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生之诗 （二百六十）根须

1

我把一棵树拦腰锯断，带走了我需要的躯体和枝干。

我带不走这棵树的根须，我没有挖掘的力量，就如同我没有埋葬自己的勇气。

只要那些深埋地底的根须不会缠绕我，我就假装没有听见树叶沙沙作响的哭泣。

来年从土地里冒出来的嫩芽，是我与一棵树似曾相识的回忆。

2

人是没有根的，理解不了一棵树的站立，在风中的颤抖是在表达什么样的情绪。

在向死人讲述的故事里，人以为自己看见了若隐若现的根须。

用繁复面隆重的仪式，人把一块又一块墓碑认同为根。

3

在一次又一次漫无目的的迁徙中，人渴望像树一样扎下根来。

可人的每一次停留，人都会砍伐更多的树。

当更多的树变成了无根之木，人带走了散落在地上的种子。

在人讲述的关于新生的故事里，根须的断裂与腐朽是被刻意抹去的情节。

4

叶片与果实被肆意的采摘，根须在地底忍受着年复一年的践踏。

每一次耕种，翻找植物的根须，就好像聚集的人在进行集体的掘墓。

失去了根须的木头，终于如愿以偿地封闭了人的骸骨。

5

根不能裸露在阳光下，根不能裸露在风雨中。

根只能被深埋在阴暗的地底。

我们在地面上挖掘，不就是为了把自己安放在更接近根的地方么。

又一座墓穴出现的时候，你和我，怎能不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