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些老家伙都是很果决的。
但说到底他们也没吃亏。
用一条没多少年活头的命给后代换富贵荣华的保证。
附葬孝陵,配享太庙。
光这两条就基本上决定了他们的后代得与国同休,这是历代开国元勋们最顶级的待遇,后世子孙除非谋反基本上都不会有事的,就算有某个人犯罪而死,爵位也不会断了。这可比那个堪比催命符的铁券强,铁券是有保命次数,用一次划一道,三次之后就作废了。
但附葬孝陵,配享太庙这两条是永久性保证自己后代。
的确不一定保命。
但保爵位。
只要他的后代子孙不参与谋反之类,那爵位就会一直传下去。
与国同休。
当然,其实更关键在于,杨丰的介入让他们明白,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这些老将能纵横天下的时代了,无论他们有没有野心都该老老实实退出了。
泗州。
“长兴侯算不算?”
杨丰好奇地看着正在桥头等着迎接他们的耿炳文。
“这个,不太好说。
按说他应该算二代,他爹耿君用是随大行皇帝渡江的,后来与张士诚交战时候,战死在了宜兴,但以年龄算,他也的确算是老臣,他爹战死的早,实际他才算是跟着大行皇帝征战一辈子的。
不过要说跟大行皇帝做兄弟,他的确不够资格。
他爹才是。”
负责护卫他们的神机营指挥赶紧说道。
“那就算了!”
小公主说道。
需要死的这些老将那都是有标准的。
必须是第一代。
也就是自己跟随朱元章起兵,或者带着部署投奔,或者期间投降,至于蓝玉仍旧可以算第一代,虽然他是跟着他姐夫,但他姐夫跟朱元章是兄弟,那他当然也算了,更何况蜀王娶他女儿,朱元章和他还是亲家。
这就可以确定属于同辈了。
耿炳文是接他爹的班,他爹耿君用才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
只是他年纪大点而已。
他们就这样走过泗州浮桥,然后就看见耿炳文一脸庄严地走上前。
“老臣恭迎公主,老臣追随大行皇帝四十余年,如今大行皇帝升天,老臣自请以死相随。”
他双手举着奏折说道。
“呃,长兴侯真忠臣也!”
杨丰感慨道。
这个老家伙很懂事的。
现在只要头脑清醒的,都已经明白随着他出现在小公主身边,最终的胜利者是谁,这个已经不用说了,哪怕皇后生下的不是儿子,这皇位也到不了朱允炆手中。毕竟皇帝是怎么死的,大家其实都明白,而杨丰和小公主肯定不会让朱允炆继位,就算不公开真相,也会以其他借口。至于皇位大不了给燕王,甚至皇后从宗室里面过继一个,以皇帝继子的身份来继承皇位。
反正都是朱家人。
然后就得对之前的事,来个事后拉清单了。
他可是已经遵监国敕,承认了朱允炆的监国身份,这细算起来,也是要上黑名单的,但现在摆出一副忠臣姿态,舍掉没多少年的老命,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就保住了。
他今年可是六十五了,原本历史上还活四年多点。
完全值了。
“长兴侯对大行皇帝忠贞不二,请受含山一拜。”
小公主赶紧给他行礼。
“公主折煞老臣,为大行皇帝尽忠乃老臣之荣。”
耿炳文说道。
说完他拿出早准备好的短铳,对着京城方向行五拜三叩,然后跪在那里举起短铳,很干脆地对着自己太阳穴就是一枪,又一个侯爵随着枪声倒下。
杨丰感慨地看着前面列阵肃立的士兵们。
后者也看着他。
这些以山东都指挥使司的为主。
周德兴和耿炳文分别统辖北平和山东两部,不过周德兴为主帅,南下后会和了诸王,不过他们这些都在凤阳,在淮河北岸驻军,蓝玉亲自率军驻扎凤阳,双方隔着淮河对峙。耿炳文率领这支偏师,准备从泗州渡河然后与曹震等合围蓝玉,但没想到陈桓堵了盱眙,这下子周德兴也不敢贸然渡河。毕竟这意味着曹震和陈桓这个集团其实不一定真跟朱允炆一伙,还存在和蓝玉勾结的可能,如果这样的话,周德兴贸然渡河强攻凤阳,曹震忽然倒戈,那他们就完了。
所以就是对峙。
再说只有这样才是让他们的利益最大化,逼迫朱允炆和背后的江浙士绅不断掏钱,真正灭掉蓝玉,反而失去了勒索的筹码。
都懂。
杨丰向后面一招手。
紧接着一辆四轮马车向前。
他打开车门,然后从里面搬出一个木箱,紧接着打开,里面一片白银的反光。
“一人领十个银钱,然后各自回卫。”
他说道。
目前额定兑换是一枚银钱,也就是一两重的大银币,值宝钞四贯,而宝钞一贯买糙米一石,这个币值从他帮朱元章换成新宝钞后,一直都非常稳定。一则倭国,辽东这些地方白银源源不断产出,尤其是倭国,二则强制结汇也让海外白银都进银行,三则粮食产量持续上升,导致目前大明粮食充足。而且新宝钞无论印刷技术还是水印以及变色油墨这些,都最大限度杜绝了伪钞,目前造伪钞的仅仅攻克水印和印刷,但变色油墨这个真没能解决。
这一切都保证了宝钞坚挺。
当然,依然支撑不了完全的自由兑换。
还是小额可以。
大额就得准备好进诏狱。
不过京城银行的存银,依旧足以支撑杨丰的犒赏,说到底想让这些士兵就这样散了,就是得给他们最有冲击力的好处。
一人十两银子。
四十石米,几乎相当于这些军户两年以上的收入了。
就这样随着耿炳文的自杀和杨丰的银弹,这一路北军直接撤了,各回各卫,不再参与这场战争,不过这只是对这一路的,其他各路都分别有不同犒赏方式……
主要是他也没那么多。
一辆辆拉着银币的马车上前,三万山东卫所兵列队领银子,领完之后开开心心地走了,看得小公主一脸肉疼,不过这个属于朝廷借的,以后还得要加上利息还的。更何况接下来还有的是可抄家的,那些追随朱允炆的士绅,有一个算一个,他们刚刚在欢呼摆脱了朱元章的阴影,没想到紧接着第二波就要降临了。
分完银子的杨丰和小公主,走浮桥返回盱眙,然后直奔凤阳。
他们还没到凤阳,就得到了朱允炆撤军的消息。
后者拒绝进城。
只是把他哥哥的棺材送进了城里。
反正这棺材他留着也没用了,里面的朱允熥倒还没臭,主要是他们提前做了些防腐处理,不过再拖下去的确该臭了。而且就算送进城,也得送进冰窖,等处理完朱元章的葬礼才轮的上他。
大明承光皇帝总共在位七个月零五天,不过实际主政得三年多。
也不少了。
毕竟原本历史上还有一个月的。
雄心壮志准备亲自打造一个真正盛世的他,最终倒在了自己亲哥哥的手中。
壮志未酬啊!
他是个好皇帝。
除了性格急躁点,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因为长期受现代思想影响,不喜欢滥杀,做事都讲究法律,哪怕他拿的法律其实是大诰,重经济,鼓励工商业,对农民延续他爷爷的原则,尽可能减轻赋税,但对于儒生就没什么好脸色。
可以说他是一个在各方面尽量向现代思想靠拢的皇帝。
然而……
这也是他悲剧的根源。
一个超越了时代的人,除非有杨丰这种开挂的能力,否则必然不容于时代。
悲哀。
而朱允炆率领他的监国朝廷撤往苏州。
估计还是想以苏州固守。
这纯属痴心妄想,苏州士绅会毫不犹豫地卖他。
“不过他们要是出卖允炆,咱们倒是不好抄家了。”
小公主说道。
他们俩现在正走在杨丰当年北上时候经过的小村子,那个里正也依然还是,正带着村子里的百姓,在路边向着公主殿下的马车行礼。杨丰则向着他们举手致意,不过看得出他们生活改善不小,身上衣服的补丁比例比上次少的多。虽然沿淮一带的确灾害频繁,但这时候人口也少,能住人的肯定是最适合的,再加上这里距离京城近,各种新技术也传播过来,改变是必然。
毕竟这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帝国。
这是真正古典盛世,可不是麻哥那种地瓜盛世。
话说大明的第一批地瓜,还在皇城里面专门开辟的种植园里,按着计划再过几天就该剪苗插秧了。
“咱们想抄家就抄家,有理由要抄家,没理由编个理由也要抄家。”
杨丰说道。
“我就喜欢你这种样子。”
小公主很开心地说道。
“大使,殿下,有一队战船过来接咱们。”
那名指挥在马车外面报告。
杨丰举起望远镜,看着远处淮河上一艘艘战船……
“这是谁的战船?”
他问道。
“不好说,两边都有战船,凉国公在凤阳控制了原本凤阳留守司所辖的水师战船,江夏侯和秦王等人,则有淮扬一带水师过去增援,他们两家水师倒是在淮河上偶有交战。
至于这些……”
指挥看着船上一个将领的身影说道。
杨丰随即把高倍镜递给他。
他赶紧接过,在杨丰指导下用这东西很快锁定目标……
“淮扬的船,这是大河卫指挥同知,他们在发旗号,要咱们到码头。”
他说道。
说完把高倍镜还给杨丰。
“这里是公主,哪有咱们到码头的道理,让他们靠岸,过来拜见。”
杨丰说道。
指挥看了看身边士兵,后者立刻举起信号旗,向着那些战舰挥动,但后者很快以旗语回复,还是要他们到码头,说是秦王前来迎接他姑母,请小公主到码头相见,另外还有要事商议,小公主疑惑地杨丰,杨丰只是冷笑了一下。
“告诉他们,我们这就过去。”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小公主……
“上你的防弹车。”
他说道。
后者也没废话,在指挥疑惑的目光中,赶紧钻进她的防弹车,实际上就是特制马车,四匹马拉着一辆不大的马车,只不过是用铁力木板,而且外面镶着钢板,而里面是生丝的厚厚内衬。子弹肯定打不穿,轻型火炮除非到跟前直射,否则也打不穿,速射炮就是近距离直射也打不穿,这些战舰上又没有重炮,无非就是些速射炮而已。
“你怕他们炮击我们?不可能,我是公主,他们怎么敢?”
小公主疑惑地说道。
“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们驶向码头。
而此时那些战舰开始靠岸。
这是淮河上,当然不可能有大型战舰,就是排桨蜈蚣船,但在船上有一个炮台,通常在正中间,然后将速射炮布置在炮台上,大型的也有可能是两个,不过这些都是单炮台。总共六艘战船,在码头和后面河面上等待着,而中间一艘战船上,一个穿团龙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是秦王吗?”
杨丰问道。
“像是,我都快十年没见他,哪还能认得那么准。”
小公主说道。
杨丰示意马车停下,然后径直走向前方,他很快就站在码头上,很有装逼风范的负手而立……
“阁下可是秦王,怎么见了你姑父,也不下来问安。”
他说道。
那个团龙袍深深地看了这家伙一眼……
“大使何时与十四姑成亲?”
他说道。
“暂时还没成亲,但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
杨丰说道。
“那就是私合?依着大明律,如阁下者,我朱家打死勿论。”
团龙袍说道。
“懂了,不要姑父!”
杨丰说道。
下一刻他面前这些战船上,所有炮口和枪口,同时对着他喷出火焰,呼啸的炮弹和子弹,伴着小公主的惊叫声,瞬间撞向杨丰。而后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面并不大的盾牌,以弓箭步低头护在了面前,一枚炮弹正中盾牌,火星飞溅中撞得他勐然向后滑动。
另一枚炮弹则打在他身上,同样撞的他向后滑动。
至于其他炮弹……
无一命中。
炮声停下。
杨丰保持着那姿势,从一厘米多厚的钢盾后探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