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二月艾尔铁诺边境银海公路
时间是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年底,雷因斯王都所发生的内战,仍处于局势未明的混乱状态,兰斯洛身边的幕僚人员,在面对白天行大军的同时,也担忧即将进攻过来的花家大军,特别是那名为花家撑腰的强绝剑爵,他的一人一剑,比十万大军更具威胁性。这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故事,在银海公路上发生。
所谓的银海公路,是艾尔铁诺用以与武炼划分疆界的分割线,一条混合水陆的交通线总称。在一大片辽阔的平原地形上,有数条大江蜿蜒漫流,供给两岸丰足水量,青草长绿,到处都可以见到水车转动,汲水农耕。
码头亦是此处最常见的标志景物,*着江河之便,此地的航运十分发达,搭乘小型的扁舟,可以随支流往西直入武炼,但若乘上大型的风帆航舰,便可沿着银海公路的主线,顺流直入自由都市,途中甚至会经过现今大陆上最繁荣的都市,香格里拉。
由于交通方便,大量旅客往返其间,而在江面上过百艘大小船只中,正有一艘扬起风帆的车轮货船,缓缓地向西而行,早晨的阳光洒在甲板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本是运货的船只,也顺路用便宜的价钱,载了几名客人,其中有一对拥有武炼兽人血统的姊妹,趁着一早空气正好的时候,到甲板上活动筋骨。
“叮、叮、叮!”
随着姊妹两人身形幻动,手上的匕首也不住交击,尽管她们一招一式都是攻往对方要害,动作迅速,但两名妙龄少女在晨光中舞剑较劲,乍分乍合之际,裙裾飞扬的美丽姿态,只会让旁观者以为这是一场精湛的舞蹈表演。
一会儿之后,胜负分了出来,棕发黑瞳的姊姊,将匕首斜斜地穿过对方防御,抵在她蓝色眼瞳的妹妹颈上,虽然说是胜利,但妹妹的匕首尖也几乎快碰到她小腹,倘使是实战,多半就会发展成同归于尽的局面。
“姊姊,和一个月前相比,我们……好像一点进步都没有。”
“夏草,你别灰心,你的速度已经有点进步了,只要多花点时间练习,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总有一天,我们姊妹会成为山里的金牌杀手。”
这对分别以冬虫、夏草为名的姊妹,是来自杀手之乡大雪山的低辈子弟。两年前,她们好不容易在阿朗巴特山伤到了目标敌手,通过期末考,成为大雪山的正式员工,但这两年来表现不佳、业绩惨澹,虽然她们在大雪山甚得人缘,没有因此而受人白眼,但是当教务长严正亲自召见她们,询问有关未来的转业打算,两人顿时有晴天霹雳的感觉。
“姊姊,其实教务长大人说得也没错,杀手这份工作,又危险又不安定,朝不保夕的。
往后的世界都是天位高手当道,像我们这样的三脚猫功夫,未来很没前途的。“
“那也不能随便改行啊!当初我们是抱着要成为金牌杀手的梦想离开家乡,如果这么容易就放弃理想,天上的爹娘会看我们不起的。”
“可是,我觉得教务长大人的建议也不错啊!去香格里拉那边受训,青楼联盟的福利比较好,要是结训成绩优秀,还可以安排我们出道,登台表演。”
“那样更糟,你有听过金牌杀手变成金牌歌手的吗?对一个优秀的杀手来说,这样是耻辱、耻辱啊!”冬虫义正辞严地向妹妹辩白,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所讲的例子,其实是存在的,在这之前,已经有一位同样出身于大雪山的师姊,在这上头成功转业。
“嗯,不过,要是能穿得漂漂亮亮,在舞台上唱歌给人听,接受献花,那也不错啊!姊,我好羡慕冷梦雪啊!说不定我们有一天也能像她一样,红遍整个风之大陆,订单接不完,那时候我们就是……”
“就是冬虫夏草傻瓜姊妹花了啦!少发白日梦了,练剑吧!这次生意如果再失手,又不知道要坐多久冷板凳了。”
推醒犹自在梦想中傻笑的妹妹,冬虫再次舞动匕首,这次比斗的时间较长,但感觉上仍有一种茫无头绪的感觉,不知道怎样才能突破。在这天位化的时代,倘若有地界顶峰的修为,或许有资格讨口饭吃,但姊妹俩现在的武功……搞不好只是地界底端呢!
“啪!啪!啪!”
姊妹俩比斗到气喘吁吁,动作也减漫下来,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不该存在的鼓掌声。两人停下动作,往旁边看去,只见有一名年轻男子站在一旁,脸上笑得好灿烂,正不知死活地大声鼓掌。
面孔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两人上船时,他就已经在船上了,是旅客之一,相貌挺清秀的,黑色长发,举止相当地有贵族气息,但要说是某处的王侯,他却又没有任何随从,就这样孤身一人作着旅行,十分奇怪。
“感谢主的恩赐,能够在旅程中见到漂亮姑娘,这实在太好了,独自养伤可是闷得很呢!”男子闭目祈祷了两句,却又皱眉道:“人是长得挺漂亮的,但是为什么武功那么差劲呢?嗯……身材是还不错,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练武的材料……”
说着批评的话语,对方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两人,态度无理之至,冬虫、夏草不约而同地握紧匕首,正要冲上前去,哪知手上忽地一轻,两人的匕首已给那人随手夺去,跟着就比画了起来。
“喂!蓝眼睛的姑娘,你那叫做……我管它叫做什么的一招,不该是那样使的。假如你伸出手臂的速度慢一点,身子低一点,那,就像这样,不一下子就置你姊姊死命了吗?还有,大姑娘,你刚才闪避你妹妹的那一……”
接下来的一刻钟,这名笑得十分开朗的年轻男子,口中述说,手上比划,把两姊妹早先施展过的招数,作了彻底的修改,每一着应变,都是她们生平未窥的颠峰之作。
作梦都想不到这人有这样高的武功,莫说山中的师长远远不及,就算是教务长大人,恐怕也是胜他不得,而因为这人满嘴的“主啊”、“阿门”,两姊妹更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姊,真的就是这个人吗?他和校长大人不是年纪相仿吗?你看,两个人的皮肤简直就……”
“天知道,我看多半是校长大人不会保养。”
窃窃私语,恰好对方讲述完毕,收势问道:“就是这样,懂了吗?”两姊妹互望一眼,知道这可能是一辈子最难得的机会,一齐大摇其头。
“什么?我讲得这样明白了,你们还不懂?难道我真的那么没有教育才能?没可能啊!
西纳恩作得到的事,我怎么可能做不到。“
“可能是你讲的道理太深奥了,我们程度不好,所以听不懂,能不能请您说得简单一点呢?”
对方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但在两姊妹连声娇嗔下,终于搔搔头发,开始详细地解说。
往后一连七八天的时间,直至船只卸货,所有客人依序下船,冬虫、夏草姊妹俩珍惜这一生一次的最大幸运,拼命学习,竭力去背下每一样没能领悟的东西,而当她们感激流泪地想说谢谢,完成下锚手续的船主人高声叫道:“客人,到终站了,请下船吧!”
周遭连绵青山,碧水飞溅,山中猿声此起彼落,交相而鸣,怎么看都是一个深藏山中的偏远荒地,当确认了这个事实,这一路上神色轻松的他,赫然变了脸色。
“等、等一下,船家,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猴子叫得这么大声,你不会没听见吧!这是猿猴山啊!”
“猿猴山?猿猴山在什么地方?我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猿猴山在武炼,客人你现在当然是在武炼啊!”
对于这个回答,他露出了一如早先冬虫夏草接到转业约谈书时,恍若晴天霹雳般的表情,惊骇道:“我、我是要去北门天关啊!为什么会到武炼来呢?北门天关在南,武炼在北,船家你方向整个弄错了嘛!”
“客人,北门天关在北,武炼在南,还有,你如果要去北门天关,那根本就不该走银海公路,应该穿越龙腾山脉才对啊!”
“我本来也想这样做的啊,但是因为我正在养伤,想选舒服一点的路线,然后你们又说坐船比骑马舒服,所以我……”
“你那时候没说你是要去北门天关啊!”
看着双方争辩,冬虫、夏草更几乎要口吐白沫了。尽管曾经听说过这人的毛病,但怎样都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等地步。而当她们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姊妹俩悲伤地对看后,一齐转过头去,装作从来不认识这个神话级的大路痴。
爆发在稷下城内的伤害事件,责任全数被归在白天行的头上,根据象牙白塔发布的新闻稿,是白天行派遣特工人员入城进行破坏,扰乱军心,因而有了昨晚的死伤。
新闻稿中并没有提及对方破坏人员的人数,也没有让百姓知道,应该是此刻稷下城内第一高手的兰斯洛亲王,已在昨晚的事件中伤在敌人手里,无论如何,这是一件足以动摇军心的大事。
被指责为破坏者的一方,白天行阵营的将官在知悉此事后,都感到惊讶,没想到主帅终于采取了行动,然而,白天行自己也大吃一惊,在起床梳洗、用着早饭的时候,从部下口中听闻此事,一瞬间他还以为这又是敌人嫁祸的技俩,但随即想起最有可能的一名嫌疑者。
“主公,韩特大人求见。”
“真是没有礼节的家伙,居然挑在用餐时间来访,就不能选别的时间吗?”
享用早饭的程序被打断,白天行明显不悦,但仍是耐着性子,宣示接见这已有数日未见踪影的天位高手。
“韩特吗?你……咦?你怎么变成这副德性?”
“这个嘛!哼!大概是这两天吃的不错,瘦身成功了……”
像是发牢骚一样的语气,却有着明显的疲惫,任谁也听得出他这几天的日子并不好受,白天行更是露出一副嘲弄似的表情,这家伙以往仗着天位力量,嚣张跋扈,动手一次就要求高额报酬,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恶人终有恶人磨,往后可会听话一点了吧!
这番心思,全给韩特看在眼里,若是以往,就算不把那张可憎的笑脸打成大饼,起码也得砍他个几十枚金币抚慰心灵创伤,不过现在身心俱疲,懒得和这个没有自觉的过场小人物追究。
透过青楼联盟的情报网,昨晚终于和那座会走路的金山,白家家主白无忌取得联络,在稷下城内秘密约见,向他抗议。
“喂!当初你雇用我当白天行保镖的时候,可没说还会有你大哥这样的辣手人物,如果不另外加钱的话,老子就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
“嗯……好啊!”不像以往那样轻易受威胁,白无忌微笑道:“反正如果你现在说不干,第一个被干掉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如果你有胆子跑的话,我现在就把尾款给你,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花吧!”
笑话,自己这“逐魔猎人”见过多少腥风血雨的大场面,讲这样两句话就想把人吓倒,难道自己会害怕吗……还真是会咧!
拿了尾款,本来应该有多远就跑多远,但离开稷下城后,不知怎地还是回到白天行阵营,虽然理智上不住告诉自己,如果就这样跑掉,那就是胆怯的证明,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所以必须留下来,证明自己根本不把那个死矮子放在眼里;然而,心里却很明白,假如可以选择,自己绝不想与那个死矮子再次为敌。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倒不是说害怕这人比自己要强,若是认真拼起来,这死矮子应该是略逊自己一筹,甚至也不如兰斯洛,而经过几天特训之后,这份自信又更强了一些,所以只要把身上的毒给解掉,和白起硬拼,自己有近七成的胜算。
但是,和这人为敌,很麻烦啊!这是一个已经超乎武功之外的问题,过去也曾遇过一个散发这样感觉的人,就是那个阴冷深沉、浑身藏着毒物与邪术的华鬼婆,但那鬼婆之所以难对付的理由,自己很清楚,而白起的威胁性所在,自己却说不太上来。
越是相处,越是觉得这人很不简单,讲起来很荒唐,然而,他确实给自己一种传说中白家人的感觉。这种特质以前自己在挚友白飞的身上见过,精于计算,把一切事物化为数据,凭而作出最妥善的决定,假如说这是白飞所散发的感觉,那白起此刻给自己的感觉,就是他正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无论大小事,巨细靡遗,这个身材瘦小的死矮子,似乎像个不可摧毁的大巨人,将一切操纵在手里,没有任何事能脱出他的掌握。与他面对面时,这感觉尤其强烈,自己的每一步动作、压箱底技巧,乃至于深藏于心中的秘密,全部被他一眼窥破,在没有别的选择下,不得不对他俯首听命,倘若他背后有个像青楼联盟那样庞大的组织撑腰,能做到这地步不足为奇,但他却只有一个人,为何能……
带着满腹牢骚与困惑,韩特回去面见新任雇主,没有任何薪资,本次工作的酬金只是一句“没有解药,你七日之后毒发身亡,但如果辞职不干,我立刻就宰了你”,这堪称是出道以来最赔本的买卖,要不是因为在那地狱式训练中获益颇多,自己肯定会心理状态不平衡。
对方仍然是盘腿坐在桌子上,腿上横放特殊键盘,手里拿着铝箔包饮料,见他到来,皱眉道:“好慢啊!奴隶甲,问个话也要这样久,欠缺效率啊!”
(你这个死矮子,昨晚跑到稷下城里杀人放火,今早倒像是没事人一样。)
看着雇主的神闲气定,韩特心中恼火。适才他之所以面见白天行,就是受命而去,要在发动攻势前,向全军主帅作最后确认:不惜一切,务必攻下稷下城。
“没问题,你们放手去做吧!我早就和白先生说过了,什么都不要顾虑,一切由我负责,钱、军粮、资材、士兵,要多少有多少。”为了要表示自己是个宽大能容的统帅,白天行显得很大方,不加思索便承诺一切,看得出来,长久以来的战事僵局,已经让他的耐性到了极限。
这也正是白起所在等待的答案,闻言,他没说什么,只是在键盘上轻敲几下,让代表集合的号角声,在下一刻响彻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