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关。
“来公,我敢保证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杨丰指着面前一帮文武官员说道。
这是宁山卫和泽州的地方官,州城和卫城在一起。
“我等承认此事的确失职,有罪当任凭朝廷处置,但我等官做的清清白白,并无任何不法之行,这太行山中盗匪众多,皆隐匿深山幽谷,难以尽剿,更何况星轺驿孤悬深山,若是盗匪偷袭夺取并锁断道路,我等短时也难以察觉。
若大使以失职相责,我等不敢逃罪。
但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知州凛然说道。
杨丰走到他跟前。
“你管这叫盗匪?”
他倒持一支燧发短枪说道。
紧接着还没等知州清醒,他就一枪柄敲了下去。
知州立刻发出惨叫。
“你他玛管这叫盗匪?你他玛管这叫盗匪……”
杨丰很丧心病狂地不停砸着。
倒霉的知州一开始还捂着头,但很快就倒下,然后继续被砸着,在枪柄的不断狂砸中不断惨叫,很快就被砸的满脸是血……
其他文武官员默默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杨大使可是凶名远扬。
现在能有个承受他那暴脾气的对大家都是好事,再说阻止也没用,毕竟这也是敢在承天门杀人的,随便他砸好了。所以倒霉的知州,就这样在同僚围观中惨叫着承受杨丰殴打,好在杨大使很克制,他也仅仅是承受殴打而已。
终于杨丰停下了。
他仿佛很满足般长出一口气。
“盗匪?
我告诉你们。
这东西在整个大明朝,除了你们皇帝和皇太孙的侍卫,就找不到一个合法持有的,除了工部在京城的一座工厂,也没有其他合法制造的。这样的东西连你们晋王,燕王这些藩王都没有,如今拿着十几支这东西的居然还是盗匪?
拿着黄金锄头刨地?
来公,这是证据确凿的谋逆作乱。
我怀疑泽州和宁山卫官员都是逆党同谋。
他们都是逆党。
不仅仅是他们,泽州益国监也很有问题,咱们应该去搜查益国监。”
杨丰拎着沾满鲜血的燧发枪俨然发泄完了的大反派般说道。
泽州也有一座官冶。
而且这座官冶就是主要使用香煤的。
“大使,莫要冤枉好人!”
“来公,下官冤枉啊!”
……
那些文武官员瞬间一片哀嚎。
来恭只是很平静地坐在那里,明显一副看戏的表情。
然后杨丰一把拎起了知州……
“看到我揍你时候,他们这些人嘴脸了吗?信不信我就是把你打死,他们也不会说一句话救你?我知道你肯定是无辜的,但你肯定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要么我继续揍你,把你打死在这里,左右你们皇帝也不敢处罚我,老子在承天门杀人都没人敢管。要么你交代出一切,然后我放过你,甚至可以保证你不会有事,你应该知道,我和皇太孙是朋友,如果皇太孙继位,我还可以保你飞黄腾达。
一句话,干不干?”
杨丰拎着知州脑袋,把他的脸对着那些文武官员。
知州瞬间清醒。
他用怨毒的目光看着那些同僚。
能做知州的也不傻,他就算不知道这件事真正内情,也知道这牵扯储君之争,而杨丰和皇太孙一伙,这个属于尽人皆知,所以只要皇太孙顺利继位,他肯定有功。
前途立刻无比光明。
更何况他也知道杨丰就算真的打死他,那他的确也是白死。
所以很好选择。
“来,来公,下官检举,那些盗匪根本就不是盗匪,他们全都是晋王护卫,奉晋王令带着大批的火器到星轺驿隐藏,宁山卫这些将领都知道,只是下官以为就是军务调动而已。下官是文官,无权过问军务,故此也就没管他们,来公,来公,下官真的与他们不是一伙,下官也不知他们是到星轺驿是假扮盗匪埋伏的。
下官冤枉啊!”
他瞬间扑向来恭,趴在来恭脚下嚎着。
“你就是个蠢货啊!”
来恭终于忍不住忧郁地叹息着。
的确,这就是个蠢货啊!
大家其实都是在演戏,给皇帝陛下演这场大戏,而你却跳出来说这都是假的,你是觉得皇帝陛下的脾气很好吗?
不得不说杨丰这个小坏蛋坏的很啊!
杨丰在一旁笑着。
“来公,这厮疯了,胡言乱语,那就是盗匪,根本不是晋藩护卫,晋王与此事绝无关系,是末将等人剿匪不力,致使太行山盗匪攻陷星轺驿伏击钦差,末将领罪!”
宁山卫指挥使赶紧朝来恭行礼然后一脸焦急地喊道。
这是老成谋国的。
当然,更有可能是他知道的多或者卷入的深。
“老朽职责调查,如今你们二人各执一词,都真假难辨,需老朽到太原会同魏国公调查之后再做处置,你们都先回去待罪吧,至于尔等,也各自回衙待罪。”
来恭说道。
那些文武官员赶紧告退,很快就只剩下了知州,那知州可怜巴巴地看着杨丰,他知道只要杨丰出手,他一定会得救的……
“还是来公持重,事关重大,的确不应听他一面之词。”
杨丰说道。
“呃?”
知州都傻了。
然后他眼看杨丰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哪怕他不是聪明人,也知道自己被这个混蛋坑了!
“来公,下官能翻供吗?”
他看着来恭可怜巴巴地说道。
“你翻供与否,说过的话,老朽都要据实上奏!”
来恭说道。
所以这个傻子还准备再傻一次啊!
你现在都已经给皇太孙交上投名状了,虽然有被皇帝一气之下砍了的危险,但只要坚持下去,只要没被皇帝陛下砍了,坚持到皇太孙继位,终究少不了提拔。现在这种情况下翻供就是傻第二次了,皇帝被激怒,皇太孙也被激怒,最终就算不被皇帝一怒之下砍了,皇太孙继位后,最少也得让你滚蛋。
来恭可不想引火烧身。
他是钦差,调查的,就是一切据实上奏。
“大使玩的可快活?”
在那知州崩溃的目光中,来恭没好气地对杨丰说道。
“来公说笑了,我只是想帮你做些事情而已。”
杨丰笑着说道。
朱元章是不可能承认他三儿子主谋的,无论多少证据都没用,最多就是他三儿子手下的人,瞒着他三儿子做的,然后该杀的杀,他三儿子则是御下无方受到责罚。
当然,如果杨丰执意要他三儿子死的话,他三儿子可以暴毙。
但不能谋逆作乱。
毕竟晋王儿子有的是,对朱元章来说这个儿子已经完成开枝散叶。
死就死吧!
但谋逆作乱就得抄家了。
那就不一样了。
至于杨丰,需要的只是把这件事搞得天下皆知,哪怕朱元章不会真正处罚晋王,满天下也都要知道晋王是之前一系列刺杀的主谋,所以他需要不断有人出来指正是晋王搞得,然后来恭这边只能据实上奏,毕竟杨丰还看着,他只能据实上奏。
然后晋王刺杀他弟弟和侄子,私造军火试图谋逆作乱的消息,也就这样开始向外传播了。
至于最后结果。
那时候杨大使要是对他做了什么很残暴的事情,那也就是只能是他咎由自取了,杨大使从没想过让朱元章处罚晋王,这种小事他自己就出手解决了。
但要让天下都知道,他的行为属于正义之举。
至于这知州……
这种耗材用完就扔,难道还要杨丰对他负责不成,他是个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胆子大一点,豁出去顶着朱元章眼中寒光,就是坚持这一点,那么只要不死,皇太孙继位后会给他回报。但如果他蠢到几分钟里连续两次在人生的重要十字路口走错路,那就只能说他实在太蠢了,这种人赶紧踢回老家,对他自己和治下百姓都是好事。
“大使将我大明上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未免太欺人了!
难道大夏之风就是如此恃强凌弱?”
来恭说道。
“来公,我没兴趣玩弄别人,可别人非要送上门,难道你让我拒绝?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杨某自认到大明以来,为大明所做多矣。
至于我所求,不过逍遥自在。
我于大明不求财,不求权,不求土地,却不断帮大明,使大明得以开疆拓土,国富民强,若无我,大明不可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倭国,更不可能开拓扶桑,使倭国臣服。
我做了这么多换来是什么?
是一次次被刺杀,是海上差点被一船火药炸死。
我做这么多换来的,居然就是被卸磨杀驴?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反击了。”
杨丰说道。
两人骑着马过了天井关,后面那几个随员和锦衣卫,都很懂事地拉开很远的距离。
“可阁下所做,难道不是取死?阁下以福禄宴得罪藩王,以贰臣录得罪世家,以桃花扇得罪儒生,而后以立储之事卷入纷争。阁下所为无不犹如玩火,既然是玩火,那自然要明白终有引火烧身之日,如此也怪不得别人了。”
来恭说道。
他们这些北方籍官员,在杨丰和刘三吾等人斗争中,其实一直是冷眼旁观,毕竟他们和那些南方文臣也不是一路的,杨丰和南方文臣斗,他们反倒是坐收渔利。
至于谁做储君,他们也不在意。
北方这些文臣灵活的很,毕竟在之前几百年里,他们跪的多了,杨丰搞的那些无论怎样,最后局面也不至于比女真,比蒙古时候更差吧?大家连那时候都能熬过来,难道现在反而非要和杨丰斗个你死我活?看看衍圣公,人家哪怕现在依然和杨丰称兄道弟,甚至逢年过节还给他的好兄弟送礼。
灵活!
这是北方文臣的原则。
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比较从心。
“可我只是想过得逍遥快活,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让大明更公平,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因为受到的教育让我无法忍受一家一姓凌驾于万民,试图让百姓不用背负一个庞大的寄生家族,不用耗尽血汗养活一族,我有什么错?我没有编造任何东西,我也没有任何夸大其词,你们以为我编了些故事,但我可以明说,无论福禄宴还是桃花扇,所写全是事实,没有任何虚构。”
杨丰说道。
“阁下的确没错,但阁下如今是在大明,那么你的到来,就是个错误。”
来恭说道。
这个老家伙还是很有水平的。
他已经明白根源所在,说到底就是杨丰与整个大明格格不入,却又不愿意融入其中。
“所以呢?
跪伏在地,为奴为婢?
山呼万岁,歌功颂德?
只是我这双膝就是弯不下去啊!
我觉得人应该站着活,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哪怕到了一个所有人都跪着的时代,自己站着就像个异类,也终究不能跪下。
你们可能跪习惯了,可我真跪不下去,而且我也希望所有人都能站起来别跪下。
站着活不好吗?”
杨丰说道。
“若站着活不下去呢?”
来恭说道。
看得出他也很有几分唏嘘。
他其实也明白,杨丰很明显带着对他们的讽刺,但他也无话可说。
毕竟想想他们北方儒生,也的确就是靠着跪才能活下来,如果真要算的话,那些异族统治对他们来说也是格格不入的,但他们却依然能做到跪伏在地歌功颂德,捏着鼻子诚惶诚恐地给这些征服者粉饰太平,最终以此换取在一茬茬杀戮中活下来。
虽然活的的确很卑微。
跪伏在地的姿态,也的确像是摇尾乞怜的狗。
但是……
他们终究跪着活下来了。
从这一点上他们是真心感谢朱元章又让他们能重新做人。
真的。
他们是感谢皇帝陛下的。
所以相比起总是想着争夺权力的南方文臣们,北方文臣们在洪武朝都兢兢业业。
个个堪称为臣典范。
凌汉,来恭就是其中代表。
后来骂朱元章的,主要也是南方籍文臣,尤其是江浙的,说到底对于这些北方籍文臣来说,朱元章杀那点人算个屁啊!还暴君,你们见识过什么是残暴吗?金海陵我们都能跪着歌功颂德,何况是朱元章。
“那就杀出一块能让我站着活的天地。”
杨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