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使的斧头舞大军,就这样正式移师晋王府,而晋王的龟缩也给了山西士绅们极大的鼓舞。
这可是为了子孙后代。
这种时候哪怕咬紧牙关也要坚持下去。
不就是钱吗?
供的起。
实际上他们也花不了多少钱,之前花钱如流水,是因为他们要从中赚钱的,现在可是花自己的钱,所以紧接着一个专业团队接管杨大使的财务管理。那些士绅挑选的精明掌柜们全权负责杨大使的每一项支出,原本价格明显不合理的粮食肉类等供应支出骤降,一些原本不需要的支出迅速消失……
当然,工钱,吃饭标准,这个的确是不能降的。
他们也明白。
要想成功驱逐晋藩,必须发动整个山西百姓之力。
所以召集的人越多越好。
现在花点钱不重要。
赶走晋藩才重要。
至于花的钱,只要赶走晋藩,士绅们控制山西商业,想从老百姓身上赚回来也就是分分钟而已。
盐价涨一成半年全都捞回来。
不过因为赶上秋收,所以包围晋王府的规模没有继续扩大,就维持在三万人,实际上部分青壮还返回自己家秋收,他们的缺额由太原府本地青壮补上,包括大量卫所余丁,其实晋藩护卫的余丁也有。
赚钱嘛!
谁不喜欢呢?
不过秋收之后规模肯定暴涨。
这个秋收期间,本来也是那些士绅串联的时间,现在最多也就是太原府的,甚至太原府部分属县的都未必参与,但这个秋收期间,山西其他各府士绅会迅速被串联起来,至于他们能不能解决地方官,能召集起多少青壮,这个杨丰就不管了。
但像这种事情肯定万众一心,所以十万青壮应该没问题。
反正秋收后也没事了。
有那些士绅凑钱,杨大使就负责给他们撒钱,那些青壮负责收钱。
大家就当一场狂欢,围着晋王府的狂欢。
徐辉祖和太原的文武官员对此采取视而不见的姿态。
反正不管。
再说百姓们又没犯法,他们只是在晋王府外载歌载舞,他们有什么错啊?挥舞斧头也是跳舞,大家都是樵夫,随身带着把斧头很合理吧?至于他们践踏御道的问题,这个的确是不合法的,但问题是这不归山西的地方官员管啊!如果地方官员去捉拿,同样也必须践踏御道,这可是犯法,实际上这种事情地方官都无权处理,理论上只能晋藩护卫把人抓了,然后移送京城。总之这种涉及冒犯藩王的桉子,地方官是管不了的,但晋藩护卫现在不出来抓人,那就是晋藩自己的问题。
说不定晋王宽仁大度,不在乎这种小事呢?
他喜欢大家载歌载舞呢?
总之不用管!
至于想管的……
那一帮子官僚们就很想和他就法律程序问题进行讨论,毕竟就算你是地方官,也不能滥用职权啊,明明不归你管的,你非要管,这本身也是不合法的啊!
当然,这时候太原城内对晋王府的包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朝廷的斗争。
刚正不阿的钦差,右都御史来恭在泽州查出更多的晋王涉桉证据,与此同时大通冶多名工匠向交城县自首参与制造违禁军械,而且指明就是晋王府提供的图样。
而被锦衣卫火速押到京城的泽州知州尽管遭遇严刑拷打,但坚持不改口供……
宁死不屈!
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是硬扛着,哪怕被锦衣卫打死了也是给子孙铺路。
皇太孙继位后,不会忘了他的子孙的。
但翻供……
别说广泽王不一定能成,就是成了也不会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最初的那番供词,哪会搞得如此被动?他那番供词极其关键,可以说是目前对晋王最致命的指正。
他就算翻供了也难逃一死。
还不如就是硬扛到死,这种信念已经坚定了,甚至就是求死的人,锦衣卫的那点酷刑没用,更何况宋忠也不是傻子,他又不是朱允炆系,他也得考虑皇太孙的感受,所以差不多就行了,总之这个最关键的证人,哪怕到了锦衣卫诏狱,也依然坚持他此前的指正。
就是晋藩护卫伏击钦差,就是晋藩护卫携带使用那些违禁军械。
理论上这已经算谋反。
晋藩谋反。
然后就是皇太孙系官员们的表演了。
尤其山西又出现倒晋运动。
山西籍官员,哪怕是广泽王系的也没有别的选择。
以都察院老大,左都御史掌院事暴昭为首,纷纷上奏要求召晋王进京以释疑安民……
藩王犯罪不能抓。
只能由皇帝派皇亲和内官,去封地召其进京,如果三召不到,才由文官和内官再次宣召,但没有官府可以审问,只能由皇帝亲自审问。所以杨丰和来恭去山西查桉,发现涉及晋王的,也只能上门求见,而且皇帝审问后就算是真有罪,那最多也只能废为庶人。
轻罪骂几句拉倒。
总之全程没有官员什么事,也不可能处死。
当然,皇帝想杀是另一回事。
但理论上藩王就算杀人放火最多也只是废为庶人。
甚至御史也不能随便风闻奏事弹劾藩王,小事完全不准,这属于离间皇亲,敢以小事风闻弹劾,御史直接拿下,就算是大事也必须是真的才能弹劾,而且万一查出不真,那么御史的脑袋落地。
所以……
事实上就是不准弹劾。
毕竟除非御史已经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否则真不敢弹劾。
本来御史就是风闻奏事,如果能确定是真的,还算什么风闻?再说就算是真的,后来因为皇帝袒护查成不真,御史是要赔上命的。
所以哪怕暴昭等人,也只能说现在闹的太大,为了让天下百姓都明白真相以安心,请皇帝陛下把晋王召到京城亲自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预设前提不能说晋王有罪,要假设他是无罪的,只是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不问明白也不好。
问明白了,皇帝陛下昭告天下尤其是派个使者宣慰一下山西。
毕竟现在山西不安。
但是……
他们的上奏继续留中。
朱元章对这件事恍如他的第八世孙附体,一律留中不发。
只要是涉及晋王桉的奏折,进了宫就没有下文,他也不阻止那些官员的上奏,但也不做批复,总之你们尽管上奏,我当什么都没看见。包括山西的倒晋运动奏折也一样,就是坐视矛盾激化,任由各种流言满天飞,等着他儿子和杨丰拼命。至于他儿子和傅友德的勾搭,他未必不知道,但这个并不影响他的计划,因为只要压力足够,他儿子还是要撑不住的。他儿子同样明白他的目的,只不过不想给自己爹当炮灰,所以现在各方都在僵持,都在等待那个最先撑不住的。
与此同时皇太孙一伙也开始放出撤藩的流言。
甚至仿佛已经板上钉钉。
反正朱元章也不管,就是公开讨论也随便。
但这个也没用。
晋王同样清楚这是谣言,毕竟他同样有自己的情报网。
僵持。
拼耐心。
一个月后。
山西各地秋收陆续结束。
各地士绅组织的青壮陆续赶到太原。
合法的。
都带着官府的路引。
外地反正能到太原的青壮手中都有路引,甚至理由都一样,就是杨大使在太原大量雇工,青壮农闲到太原打份工补贴家用,很合理的理由。
而这些开出路引的地方官,当然也就等于给了皇太孙投名状。
他们选择皇太孙。
而那些不肯开路引的地方官,当然就是选择广泽王。
这是一场很简单的忠诚检验。
“效果不是很理想啊!”
杨丰看着自己这边已经到达的各县名单。
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县,已经有士绅带着青壮赶来,而且这批都不用给钱,只要管饭就行,当然,这些县的士绅也不用凑钱,但那些没有开出路引的县,士绅则需要凑钱。这是他们自己商议出的规则,毕竟很大一部分县开不出路引,但如果真成功赶走晋藩,这些县士绅一样获利,所以他们出钱,这些开出路引的县出人。而最初跟着杨丰的三万人,当然要继续支付工钱,不过他们都是太原城内甚至周边的,所以他们需要为这支倒晋军团提供轮休的住处,包括一些日常所需也是他们提供。
比如锅碗瓢盆柴草之类。
总之为了这个可以说山西全省百姓共同的目标,现在地主,商人,佃户等等各阶层大联合。
“这就不少了,如今各地知县多数都是科举出来的,本来就都心向广泽王,有这三分之一,其实也是靠着那些一样有藩王的省份出来的。”
来恭说道。
不过他并非公开前来,理论上他还应该在泽州。
他说的的确很对。
山西做出了个榜样,让其他那些有藩王的省份,也都动了心,毕竟大家都渴望赶走藩王,河南,陕西,山东,北平,湖广,四川,这些都是有藩王的。
如果山西能以这种方式把晋藩赶出去,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
“所以你也是为了你们陕西?”
杨丰说道。
“说陕西有些过了,但若能将秦藩赶出关中,也算老朽为关中父老做了件好事。”
来恭说道。
的确,陕西地方太大,没必要把秦藩赶出陕西,只要赶出关中,像陇右地广人稀,随便安置,哪怕汉中也行,这时候汉中同样人烟稀少,实际上胡元时候从汉中到四川,基本上就跟大草原一样。主要是元灭南宋的战争中,最主要屠杀就这条线,南宋灭亡前,这条线就已经没什么人烟,所以这条线上随便安置。包括晋藩其实也不需要赶出山西,毕竟哪怕杨丰给他们算计的东胜卫,理论上也是属于山西的,山西行都司所属,这样晋藩依然在晋,秦藩依然在秦,就是从核心区赶到边远地区。
不过这个检验结果,也证实了一点,就是现在北方籍官员比例真低。
那么多有藩王的省籍知县数量加起来也就直隶,江西,浙江,福建四省籍知县的一半,至于这时候两广云贵这些忽略就行,贵州实际上还不是布政使司,贵州承宣布政使司是永乐年间设立。
甚至很可能还不到一半。
毕竟这四省籍知县里面应该也有少量支持皇太孙的。
“照你们这个数量,北方官得永远被南方官压着。”
杨丰说道。
挑拨啊。
当然要挑拨了。
马上就又到科举了,如果这次北方籍官员和他默契配合,那么掌握科举的刘三吾等南方官员,肯定会给他们个教训的。
南北榜啊!
杨丰可是一直担心,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南北榜桉黄了,这场大戏是他现在最期待的,所以现在该在后面推一把,给这场大桉一个发生的推动力了。
“这也没办法,学问不如人,也只能认了。”
来恭叹了口气说道。
杨丰只是一笑。
“老爷,京城来信。”
这时候银行掌柜走过来陪着笑脸说道。
同时他向杨丰使了个眼色。
杨丰看了看那些青壮……
“都卖力些,再去买些礼花,咱们也给大王添些乐子,以后真要是移藩了,也算让大王留个能怀念的。”
他喊道。
青壮们一片哄笑。
然后他们一个个挥舞着斧头,继续对着王府舞蹈,而且这时候已经不只是这边,因为人数足够,实际上整个晋王府周围,是一圈斧头舞。其实也不光斧头舞,毕竟跳久了也容易审美疲劳,那些各地汇聚的青壮,很多都在表演他们家乡特色。
甚至还有演杂剧的。
总之各种腔调的吼声,各种乐器的响声环绕晋王府。
的确符合官员们所谓的载歌载舞。
杨丰想了想,干脆掏出颗手榴弹,紧接着拉开保险,直接抛向前方,手榴弹飞出数十米,在王府门前不远处轰然炸开。
那些青壮一片亢奋的吼声。
“很好,很有精神!”
杨大使喊道。
然后他笑着跟掌柜离开,两人直奔银行,进去到了后院,一个裹着皮裘的女人背对着他。
“夫人,您找我有事?”
他说道。
后者随即转过身。
“大使,我晋藩与大使无冤无仇,何苦置我晋藩于死地?”
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