厉害,立刻要以独门功法强提内劲,震溃管线的缠缚,但是这个战斗经验在此时反而成了盲点,因为一心回复战斗力的他,这时候完全忘记了自身的安危。
“呃……”
身躯微震,海稼轩并没有感到什么痛楚,只是随着震源,有些愕然地看到自己胸前,渐渐红渗出来的一抹血光,起初的痕迹不甚明显,但随着血腥味瞬间增加了浓度,海稼轩便领悟发生了什么事。
一束合金管线从左胸膛破出,迸裂出来的血光,正显示着造成的伤害何等严重,在海稼轩惊怒的虎吼声中,连续数道管线由胸腹之间破出,贯穿身躯,血花喷溅。
合金管线贯穿身体,立刻释放强猛电流。在动力装置正式回归金鳌岛后,合金管线不但扫击威力大增,释放出的电流威力亦是摧石开山,才一释放,猛烈白紫火花就耀亮整个空间,刺鼻的焦臭气味一下子弥漫开来。
“师父,得罪了。”
连串机关伏击终于成功,公瑾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千载良机,瞬息间身形若飞,一下子就贴掠到海稼轩之前,湛卢剑冷冷地往前一送,在那温热赤血喷溅出来的同时,剑锋已经深入海稼轩腹中,连同蓄满强天位力量的一击,将他整个人轰击出去,连同刺入体内的合金管线,一起飞向黑暗甬道的无底尽头。
“呼……”
全力的一击,里面蕴含了多记潜劲,会随着长剑的入体而连续爆发,这是公瑾预备许久的一击,在将海稼轩轰出后,他本身也是大损真元,踉跄着步伐后退,几乎就站立不稳,必须用他仅余的手臂,扶搀着墙壁,这才得以支撑着不倒,面具下的脸孔却老半天都回复不了血色。
相形之下,在黑暗长途中一路洒着血花,不知道飞了多远的海稼轩,情形可远比公瑾要严重太多,途中连续撞穿所遇到的厚金属壁板,直飞了好长一段空间,最后才在重重声响中,撞凹在一块不知深度的石壁,出现了一个直径十余尺、深达两尺半的洞穴,被贯穿腹部的湛卢剑给锁在石壁上。
“呜!”
承受如此重击,海稼轩腑脏重创,真气尽泄,整个人像瘫掉似的,颓垮在深深凹洞内,动也不动一下,只有面孔与胸腹伤处所渗出的血液,一滴一滴,点点洒落在冰冷的石壁,沿着岩石缝隙缓慢滑落。
积蓄在体内的猛烈电流,与公瑾伏藏的强大力量混合,令湛卢剑的剑刃亮成了一团雪白光华,可是随着能量的迅速宣泄,白光与紫电很快就黯淡下来,终至四周寂然,重新陷入一团黑暗。
海稼轩双臂嵌入石壁内,连一丝最细微的抬动都没有,但即使是如此,凝玉剑仍被握在他手里,给合金丝缠锁在掌中,看不出是他仍牢牢握着,亦或者仅是被缠住放不开去。
空气中除了洞穴的潮湿气味,就是淡淡的电击焦臭,缭绕不去,而唯一能听见的声音,也只有血丝滴落在石壁上,犹如钟摆一般规律的滴答声,除此之外,就算是最细微的呼吸声音都听不见,直至不久之后甬道尽头的另一侧,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真是相当失礼,必须用这样的手法来向师父证明实力,但是今次不同往昔,我仅有的一条手臂已经不能再拿来当成逆转本钱,为了要胜过师父你,我只有使用这样的手段了。”
在黑暗中的公瑾缓步而来,一面迈步,一面扬声说话。并不是为了气势,而是在刚刚那样一番攻击后,他耗力甚钜,必须要固本培元,回复力量,以应付接下来其余敌手的战局。
合金管线的攻击能够奏功,主要理由固然是因为动力装置取回,整体力量暴增,令海稼轩大出意外的缘故,可是,如果没有公瑾以天心意识操控攻势,避强攻弱,寻找那一现即逝的短暂机会,单凭这些电子机关是绝不可能攻入海稼轩的寒冰剑圈。
这也是公瑾在开战前就拟定的策略。若单纯比较强天位力量,恩师比自己多了两千年修为,自己在内力修为上万万不及;若是比较招数的灵活,自己断臂残驱,更难与他的健全身躯一战。唯一可以依恃的,就是取回动力装置,以整个金鳌岛的力量为力,以整个金鳌岛的机关为手脚,只要在金鳌岛里头,自己就是一个千手千眼的无敌战神。
“……这个方法虽然卑鄙无良,不过我想恩师您应该能够认同它。”
公瑾并没有特别提高音量,因为他相信海稼轩一定能够听见。适才连续攻击的伤害很重,换做是麦当诺那样的强天位武者,可能已经死了十次,但对付恩师这样的绝顶高手,这样的攻击却不可能杀得死他。
话虽如此,但公瑾也相信那些攻势足以瘫痪海稼轩的反击力,尤其是被合金丝透左胸而过的伤势,公瑾很肯定,那是直接损及心脉。凝运天位力量的根本一旦受创,不管是什么强悍武者都会失去战力,那种伤势不是自我疗伤能够痊愈的,所以公瑾并不心急,只是缓慢地*近,一面回复力量,预备在走近海稼轩的时候,给予这授业恩师最后的一击。
可是,越是朝海稼轩走去,公瑾就越觉得困惑不解。尽管脑海里的理智分析,告诉他要怎样发出最后一击,才能确保致敌死命,但他胸中的感觉却截然相反,找不到那种一切即将结束、即将要生离死别的完结感。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事情到底有什么不对呢?难道……自己真的惦记着那份师徒之情,以致于事到临头,竟无法狠心向恩师下毒手?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因为自己早就已经舍弃了那些东西,是一个没有温暖,绝对冷血,绝对照着功利而行事的冷酷军人,一旦认清楚目标,就不会迟疑,更不会有下不了手的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为何已经事到临头,一切仍显得那么不具真实感?
“唔……”
面具下的冰寒目光,闪烁着疑惑,情感方面的余波晃动,已经干扰到理性,令公瑾感到少有的犹豫。
但很快地,他就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这种不寻常的违和感,并非出自个人情感,而是因为眼前的一幕景象。
将海稼轩身体钉穿在石壁上的湛卢剑,正一寸一寸地迅速倒退出来,伤口处焦黑的肌肉没有活动,但剑刃却不住往外倒退;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海稼轩已经重新凝聚起力量,蓄劲于体内,鼓荡的真气将剑刃外推。
“这是……”
公瑾惊愕之余,也察觉到另一件异事,那是四周围的能量流动,从剑锋倒退的那一刻起,就起了激烈的转换变化。
“……心脏受了这么大的损伤,怎么还会有反击力量?怎么会?这样子的伤就算是我也……”
公瑾说不下去,因为如果是比较伤势之重,当日自己与王五激战,所受的重伤远超海稼轩,却仍能以坚强意志持续作战,终至逆转。但是,那样的战斗意志实在是奇迹,自己扪心自问,实在不敢肯定能否再次做到,难道恩师也是与自己当初一样,凭着那股执念在创造奇迹?
“……不……公瑾,你我都知道战斗中的奇迹可一不可再,要取胜,就不能一再倚赖奇迹。”
海稼轩的声音,从黑暗中的另一头传来,开始有些模糊,但从他出声的那一刻起,身上气势却不可思议地千百倍暴增。
不仅如此,那些贯穿海稼轩身体的合金管线,也以更快的速度朝后方拔出,包括那贯穿胸口心脏要害的合金丝,全都飞快退出,非但拔出的过程不见血,而且管线一离体,被洞穿的肌肉就迅速愈合,整个不可思议的情形,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如果是寻常武者,中你刚刚那一击,确实是非死不可,但为师的武功不但不同于那些小辈,这具躯体的强韧程度,更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比拟,这一点,公瑾你明白了吗?”
“啊,原来如此!”
被一语点破,公瑾这才觉醒到自己为何估算错误。海稼轩目前的躯体,并非正常人体,而是使用太古魔道技术,基因操作,专门强化改造而成的完美作品,即使身上不存有力量,仍是具有远超常人的强悍度,只不过……
(这真是恐怖,连心脏被贯穿都能够存活下来,还强悍到能把入体异物逼出,这样的强化**,已经不是人类所知的范围了……换言之,要凭实力打败他,现有的知识完全不适用,所有的要害也……)
不可能像寻常战斗那样,*着破坏要害的方式取胜,那么能做的方式就只剩下一个,就是把整个身体一次粉碎,但这样做,需要拥有比对手更强悍的实力,这样子的正攻法,能够成立吗?
但就在公瑾迟疑不决时,一股猛烈劲风朝他射来,公瑾瞬间判断出那是什么之后,右手空袖拂起,先以柔劲消去来势,跟着左手伸出,接下了激射而来的湛卢剑。
“不需要再考虑这种问题了,公瑾,一切等到你之后还能够继续站起来,再去想吧!”
手持湛卢剑,公瑾听见了这个平静中蕴含着无上力量的呼喝,下一刻,他被汹涌蔓延过来的强光与冲击波给吞没下去。
当海稼轩与源五郎分别进入金鳌岛后,有两道疾若流星的身影,也从东南方的夜空急速飙来。
由于速度太快,一般人并不容易察觉,但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两道身影并非单纯地朝香格里拉前进,而是一前一后,进行着追逐,期间甚至有着短暂的攻防。
双方攻守呈现一面倒的状况,固然是因为彼此实力差距的因素,但真正造成这状况的理由,是因为逃在前头的那一方,根本就没有多少的战意所致,放弃了还击,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曲线闪躲、瞬间增速的移位上。
不过,所谓的战斗,并不一定要有来有往,看起来才会觉得激烈,即使是单方面的防御,也能让攻击的一方暗自心惊,这就是梅琳此刻的感觉。
(好小子,真是会闪,追了他百多里,还是没法把他拦下……他前前后后也应该中了我三掌,居然一点也不受影响?)
虽然发招时特别留手,没有重招攻击,但这年轻人纯以护身真气,连续挨了自己三击,看来毫发无伤,飞行的速度仍然很快,这点确实令自己心里不安。
在雪特人的神殿取得黄金像,转交给青楼人员,直接送到香格里拉后,梅琳便即北上,去探看自己失联多日的弟子。整个魔法结界被浓密的能量云给包覆,梅琳并无法与小草取得联系,正自忧心之时,发现到附近耶路撒冷的异变,整个都市变成了一个巨大地洞,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似的。
察觉到情形不对的梅琳,没法使用道术通知香格里拉。几次尝试失败后,她确定有人在途中干扰,换言之,敌人正逐渐接近香格里拉。
梅琳立刻起身追赶,但出发才没有多久,就遇到花天邪的阻拦,双方动起手来,花天邪并没有很积极地应战,只是拖缠着梅琳的前进速度,不让这位敌方的强力援军前往香格里拉。
双方僵持了一阵子,梅琳察觉情形不对,出手攻击的力道骤增,花天邪也不勉强抵挡,转身就跑,双方一追一逃,就这么到了香格里拉的外围。
然而,才刚刚接近香格里拉,整个空间就发生异动,本来漆黑的夜晚天幕出现裂缝,金鳌岛的巨影由时空裂缝中穿梭而出,无比庞大的天空岛屿,就连梅琳也为之失色。
(这就是……耶路撒冷地下的遗迹都市?那么唯一会在里头的人……是公瑾那小子?)
这个震惊固然让梅琳大感不妥,晓得自己慢上一步,可是,在意识到敌方骤增强大实力时,梅琳另外还感到一股难言的不安,仿佛有某个自己所重视的人,即将遭遇到危机。
不是小草,不是昏迷的白无忌,尽管这两个被自己当成亲生孩子看待的弟子,目前都处于危机当中,但是胸口那种熟悉的疼痛,却不属于他们,而是来自某个一再令自己心痛的男人。
他正在金鳌岛上……这点自己感觉得出来,从他猝死在中都的隔日,于白鹿洞后山破棺而出的那一刻起,自己就知道了。之后他浪荡江湖,目的是为了什么,自己也一直都清清楚楚,只是早已平静下来的心情,不想再掀起任何涟漪,所以才半逃避地隐匿行踪,避开每一个有他存在的地方,直到此刻,不得不前来香格里拉。
可是,当实际来此后,感应到他正在金鳌岛上,很快就要面临危机,甚至可能危及性命,而这次可没有其他的预备**能够移魂。意识到这些,自己那颗早已平静下来的心,瞬间就乱成一团,仿佛过去两千年来的沉静全然不存在一般。
“啊,梅琳老师的心情好像很不安啊!这也难免,但为何我感觉到除了战况之外,您似乎还在牵挂着某人呢?”
花天邪皱眉道:“会让您牵挂的人应该不多,白无忌已死,陆游老师与天草都已不在人世,那么……还有谁够资格令您心乱呢?”
“轮不到你来多事!”
梅琳反手发出一道火焰,逼开了花天邪,希望能够尽快登上金鳌岛,但眼前这个缠人的小子,却让她没法分身,结果又被迫进行了一段没意义的追截战。其中有相当时间,梅琳感到棘手,因为花天邪攻守间偶一显露的凌厉气势,已经到了不能随便忽视的地步,一个应付失当,就会受到严重创伤。
偏偏这小子狡若老狐,每次像是要认真出手,结果自己一凝神防御,他就远远逃开,战又不战,闹得自己也倍感麻烦。
除了对于香格里拉情势的担忧、对花天邪实力的不安,还有一点是让梅琳深深顾忌的。
(如果让他知道莉雅如今的情形,以他当初对那孩子的痴迷,那真会是一个很大的祸源……)
假使要确保爱徒不受骚扰,或是避免让这个好不容易看起来正常点的年轻人又疯回以前那样子,也许自己该在这里就把他打倒。可是,这些始终是年轻人之间的问题,自己该去插手吗?
(不用想那么多了,如果继续被他缠在这里,这小家伙还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他……)
花天邪的战术虽然狡狯,但是以梅琳这样的老江湖,只要下定决心,并不是拿他没办法的。可是,就当梅琳正起神色,预备认真动手,飞行在前方的花天邪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梅琳一拱手,朗声长笑。
“哈哈哈,老师,一路相送,真是辛苦您了,不过既然到了这里,我想我们两个应该分道扬镳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莫名其妙地拦在我前头,浪费我这许多时间,难道你以为说走就可以走吗?”
“不,能够聆听老师的教诲,这是我花某人一个很大的荣幸,假如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我怀疑在这个时间点上,您还可以闲闲地把时间耗在这里。”
花天邪微笑地说着,把手往上方一指。
两人进行游击战的位置,虽然位于金鳌岛之下,但却已经飘然于云层的上方,风势最强劲的地带,可是从花天邪手指上空的那一刻起,浩瀚云气凭空出现,就从金鳌岛更上方的位置开始迅速聚合,翻翻腾腾,犹如万顷汪洋,遮天蔽月,在虚无高空翻涌波涛。
风起云涌,天象一下子产生异变,而这片翻涌无定的浩瀚云海,不但深邃厚密,更焕发着五彩金光,红、金、青、蓝、紫,瑰丽奇幻的色彩变化,代表着云气中蕴含着的庞大能量,正以高度不稳定的状态变化着,而当这股能量云海的波动增强到一定程度,整片辽阔云海就开始快速旋转,很快形成了一个云气漩涡,中心涡眼的部分出现真空,但真空之中却绽放五彩豪光,耀眼夺目。
出现能量聚合变化的,并不是只有九天之上的虚空,梅琳的天心意识同样捕捉到巨量能源波动,来自九地之下的幽远深处。
整个香格里拉,连同周围百余里的广阔大地,先是发出一阵刺耳的地鸣声,呜呜嗡嗡,诡异的奇特波动,令栖息于地上的飞禽走兽同感不安,由睡梦中惊醒,四下飞窜;而紧接在地鸣之后,是一阵急遽提升强度的震动,令地面剧烈摇晃,强猛的震波,一下子就让地表出现无数细小裂痕。
耀眼的雪亮白光,由地面裂缝中透射出来,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异样火焰,偶尔吞吐着赤红色的光焰,随着源源不断的地气泄漏,不住往上喷射吞吐,凡是被强光吞卷进去的生物,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一瞬间就被消灭殆尽,整个**在强光中被焚灭得点滴无存。
地鸣的强度,提升至令人不得不掩耳的痛楚程度,一缕缕带着赤红血焰的强光,更从地缝中往上喷出十数尺的炎柱,在猛烈地震中,宣泄出来的大地能量令地面隆起成丘,仿佛是一条一条潜伏于地下的巨大土龙,猛然朝着中心地带的香格里拉疯狂前进。
香格里拉的坚固结界,把周围那数百道蜿蜒逼近的土龙长丘挡在外围,没有侵入城墙之内,但是激烈的能量变化却未因此而停歇,当天上的云海漩涡出现雷电漂浮,轰然炸出震天声响,地上的能量也凝聚起来,炸裂地面,朝上激射而出。
九天之气、九地之气,分别形成两道能量流星,朝着金鳌岛上的某处延伸聚合过去,当梅琳目睹着这一幕惊天奇景,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她,顿时领悟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那个最终技巧……两千年苦练都没有能够完成的技巧,他已经能够使用了吗?可是这么庞大的能量,太诡异了,他承受得住吗?)
由于过往的背景,梅琳对白鹿洞武学了若指掌,只看到这样天地大变的征兆,就知道这是什么武技的影响。也就是因为知道情势的危急已然千钧一发,焦急的心情,令她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该去帮他一把吗?可是,只要去干预他们师徒的战斗,自己两千年来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情,就再也守不住了。
该怎么做呢?现在该做的抉择,是哪一样呢……
“哦?梅琳老师好像很迟疑啊,那座空中岛上有让您这么牵挂的人物吗?就让我来帮您做决定吧!”
花天邪诡异地一笑,身法如电,猛然往下急窜,一下子就拉远了与梅琳的距离。
梅琳顿时一惊,明白花天邪是要往地底洞窟闯去,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香格里拉的地下暗藏玄机,关系重大,如果被他这么闯了进去,得窥里头的秘密,那确实是对这个世界相当不妙,当下身形闪动,就要以更高速的身法从后追截。
但……梅琳的身形甫才一动,马上又被心里的犹豫给硬生生停住,抬头望向天空,那座巨大的金鳌岛上,已经传来阵阵冲击波动,代表上头的激战已经进行到决胜关键。
上与下,两方的危机都是迫在眉睫,而自己只能选择其中一方……
在这何其长又何其短的刹那间,许多画面在梅琳脑海中跑过,千年往事历历,一一如在眼前,欢喜的心情、悲伤的回忆、愤怒、恐惧、无奈,瞬间来回地重叠,激烈的程度一如胸口狂跳至疼痛的心跳。
但是到最后,这一切都沉淀下来,只剩下一句言犹在耳的话语。
“悠悠岁月,能把我心中的美丽身影改变吗?只要能让你对我开口,现在我仍愿意为你做到一切。”
梅琳的右手轻抚着脸,由眉间、鼻梁,抚摸到面颊,那里有一道被魔法所遮掩,肉眼难见的伤痕,已经有两千年之久不曾这么痛过了。
“……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
做出了取舍,梅琳放弃往下追赶花天邪,整个身影化为一道红光,朝上方的金鳌岛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