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联盟橄榄山
登高一望,耶路撒冷的城壁,就出现在不远之外,仅余不到半个时辰的行军距离,只要军令一下,第二集团军随时都可以进攻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这个在经典中被记载著,数千年前曾有一位圣人在此被处以极刑,死後三日复活飞升的城市,与雷因斯。蒂伦齐名,并为风之大陆上两大政教合一的政体,但是与兼备商业、文化大城地位的稷下相比,耶路撒冷的宗教气息更为浓厚,是教众心中的圣城,每日都有虔诚信徒长途跋涉来此参拜朝圣。
九州大战之前,白鹿洞并未如今日这般兴盛,是陆游确立白鹿洞地位後,刻意将儒学引导成类似宗教的地位,令风之大陆西北一带的百姓,以白鹿洞的儒学为信仰,奉古圣先贤为神明。
这个做法的效果,现在就非常清楚,因为即将攻击耶路撒冷的艾尔铁诺士兵,并没有为著要破坏「圣城」而不安,只是有著轻微的兴奋感。倘若换做雷因斯的军队,恐怕在面对耶路撒冷城壁的同时,就因为过大的心理压力而溃不成军了。
时值黄昏,从橄榄山往下看过去,耶路撒冷特有的石材建筑,在夕阳中弥漫著黄金色的光泽,明亮而美丽,在人们视觉里留下无比璀璨的记忆,传达著一种感动。也就是这样的情绪,让远来的信徒对这座圣城虔敬拜倒。
城内最醒目的,除了各个寺院,就是高二十尺、宽五十尺的巨壁,中间有屏风相隔,许多跪坐在墙面下的祈祷者,一面诚心念诵经文,一面将写上祈祷文字的纸条塞入墙壁石缝中。
如果是在平常时间,人们都是祈祷著与自身幸福相关的事,不过现在城外有艾尔铁诺军驻扎,紧绷气氛一触即发,正在祈祷的人们,恐怕有九成都是希望自己与家人能在战祸中保住平安吧!
这些意念虽然无形无影,但是当成千上万个相同的想法、思想,汇聚在一起,自然就会形成一种「气」,一种可以被感知到的讯息。
圣职者认为,人们便是藉由这样的方式,把愿望传达给倾听中的神明,不过,能听到这些讯息的不只是神明,当人们的能力一再突破应有极限,部分人类同样能做到神明的神通,「听」到这些传达给神明的愿望,至少……正在橄榄山山顶上俯视的他们,就听得很清楚。
「喂,下面那堵破烂是什麽东西?听说人类叫它哭墙,这堵破烂会哭吗?还是跪在它前头的人类都很想哭?」
「是叫做哭墙没错。在九州大战前,那里曾经是一处金碧辉煌的神殿,後来被魔族破坏,就只剩下这堵墙了,到耶路撒冷的信徒,怀念过去的荣光与历史,常常会抚墙而泣,故名哭墙,是很珍贵的历史遗迹。」
「九州大战时候被破坏?这笔帐算不在我头上,我是在那之後才开始破坏的。嘿,难得有机会以战犯的身份接触战争遗迹,如此荣幸,我就做得彻底一点,继承祖先遗志,把这堵破烂打得更烂吧!」
「如果可能,我希望在这次战事结束时,这堵墙能够分毫不损……耶路撒冷有太多无价的历史遗迹,实在不是个好的战场。」
「无聊,人类做事真是不知所谓。要祈祷,就应该挑对有力的对象才有用,如果希望能保命,与其拜神,拜我应该比较有意义吧!」
「拜你?那会死得更快吧?怎麽说你都是一个分不清楚信徒和祭品差别的疯子啊!」
「你们人类才是疯子。」
战争前夕,橄榄山上的两个人,进行著奇异的对话。身为全军主帅的公瑾,是理所当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而为了防止敌人趁他落单时,群起高手偷袭围攻,他身边也一定要有个护卫。
只是,这个护卫并不是郝可莲,也不是最近一直跟随公瑾的朱炎,而是一个令人错愕的角色──奇雷斯。
认真来说,奇雷斯不能算是护卫,尽管公瑾与他维持了很多年的「朋友」交往,但公瑾并未因此忽略掉与虎为友的危险性,或许哪一天,奇雷斯心中的杀戮**与斗心凌驾友谊之上,双方随时都可能爆发死战,但在那天之前,他们的合作关系非常稳固。
「解去封魔针的感觉如何?」
「很不错,头脑好像清醒多了,身体也很轻松,不会想乱咬东西磨牙,只不过三不五时觉得手痒,想杀个三、五千人来活动活动。」
「人算不如天算啊,我们尝试了那麽久的东西,最後竟然是这样子解决。」
公瑾喟然长叹,没想到雷因斯人才济济,自己二十年来无法用东方仙术破解的东西,最後是这样阴错阳差地被解开了。
与奇雷斯的交往,要把时间回算到二十多年前。当时的公瑾,为著将来与陆游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暗自积蓄实力,尽管他对自身力量有信心,不过他不希望重蹈陆游覆辙,所以决定不要把所有的责任与希望放在一个最强者肩上,而是以一个强者团队来肩负组织的兴盛。
对於不断寻觅可造之才的公瑾,流浪於人间界的奇雷斯,无疑是奇货可居的存在。为此,公瑾亲自出马,经历了漫长的追逐、十数次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交手,终於能换得这头绝世凶兽的尊重,双方坐下来说话。
在之前那段接触中,公瑾发现到奇雷斯的理性偶尔会压过兽性,说出令人惊异的话语,而非一味见人就杀。从这现象得到启发,加上诊断得到的结果,公瑾发现奇雷斯身上的封魔针,不只封印了他的力量,也进一步影响了他的理智。
天位力量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要能够长久封锁天位武者的力量,除了单纯的**破坏,一定也有针对天心意识的措施。封魔针就是利用这样的原理,有效地封锁住奇雷斯,令他从一个疯狂武痴,变成了一头杀戮凶兽,纵使偶尔能回复一丝灵智,不懂魔法技术的他,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封魔针。
公瑾所精通的东方仙术,这时就成了对奇雷斯的诱因,双方握起了手,建立起合作关系。公瑾以尝试破解封魔针的努力,换取奇雷斯不在人间界大开杀戒的承诺。
无疑,奇雷斯的强绝武功是公瑾的庞大助益。幕後操控这一头绝世凶兽当杀手,世上就没有不死的敌人,可是对公瑾而言,拥有白鹿洞资源的他,没有对付不了的敌人,与其使用奇雷斯,打草惊蛇,把与他的合作关系藏起来做秘密武器,才是日後与师父决裂时的王牌。
就是因为这样的万全准备,公瑾甚至还不需要动到王牌,就令不可一世的恩师死得不能再死,而陆游一死,这些王牌无须再隐藏,当自由都市攻略战爆发,他不但召回了朱炎,召回了跟随朱炎的研究团队,更请动奇雷斯,请他出来助己方一臂之力。
耶路撒冷之战,势在必行,对方想必会调集能动用的天位战力,又有地利之便,一场硬仗是免不了的,公瑾与奇雷斯约见,向他做出委托。
「最近根本没机会好好用餐,从清醒到现在也都没有进食,饿死了,我托你帮我准备一点当地口味,你该不会当作耳边风吧?」
「怎会?我特地徵调了当地的名厨,准备了他的拿手料理,你等著大开眼界吧!」
公瑾从携提上来的竹篮里,取出了预备的料理。目前正是战时,物资匮乏,身为主帅的他,就算是私下会客,也不愿意独自大吃二喝,所以带上来的料理极为简单…
…说得明确一点,那几乎全是甜点。
耶路撒冷一带的糕点和甜食,极有特色,主要是用蜂蜜或糖浆浸泡而成的,味道上极为甜美,用生面加上蜂蜜、核桃仁、桂皮肉制成的「贝克拉伏」;用小麦碎片、阿浑子果实及蜂蜜烤制的「咖德夫」,都是配茶上品。
这些糕点说不上精致,却很有独特风味,向来已经习惯海都料理的公瑾,配著茶壶里的茶,慢慢品尝异国风味,至於他对面的盟友,则是以他百倍的速度进食,把面前的糕点抓起,一股脑地扔进嘴里,连咀嚼都没有,就全吞了下去。
这种几乎与蛇类毫无二异的进食方式,若是给有雪看到,一定会认为魔族没有味觉器官,但公瑾却已觉得难能可贵,换做是拔除封魔针之前的奇雷斯,根本没法想像他会坐在这里,把这些糕饼吃掉。
「你改变了很多。」
「人都是会变的。」
「但是,朋友,你算是人吗?」
「皮肤黑就不算人吗?不过,如果每个人类都像你们这麽不知所谓,我就会很骄傲自己的魔族血统。」奇雷斯道:「说吧,你明天进攻耶路撒冷,要我帮你干掉什麽人?我的手一直在发痒,很想撕碎几个高手,来庆祝我的解封。」
「耶路撒冷的兵力,我足可应付。四骑士里头,雾隐鬼藏已死,麦当诺不成气候,我四师弟有伤在身,就只剩一个米迦勒,尽得圣教绝学的真传,最难应付。」
「所以,你要我帮你把米迦勒撕了?」
「不是。」
「不是?那你说这些废话作什麽?我只管杀人,不管你的军略,你再胡扯一些五四三的,当我把耶路撒冷夷为平地後,就把你的第二集团军全杀了。」
假若换作是别人,这番威胁不过是疯言疯语,但出自奇雷斯口中,这话就有很高的可能性,当他说要把第二集团军全部杀光,那就绝对不会有漏,而且他的逻辑是,虽然不晓得第二集团军到底有哪些人,但只要到艾尔铁诺去,灭绝那块土地上的所有生物,第二集团军的成员自然死得一个不剩。
就是因为这样的疯狂个性,所以当初连大魔神王胤都容他不下,在他把魔界多个部族灭绝成死寂荒地後,亲自出手,以封魔针将他镇住,变成这般模样。
这些事情公瑾都知道,不过他仍是以微笑相应,因为他看得出来,奇雷斯之所以刻意说著这些话,是为了挑起自己的斗心与怒意。脑子回复清醒,并不代表这头凶兽的杀性与暴戾有所衰减,相反地,他将自己也列入作战目标,如果不把这股战斗意志适当引导,这把两面刃随时反伤自身。
「除了香格里拉本身的战力,东方世家也会有人参战,这些我都应付得来,即使雷因斯方面有人来参战,我也有信心拦下。」
「你一切都那麽有把握,那还找我来作什麽?是不是要我加入耶路撒冷一方,让你体验一下兵败如山倒的快感?」
「各种变因与劣势,都还在掌握之内,但有一个变数,我没有办法分心应付,需要你来帮我,让这个变数不会影响战局。」公瑾道:「有一个男人,目前与我小师妹同行,虽然我掌握不到他们的行踪,但我相信他们不会对这场战争袖手不管。」
「你确信这两个人有推翻你的筹码,逆转战局的力量?」
公瑾不答,但沉默的态度,已经把要说的话表达清楚,更恰到好处地挑起了盟友的战斗兴趣。
「嘿,听来很有意思,不过为何我感到你隐藏了一些东西?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唔……一个早就应该死了的人,从某层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说是我的师兄。」
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公瑾无意把话说下去。这时,夕阳已经落沉在天空的另一端,双方的谈话结束,料理也吃完了,但是公瑾却注意到,「填饱肚子」的奇雷斯表情并不高兴。
「有什麽不对吗?」
「我质疑你合作的诚意。我明明说过,我要试试当地口味。」
「虽然只是糕饼小点,但这位厨师的手艺,是附近有名的,你认为他做的地方料理有什麽不道地的地方吗?」
「我说的当地口味……是指当地人。」
「……」
「唉,怎麽办……怎麽办呢?」
有雪在地牢内左走右走,烦得要命,一来周围黑漆漆的,弄不清楚身在何处,或许已经到了别的城市,或许根本还被留在暹罗,地牢黑成一团,别说逃跑,就连牢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四面墙壁敲了敲,只觉得是很坚实的土壁,也探不出隔壁是不是另外关了人,连说话的伴都找不到。假如自己学会雾隐鬼藏的土遁术,倒是个开溜的好技巧,无奈这头土龟太过短命,之前他自称是雾隐流忍术的唯一传人,现下雾隐流忍术大概就此失传了。
「真该死,该拿走的不拿,不该拿走的却拿得光光。我怎麽说也是堂堂一国宰相,把我关在这里算什麽?强迫瘦身吗?」
即使孤零零一个人被关,有雪仍是唠叨不休,如果不是这样,被关在黑牢里的孤寂与恐惧就无以排遣。虽然身为阶下囚,但却没有遭到严刑拷打,这大概是郝可莲的特别照顾。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他这俘虏的身分确实特殊,但却不是因为丞相之身,而是因为抓他来此的人。奇雷斯的俘虏,没得他同意谁敢乱来,稍有不妥,又是几千条人命要为此陪葬。
不过,虽然没人敢对他怎麽样,但是他随身的包袱却给搜走了,里头藏著的魔法卷轴、太古魔道器具,全都落入敌人手里,有雪就算想要逃狱,也无计可施,只能看著手上那枚黑核晶发呆。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爆裂物,还可以用来炸开牢门,方便逃狱,但根据郝可莲所说,就这麽拳头大的一块东西,已经足够把暹罗城炸飞到天上去,真不知道奇雷斯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居然还发疯到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不怕一不小心粉身碎骨。
有雪所不知道的是,当年暹罗招亲事件,石家曾经把这枚黑核晶埋在暹罗城地底,预备在适当时机引爆,将一干敌人连带旭烈兀、东方世家在内,一网打尽,铲除所有祸根,却不料负责引爆的石存信,被妮儿一掌击毙,这枚黑核晶也就从此身埋在暹罗地底,被日前潜移在附近的奇雷斯感应到,顺手带在身边。
这其中的原由,别说有雪,就算再聪明的人也想不到,而他也不会费力去想这些,只是担忧该怎麽逃出去。
「又说这个东西会爆,又把这东西留给我,到底是什麽意思嘛?难道是要我被这东西炸成粉碎,以後就不用见了吗?」
越想越恼火,有雪在地牢中反覆踱步,想一想连肚子都饿起来了。敌人不像是有要送饭的样子,总不成自己就给饿死在这里。
「看看有没有带吃的在身上,要是能有一碗面条吃,那就很理想了。」
有雪探手往怀内摸去,想找找看有没有剩下的乾粮,结果却摸到一管卷轴,长短尺寸并不是华扁鹊所制作,自己身上怎麽会有这管东西?
握在手上,黑暗中试试重量,有雪想了一会儿,登时记起自己曾在雾隐鬼藏的遗骸中,拿到一管卷轴,而那管卷轴记载的是……
「雾隐流面条烹治法……该死,我不是要煮面食谱,我是要热腾腾的面条啊!」
有雪握著卷轴,肚里越来越饿,用力敲著土壁,大声叫喊,希望来个看守监狱的狱卒,送点吃的东西进来,怎知道用力连敲几敲,坚实的土壁竟然像是稀泥一般,一手立刻敲到里头,用力过猛,竟然整个人摔到里头去。
「哇、哇、哇~~」
突来惊变,有雪也不知所措,只觉得整个身体不停地往下摔坠,他狂乱地挥动手脚,却完全停不住坠势。
幸好,没有多久,摔坠的感觉就没有了,手舞足蹈的狂乱动作有了效果,有雪觉得自己像是在水中游泳一样,身体慢慢地漂浮起来,虽然仍是很怪异,但却能够平衡。
张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黑暗,有雪无从判断自己的所在,但可以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那个囚室了。
为什麽会突然从囚室里脱身出来?假如不是囚室的问题,也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手上这管卷轴的问题了。就算是白痴,也可以很轻易得到联想,就是这管卷轴带有某种神奇力量,令持有人可以作到类似雾隐鬼藏那样的土遁。
遁术效果没有雾隐鬼藏那麽好,至少,有雪没办法神行,只能像慢泳一样,滑动他肥短的手脚,缓缓朝上方移去。他紧紧握著卷轴,生怕如果卷轴失落,自己立刻就成为土遁失败的被活埋者。
要脱困,最理想的方向是从上方爬出去,但上方真的安全吗?而置身於这种环境,有雪甚至觉得搞不清楚上下左右是哪一边。
「呼……呼……呼……」
正以为自己已经迷路了,有雪突然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像是某种剧烈喘息,又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吼。在地底听见这种声音,这无疑是古怪之至,不过,倒不失为一个迷路时的最佳指引。
滑动手脚,有雪朝那边移去,大概是心跳数了一百二十八下後,他碰触到一层坚硬东西,像是一块大石头,心里正自叫苦,手稍稍一用力,立刻就从里头挖了出去。
「唉唷!」
从石壁里挖出来,有雪猛往下跌,身形不稳,连手中的卷轴也抛出,整个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这里是……什麽地方……」
把卷轴拾起,有雪喃喃自语,打量著自己置身所在的这个土室。不管怎麽看,都与刚才那个差不多,也是一个囚室,换言之,自己等於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处境一点都没有变好。
不过,从刚才的使用经验,有雪已经摸清了土遁方法,知道只要放开卷轴,就可以结束土遁状态,只是那也得挑一个没有土的地方,否则谁知道是不是立刻被活埋。
而有雪并不是这囚室里头唯一的生物,不住传入耳里的粗重喘息声,提醒他这个事实。当他抬眼张望,就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一双很奇异的赤红色眼瞳。
(糟糕!该不会跑到什麽猛兽的牢里了吧?现在是不是午饭时间啊?我不想变成周公瑾宠物的饲料啊!)
心中正自叫苦,传入耳里的铁链声,让有雪稍稍好过了一点。不管是什麽野兽,如果被锁链绑住,那就比较安全,横竖自己手上握著卷轴,有什麽不对,那就遁地开溜。
抱著这样的想法,有雪开始了他的探险,去看看那野兽到底生作什麽样子。当*得近了些,有雪觉得这猛兽大概是猩猩一类的人形生物,不过,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也让有雪知道,这头猛兽身上带了不少的伤。
什麽猛兽需要特别养在地底呢?有雪登时想起了太研院中那些被白家改造出来的怪异生物,心里又惊又怕,而当他*到近处,除了喘息声、锁链摩擦声,就连鲜血滴落地上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黑暗中看得很是模糊,有雪只能依稀确认,这头猛兽身上伤痕累累,而且有许多地方的伤势,是属於圆状的洞穿伤,这种伤势并非普通的刀枪羽箭所能造成,有雪也想像不出,周公瑾到底是用什麽方式捕获这头猛兽的?
「……杀……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夹杂在喘息声中,有雪听见这麽一句话语,吓了一大跳,醒悟到与自己同囚一室的这家伙,原来是个人,不是普通的野兽。问题是,哪个正常人类会发出这麽重的喘息?一面低吼还一面磨牙,让自己叫唤他多次,也得不到回应。
突然间,有雪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身上没有火摺子,没法点亮来看,也无从确认自己的猜测,这时,他手里的面条烹治食谱忽地亮了起来。
散发出来的光很微弱,甚至还不够一根蜡烛的亮度,但已经能让有雪看清想看的东西。用这亮光照向被囚之人的面孔,有雪不由得大叫一声。
「死、死要钱的,果然是你!」
被关在这里的人,赫然便是韩特。他披头散发,满面血污,模样极度憔悴,但却对有雪视而不见,血红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咬牙切齿,彷佛那里有著一个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可恨仇敌。
假如不是在源五郎设计擒拿郝可莲的那次,有雪曾经见过韩特的疯狂样子,现在他肯定会被吓一跳,但有了那次经验,眼下这场面就不是太意外。这个死要钱的那天追人消失後,就断了联络,自己早就猜他遭遇不测,九成是横死街头,原来是在这里给关了起来。
「你这死要钱的什麽时候死在街头,才不关我的事,但要死也别在这时候死啊!」
虽然手上有卷轴,不过如果爬回地面上,大有可能要再和艾尔铁诺军厮杀,自己可没有这种本事,还是拖一个天位高手当保镳,安全一点。绑住韩特的锁链,瞧来没什麽特别,只要他力量没有被封锁,施劲一扯,要破坏锁链,逃离这里,想来不是难事。
问题是,韩特的样子摆明已经失去理智,整颗心迷失在内部世界,听不见外头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和植物人这种生物没多大分别。如果把他放著不管,天晓得要多久才会回复神智,自己该要怎麽把他弄醒,共同携手逃狱呢?
一时间没有主意,有雪忽然想起,那日离开北门天关前,华扁鹊透过水镜传来的吩咐。
「你带去的东西,应该多少能够帮到那个死脑筋的家伙,不过要是他失去理智,执意去送死,多少道具也是帮不上忙的,那时,你可以用特殊手段制止他,方法是…
…」
「总之你记著,如果单纯以冲击面来看,得到的喜悦,比不上失去的痛苦。」
华扁鹊和爱菱是韩特所剩不多的几个朋友,对韩特个性十分了解,她们的建议应该有其价值,有雪决定试试看。
「喂,死要钱的,你应该知道吧,白老二已经葛屁著凉了,所有他秘密签下的契约,也没人知道内容了,白字世家刚刚宣布,他们和你没关系,也就是说,预备给你的委托费,全部被取消了。」
「胡……杀……杀……」
「还有啊,除了刚才的那些破产消息,听说你因为经济不景气,又贪图高利息,所以在自由都市买了很多的债券,不过艾尔铁诺军杀进来以後,很多商家恶意倒闭,你买的债券全部都变成废纸了。」
「杀了你……把你们全部都杀了……」
有雪一口气连续报了十七、八个坏消息,激烈的程度,足以让一个原本欢天喜地的实业家,听完後立刻跳楼自杀。刚开始还看不出有什麽成效,韩特仍是直瞪著前方,口中模糊地喊著杀意话语,但是渐渐地,直瞪著前方的眼神由涣散而集中,口中模糊话语的受词也有了微妙改变。
有雪暗喜得计,然而可以报的坏消息已经说得差不多,接下来只有反向操作了。
「对,你说得没有错,那些抢走你财富的恶贼都该去死。看到没有,就在你的前面,有一座好高好高的黄金山啊,颜色像屎……不是,颜色像太阳一样灿烂,金光闪闪,高耸入云,全都是你的辛苦积蓄,现在、现在却要被那些万恶的艾尔铁诺人搬走了。」
有雪比手画脚,很生动地说道:「看到黄金山的山脚没有?那个铁面人妖周不举就站在那里,搬你的黄金,和高耸的黄金山相比,他是那麽地渺小,可是却笑得那麽**,真是个泡我妞的卑鄙小人……看啊,你的黄金山少掉一大陀了,韩特,你还能无动於衷吗?眼睁睁看著人家搬走你的黄金,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把说书混饭吃的功夫全都使出来,有雪横眉怒目,越说越是激动,口气一下愤怒、一下惋惜,彷佛前头真的有一座黄金山,他正指著那些盗金贼痛骂。
唱作俱佳的表演,效果很快就呈现出来,韩特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虽然仍是那种与理智无关的疯狂色彩,但杀气却大幅减褪。当有雪说到敌人搬走了七吨黄金,正要往下搬第八吨时,韩特喊出来的话终於起了变化。
「杀……还……还我黄金……不要走……把你们全都杀了……」
当这些话传入有雪耳里,他晓得自己的精神治疗成功,连忙趁胜追击,振臂高呼。
「不错!该死的艾尔铁诺狗,还我黄金!」
「还……还我黄金!」
「还我银票!」
「还我高利率!」
「还我高利率!还我高配息!」
好像呼口号一样,一边举臂高呼,另外一边也跟著大喊,还顺便加上几个字。每一句都是心头的隐痛与最痛,气氛就在这样的一喊一跟之中,越来越是热烈,而当有雪把所有的金银宝石债券地产全喊过一次,把话喊到「还我指数」,另一边的韩特再也不受控制,主动高嚷起来。
「还我指数!再上一万大关!死守十八利率!银票!黄金!珍珠钻石玛瑙大豆橡胶……咦?胖子,你为什麽在这里?是不是白老二有遗命要你们送钱给我?」
在一轮高喊中清醒过来,韩特看到了有雪,本能地脱口问了一句,跟著才觉醒到自己所在之处与尴尬处境。
「喂,胖子……」
「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谁管你会不会说出去,我是要问你是不是有带钱给我,白老二死都死了,不会还要赖我的帐吧?」
有雪听得险些翻了白眼,之前神智不清,一切照著原始本能来反应,无可厚非,但怎麽连清醒了都把钱放在第一位?这个死要钱的真是没得救了。
之後的事情实在没什麽好说,韩特不愿向雪特人谈到自己失手被擒的耻辱经过,而即使他不说,有雪也能猜到七、八分,反正敌方那麽多人,韩特只有一个人,两边碰在一起,哪还会有什麽意外结局?
韩特两手一扯,天位力量到处,锁链寸寸碎断,他让有雪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稍稍说了一下,自己趁机包扎伤口。
理解事情的发展後,韩特明白自己身在自由都市,也知道妮儿在暹罗城与公瑾交手,当听到有雪说耶路撒冷之战快要爆发,韩特的脸色也变了。
「不妙,我之前跟著……嗯,我之前听到第二集团军的机密,他们对耶路撒冷志在必得,是因为耶路撒冷的地下,是一个超大型的太古都市遗迹,要是让周公瑾拿下耶路撒冷,要对付他就很难了。」
「可是,妮儿说我们这边人强马壮,高手又多,铁面人妖的兵不是饿肚子就是拉肚子,战力对折又对折,真的打起来,我们随便一脚也踩死他们了,有必要这样紧张……」
「胖子!」
韩特冷不防地出手,一把抓住有雪衣领,寒声道:「我用我身上的伤来向你保证,不要小看周公瑾,否则你就大错特错了。」
「那……那该怎麽办?」
「趁著战事还没开打,马上赶到耶路撒冷去,就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吧!」
在耶路撒冷,进行特训中的妮儿,与王右军相互拆招进行实战,希望能够研究出那天力量狂增的理由。
王右军有伤在身,所以双方不运天位力量,只是单纯以招数对拆,内力运用也不超过地界。一旦有了这样的限制,妮儿在招数上就相形见拙,尽管她过去也曾修练过白鹿洞绝学,但又怎是这较她修炼几百年的白鹿洞传人之敌?
只是,王右军也不得不承认,当战斗力量限制在地界级数,妮儿的天生怪力就大占便宜,如果不是自己连运巧劲拆卸,很多时候根本挡不下来。
「喂,你的伤势十天半个月内好不了,到时候和铁面怪物作战,你还是别上场比较安全。」
「不,战场上没有我是不成的,虽然我发挥不出应有力量,但有些事情只有我才能做。」王右军苦笑道:「说来惭愧,不过只有我,会让二师兄有所顾忌。我们武炼人很重视亲族血缘,如果亲人被侮、受到伤害,所有族人都会同感愤怒。除非二师兄想把武炼扯入战局,甚至逼我五哥出手参战,不然他始终对我存有几分顾忌,不敢动手杀我。」
谈话之间,双方的战斗不曾停下,你来我往,激斗了数个时辰,由於彼此都是内力充沛,又受到即将开战的昂扬气氛感染,精神亢奋,休息显得很没必要。每当疲惫的感觉出现,王右军也不坐下,只是迳自走到旁边的桌案上,提笔挥毫,字若龙蛇,写上一幅笔墨淋漓的大字。
「为何一脸讶异的表情?我所修练的内功,与书法相结合,下笔的一横一竖,都会牵动内息,这样由外而内的疗伤,比枯坐调息更见效,也正是我白鹿洞武学神妙之处。」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一个半兽人会很有气质地提笔写行书,你的样子……好好笑啊,哈哈哈~~」
「喂喂喂,你这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们武炼的兽人吗?兽人不可以写毛笔吗?
你不妨去调查一下,白鹿洞在这一千年之内,唯一得到书圣称号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说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门艺术,王右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反平时的儒雅蕴藉,显得十分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振奋模样,倒与当日李煜在海外孤岛上醉酒吟词的狂放有几分神似,让妮儿联想到,或许每一个陆游的弟子,都有一门专精的艺术,当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内焕发光彩,就是这麽样的耀眼。
只不过,说是这麽说,但想到适才王右军奋笔疾书的样子:一个面上有虎斑的半兽人,不是穿上兽皮衣、舞动巨大的狼牙棒,而是专注地挥毫写字,那种很协调又超级古怪的感觉,想想就觉得好笑啊!
「谈到在书法上的境界,别说七大弟子无人能及,就算是陆师也比我不上。我幼时练字,写乾家里的水塘;挥毫於木板之上,不用内力也入木三分,这些陈年往事就掠过不提了,我毕生最得意的一篇作品,是当初在武炼会稽山的兰亭,和一群朋友觞流曲泉,那时我……」
越讲越是兴奋,王右军一回忆起来,就滔滔不绝,没有要停的打算。妮儿只觉得有趣,因为她对这名声威远播的儒侠,确实有很多不解,包括他明明是武炼王家的重要人物,当初瑾花之乱却不愿支持王五,反投向敌方忽必烈的阵营,这才不得不在瑾花之乱後流亡国外。
对於妮儿这样的新生代高手而言,瑾花之乱略嫌久远,来不及了解其中内容,现下正好有个人可问。然而,当听到王右军提起「七大弟子」这字眼,妮儿心中一动,想起了陆游首徒的秘密。
陆游首徒的身份,千百年来是风之大陆上的一大疑团,源五郎出道时曾以陆游首徒之名到处行动,却从未获得白鹿洞方面证实,而後来也证明他不过是单纯地招摇撞骗,并非陆游弟子。世上要说有什麽人对此事比较了解,除了已亡故的陆游本人,就是他的弟子了,自己虽然不可能去问周公瑾,但王右军或许知道些什麽。
「关於这件事……」
王右军的表情很怪,皱眉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很多白鹿洞的机密,只有陆师和二师兄才知道,就连曾经担任过掌门的陶潜师兄都不清楚,不过,我以前曾听长老们提过,在九州大战後不久,陆师确实秘密收过一个门徒……」
「哦?这麽早,周公瑾都还没出生呢,如果真有这人,那就应该是你们的大师兄了。」
「问题是,这人还没艺成出道,就被陆师逐出门墙,亲手诛杀。听说,那是一个残暴成性,凶戾好杀的狂人,曾经在一夜之间屠杀了白鹿洞山下的九座村子,里头无分男女老幼,连带当晚停宿在白鹿洞的院生,一共两千七百八十三条人命,全数丧命於他的剑下,无一生还。」王右军恨恨道:「发生这样的事,却无法即时制止,这是我身为白鹿洞子弟的憾事,若是我早生千年,定要手刃这个玷污我白鹿洞清誉的凶徒。」
「这个……怎麽听起来那麽像是我知道的某个家伙?你的大师兄该不会皮肤黑黑,牙齿尖尖,身上乱插著一堆针,还刚好名字叫做奇雷斯吧?」
「名字叫什麽,我并不清楚,毕竟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事後白鹿洞全力封锁消息,外界的人和寻常弟子根本不知此事,长老们也只留下一点传言,不过,据说是一个满头白发,目光锐利的少年。」
在妮儿的记忆里,倒是不记得有这样的人物存在,照理说,这人应该死了将近两千年,自己是没机会见到了。
在一个距离妮儿不远的地方,「满头白发、目光锐利」的少年正盘坐在离地面一尺的空中,抬头注视著远方城墙上守军们的动作。在他面前不远处,泉樱挽起袖子,正自舞动长枪,慢慢地作著练习。
艾尔铁诺第二集团军进攻自由都市,激起了当地百姓的激烈反抗心,无论哪个城市都有地下组织在活动抗暴,有些是由青楼联盟在幕後操作,也有不少是单纯对艾尔铁诺反感的人们所组成,特别是在艾尔铁诺军的补给、疫病问题,整个暴露出来後,有心反抗的人们更将之视作难得机会。
不过,谁也都明白,想要把艾尔铁诺军赶出去,需要一次决定性的胜仗,所以耶路撒冷之战,就成了众多有心之士的期待。为了把胜利梦想实现,许多佣兵、流浪武者都以志愿军的身分,赶来耶路撒冷,贡献一己之力。
吸纳过多的志愿军,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因为这些佣兵的战力虽强,平均素质参差不齐,又不曾接受军事训练,真的打起来,反而有可能成为累赘。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这些赶来加入志愿军的陌生人,其中有没有意图不轨的奸细……
「把他们收下吧,我们没理由拒绝同是自由都市联盟的同胞,即使素质不良,但只要算得上战力,就有使用的价值与方法,至於可能的间谍渗透,这点就让青楼去伤脑筋吧!」
耶路撒冷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米迦勒,作了这样的指示,让耶路撒冷大开城门,迎入这些摩拳擦掌、等著上阵杀敌的勇士。而泉樱和海稼轩也参杂其中,进入了耶路撒冷。
泉樱当然不会站在艾尔铁诺一方,只是,虽然她较为倾向耶路撒冷,但对於是否要在此役中动手参战,持著保留态度,尽管和海稼轩一起入城,却隐藏起了行迹。
入城之後,泉樱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就是守军把十来座看不清样子的巨型物体,推搬运上城楼。
这些物体用布给厚厚盖住,看不清具体形状,从方位与重量来看,该是某种重型的城防武器,但如果是巨型连弩或投石器,似乎又没有必要这般保密,耶路撒冷方面在计划些什麽呢?
「闻到那种特别的金属味没有?用天心意识强化嗅觉,你可以闻到的,周公瑾好像秘密在研究太古魔道技术,这次战役可能会用上,耶路撒冷的背後有青楼和雷因斯作技术支援,提供些太古魔道兵器毫不为奇。」
「你之前说过,二师兄也有秘藏太古魔道战力,所以……这场战争会变成两大集团的太古魔道战争?」
泉樱不算是缺乏想像力的人,但仍觉得此事欠缺真实感,向来都只是白家专属的技术,什麽时候可以泛滥到战争双方都拿著太古魔道武器开打了?
「白无忌既死,白家再慷慨也不至於提供强大火力,如果没有动到浑沌火弩以上的兵器,太古魔道对这场战争的作用,就只是点缀而已,无关紧要。」
海稼轩说著,盘腿飘坐在空中的身体,忽然左右飘移,晃逛来又晃过去,泉樱在旁看了,心中不禁莞尔。
「连坐著也要搞怪,这也是有道之士的表现吗?」
「要你管这麽多,你专心练你自己的枪吧!这麽散漫,王右军能接周公瑾十二鞭,你若是连十鞭都接不下,将来颜面何存?」
被这样一说,泉樱的微笑也带著几分苦涩。过去从没看到二师兄公瑾出手,只能推测他的实力不简单,直至他真正出手,才晓得当真是具鬼神之威,那种鞭击如同羚羊挂角,无可捉摸,泉樱也不肯定当自己实际遭遇上,会是何种结果?
当初海稼轩曾经说过,要传授能够提升天心意识的方法,泉樱极欲在战争之前学会,但海稼轩传授的修练方式,却相当奇怪。在进入自由都市後,只要一有时间,海稼轩就要泉樱反覆修练焚城枪法,不运用内力,只是单纯地把招数不停演练。
泉樱起先心中存疑,因为凭著天心意识虚拟,天位高手无须再*著**活动来练武,而是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在脑中找出自己招式的破绽,一一加以改正,更不用担心被人偷学自己的武学精髓。
焚城枪法是龙族的绝学,海稼轩的天心意识修为极高,在他面前演练几次,焚城枪法就毫无秘密可言,那岂非是自己将龙族绝学外传出去?
「外传就外传,难道以後你丈夫向你求艺,你也藏私吗?不过就是龙族武学,有什麽了不起,只要上升龙山大杀一场,抓些长老逼问凑合,难道套不出来吗?当年天草四郎如果有心,什麽龙族绝学都被他练光了。」
「可是,用天心意识修习,事半功倍,也更能找出破绽,比死死地反覆练招有用啊!」
「嘿,说得这麽有自信,你真的当自己是白起吗?除了那个天心妖怪,谁敢保证自己天心意识的模拟没有差错?」
海稼轩悠然道:「笨人有笨人的练武方式,对於聪明人来说,那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碰触到的世界,既然你在自己的世界一时间难以找到突破,为什麽不到另一个世界去看看呢?」
由他口中说出的话,自有一股旁人难及的说服力,纵使泉樱难以理解,也仍是照著去做。
刚开始并没有什麽特别,只是反覆演练招数而已,焚城枪法的招数,早在十多年之前,泉樱就已经练得滚瓜烂熟,每一路变化都了然於胸,所以这样子反覆演练,她真的不明白意义在哪里。
刚开始的第一天,即使是在空中飞行赶路,演招的动作也没有停过,一面行走,一面进进退退的使著焚城枪,泉樱看看自己的样子,真是觉得糗得像是一个白痴,就在一天之内,泉樱把焚城枪的每式反覆演练一万四千次。
若是用天心意识来模拟修练,这一万四千次的反覆演练,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不过一旦形诸**,受限於实际的物理条件,时间就会拉得很长,而海稼轩更要求,演练时不得使用天位力量,也不许运气,这下子更是苦了泉樱,她本来就不是那种精力充沛、以体能见长的武者,天生痼疾虽然治愈,但体质仍偏属虚弱,每次这样练完一天,整个人也累得只想倒下睡死。
这是过去不曾有的经验,因为顾虑到自己的身体,泉樱早年习武一向很小心,过度频繁的激烈动作,是一种透支生命的行为,无论是龙族或是陆游,都不敢让泉樱过於劳累,免得加重病情,而泉樱的聪敏颖悟,令她每套武学在看过几次之後便能上手,之後她仅需要修练内功,就能学会该项技巧。
「你就像个天上仙子一样,什麽武学一沾即会,学武不需要照著普通凡夫俗子那样,练得臭汗淋漓。」
陆游生前曾这样夸奖过泉樱,泉樱也深以为傲,不时拿自己的习武进度,与同样是武学天才的五师兄李煜比较。然而,在经历海稼轩这样的练习要求,连续几天之後,泉樱顿时明白了陆游没说出口的另一句话。
「普通人的习武,在你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自己从来也就不是苦练出身的武者,所以在一般的武道修行中,自己欠缺了某些环节与经验。五师兄想必也碰上过类似的难题,但是他以自身际遇、无比毅力得到领悟与突破,克服这些问题,自己没有他这般痛楚的遭遇,毅力与决心也不如他,只有用笨一点的方法追赶。
当这样的锻链进行到第四天,泉樱慢慢感到一点不同。过去天心意识的修练,可以很快地演练招数,找出极细微的破绽,但是这样笨笨地实际演练,到了烦厌感淡褪消去後,泉樱蓦地发现,自己正在修练的东西,不只是焚城枪法,而是手中的这一支长枪。
每次横挑舞动,由固定的枪法招数,渐渐扩展成不拘章法的简单攻守。这些法门泉樱过去也知道,但在这样的练习过程中,赫然有了更清晰的体会,到後来,每一枪刺出去,不用刻意思考,脑里却很自然地联想,这一手的感觉像是什麽?像风?像海浪?像龙?自己要怎样才能把这些感觉化为实质威力呢?
这些突如其来的联想与启发,是单凭天心意识修练所体会不到的。因为天心意识的模拟修练,之所以能够精准迅捷,最重要的就是要心无杂念,否则思绪如何能连贯?在弹指刹那间,准确找出招数的破绽,将之排除,一遍又一遍地把招数、力量运用,推升到完美,这就是天心意识的威力。
「可是,完美这样东西,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会变成前进的阻碍,因为人们不知道从什麽地方去突破。其实再完美的武功,也是由人来用,而人的思想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偶尔会从一些不完美的事物中,想出新的点子,化腐朽为神奇。」海稼轩道:「天心意识无疑是种很强大的心灵异能,然而它却否定了人类的创造力。几天之前,你曾认为这样的练习很蠢,但是你知不知道,在这两千五百年之内的最强者──前任魔王铁木真,当他在魔界独居闭关时,同样的一式天魔刀,他每天反覆练习两万次,你难道觉得自己比他更有武学天份?」
泉樱当然从来没听过这件事,但是,听海稼轩这麽说,泉樱突然联想到,恩师陆游为了能够突破强天位,在白鹿洞穷心竭智地苦练,尝试各种不同的方法,那份努力与苦心,正是他生前能够如此独霸群雄的理由吧!
一念及此,泉樱的练习更加卖力,原本枯燥的反覆演练,在精神高度专注下,生出了一些不曾想过的乐趣,而当两人离开暹罗城,海稼轩把练习的规则加了一条。
「从今天开始,练习焚城枪法的时候,把内力灌注进去,就当作与劲敌作战,一招一式都使上四成……不,初学者先从三成天位力量练起,但是要做到劲道内蕴不外泄。」
之前是不催运内力,这一次是不但运使内力,还要催发天位力量,泉樱真是有些摸不著头脑。如果只是使用三成力量,那麽三、四个时辰的不间断修练,自己可以扛得下来,不过加上劲道不外泄的条件,那就没什麽把握了。
天位力量极其强大,一旦运使出来,动不动就把力量扫到里许之外,像李煜、陆游那样的顶级强人,随随便便一剑,便将剑气横扫数十里,切天破云,易如反掌。可是,若要把这麽强大的能量锁住不外散,就令泉樱觉得非常棘手。
虽然只是三成力量,但要把每一分能量都锁於枪内,不外散出去,这就需要绝顶的天心意识控制,饶是以泉樱的聪慧,刚开始不是力量一吐,手中长枪就化作一堆碎铁,虎口震破;就是一阵暴风与冲击波扫过,把身旁数丈的事物都掀飞上天。
这样的练习,比想像中更为辛苦,往往不到一个时辰,泉樱就满身大汗,累得只能站著喘气,这情形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改善。尽管她不明白这样练下去有什麽意义,但却相信其中的道理,自己将在不久之後发现。
(唔……龙族的习武资质真是不可低估,这进度还在预期之上,虽然赶不上耶路撒冷的战局,但若能维持这样子的速度,在三个月之内,可以把五成力量驾驭自如,届时修业就算完成,不用跟在她旁边保护了。)
海稼轩飘浮著身体,像是在空中划船一样,左右浮移,好整以暇地看著泉樱的疲惫,心中有了这样的评估。
「我有个疑问。二师兄这两天就会发动攻击,到时候你的立场会是如何呢?」
海稼轩闭著眼睛,淡淡地解释了泉樱的疑惑,道:「这次的战斗,我不会出手,也不会参战。」
「理由呢?」
「理由是,我不打一定会输的仗。」海稼轩摇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腿还没有回复行动,拖著这种身体和人动手,就连本来实力相当的对手都打不过,顶多只能欺负比我弱的人,万一出了什麽意外,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泉樱无言以对,一方面觉得这是事实,一方面又觉得这像是推托,偏生自己现在整天累得没有多余力气,当公瑾师兄真的攻来,耶路撒冷的实力挡得住吗?
「……所以,你就知道,最迟在二十四个时辰内,你得要把第一部课程完成才行。」
海稼轩闭目微笑,用这个理由激励泉樱的斗志,却没有告诉她,当耶路撒冷战事爆发,她可能碰上一个比周公瑾更棘手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