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坡下,一匹枣红色骏马旁站着个小小身影,正一边流泪一边给马儿上药膏。
其实,珍妮弗虽然还未满十六岁,但身高应该也有一米七左右,不过这匹骏马头高应该有两米,加之块头大,在它近前站着,自然显得人小巧玲珑。
陆铭走近了不由蹙眉,这匹红色骏马,确实身上、腿上都有伤痕,而且,伤痕挺多,看着有的伤口都化脓了,如果是人类,怕早忍不住疼痛哀嚎了,动物的痛觉神经虽然普遍不发达,但也可以想象它是能感觉到很痛楚的。
不过,它很有灵性,知道小主人在照顾自己,也忘却了身上的痛楚,不时用头去蹭小主人,快乐的甩着马尾。
“嘘”,陆铭做个手势,匆匆迎过来的穿杏红制服裙的女事务官鞠躬,压低了声音:“老板好!”
“你是毕晓婷?”有点忘了那个顺手给珍妮弗的事务官长什么样了,虽然感觉她应该就是毕晓婷,但问一声,总比回头认错人少了尴尬。
“是的,老板!”女孩甜甜笑着,丝毫没觉得老板不认识自己有什么不应该,她丹凤眼弯弯的,笑起来很有些妩媚,人长得也算漂亮。
“这里是你帮珍妮弗联系的?”陆铭问。
这是老城赛马场的一个马房。
“是的,老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十五太的马再放在郑忠实的马房已经不合适,但是老板,我能力有限,新发地马场的马房我联系了几家,都不愿意收,所以,只能联系老城这边,对不起!”毕晓婷又深深鞠躬,很自责的样子。
陆铭点点头。
在东海,和前世香港一样,持牌练马师是垄断行业,固定的名额,要有老练马师退休,才会新人补上。
新发地马场,一共三十六位练马师,也就是,有三十六个马房,练马师为马房的房主。
每个练马师,都有一个庞大的团队,他们退休时,通常马房也会传给最有能力或者其最喜欢的弟子。
而他们接触的马主,各个非富即贵。
更莫说郑忠实是冠军练马师,而且,是最近连续五届的冠军练马师。
也就是,其马房的赛马,连续五年,都夺得了最多赛事的冠军。
去年,郑忠实马房的赛马,在新发地马场800多场赛事中,有200多场夺魁,其中,12场一级赛事中有5场夺魁。
这是很惊人的胜率了。
奖金就更别说了,加一起,必然是个天文数字。
虽说百分之六十要交给马主,其余还要支付马房和团队费用。
但其收入在东海也必然是最顶尖阶层,社会地位,同样是最上流社会,出入豪门。
按东海马会规章,新发地每名练马师的马房最高只能养80匹马。
名额是有限的。
但哪个马主,又不想将自己的马交给他训练?
不在马圈,大概很难想象他的地位,不过陆铭感觉,他在马圈的地位,肯定比自己在法律圈的地位高的多,毕竟,自己还未经历长时间的考验。
而大多数贵族名流,都是混马圈的,倒不见得经常和律师打交道。
从郑忠实马房出来的马,而且闹得不愉快,新发地其余马房,自然不会收。
毕晓婷能在老城这边找到马房,已经不错了。
“公主之爱”受伤了,其实更需要专业人士照顾,老城赛马场,虽然没落,但还有十个马房,也有专业的赛马医院。
“你做的很好了!”陆铭对毕晓婷笑笑。
看着她,陆铭神色严肃起来,“慕容雪事务长,跟我讲你的遭遇的时候很含湖,应该是为你的名誉着想,隐瞒了一些隐情,你现在,详细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带你去山上时,有没有做过分的事情?”
毕晓婷呆了呆,低头看着脚尖,“没,真没做什么。”
“好吧,那我没什么要问的了!”陆铭就想提高声音喊珍妮弗一下。
“老板,是这样的……”毕晓婷咬了咬牙,“其实,也有我的错,我,我不该用老板的事务官的名义去见郑忠实,不过,我原来根本就见不到他,别说他,真正管事的一个都见不到,打发我的就是马伕,我就跟一个马伕说,我是北关一位议员的事务官,我没说是哪一位议员。”
陆铭点点头。
“然后,就真有人将我带进他的办公室了,但他见了我,就突然叫我脱衣服,说他,说他睡过很多女人,但还没睡过议员的事务官,什么听着事务官这名字就兴奋,又说我这制服……”
毕晓婷低下头,“反正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我如果听话的话,他就会好好训练公主之爱,不让徒弟们训了,我当时惊呆了,后来反应过来,很认真跟他说,说我的老板也是位很厉害的律师,你说这些话是性骚扰,我要对你发律师信。”
“他就说,律师是吧?好,我打个电话。”
“他打了个电话,就跟我说,要我跟来的人走,说是已经和您约好了见面,哦,不是说和您,是说和你的老板,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您,以为您认识他呢,十五太赛马的事情就能解决了,我就跟他的人上了车。”
更小声,“其实,我当时也是想您看到我多努力,所以,满心的兴奋,没想到这是个骗局……”
陆铭点点头:“所以,从头到尾,他并没有动手骚扰你,而且,是骗你上的山。”
毕晓婷小声说:“是,而且到了山上,他们就是语言上攻击恐吓我,也没真做什么,但我真的吓坏了,所以,道了歉,还写了悔过书,里面大概意思是说,以后再不骚扰郑忠实。”
“回来后,我跟别的律师行的律师咨询过,像老板您问的一样,他们听说,他没真正骚扰我,又是骗我上车而没有强迫我,在山上也只是嘴上吓唬我,我还写了不再骚扰他的道歉书,又原路送我回来了,都说打官司的话,根本起诉不了他,最多告那几个小混混恐吓什么的,但最多也是道歉之类的,还可能,会抹黑我的名声,所以……”
陆铭点点头,按现今法律原则,确实如此。
这时,突然一声欢呼。
却是专心致志照顾马儿的珍妮弗转头间看到了陆铭,立时开心的跑过来。
她一身雪白女骑手制服,戴着漂亮的粉色骑士头盔,清纯而又有种糖果的甜美,跑到陆铭身边时,眼圈突然就红了,“小珍妮,小珍妮被打成这样了……”
看着她可怜的样子,陆铭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从小生活在温室里,根本没什么生存能力,现在,最疼爱她的父亲死了,本来托付的自己,却是她很惧怕的一个人,也根本对她爱答不理,随便派了个事务官就置之不理了。
现在,宛如小孩子被霸凌,可是,想告状,都不知道向谁去告。
想来这些天,夜夜都在哭,在想父亲吧。
而且,不知道谁交代她的,在自己面前,她就算心里再委屈,也不掉泪。
“谁打了小珍妮,回头我打……我去骂他!”陆铭本来想说,我打还回来,可到嘴边就变成了“去骂他”,免得吓坏面前的小白富美,心里,也有些无奈。
“嗯!”珍妮弗用力点小脑袋。
轻轻捋了捋她粉色头盔下露出的一缕乱发,显然上面有泪水,加这里的灰尘都有些干粘了,这一向干净的好像天上云朵的贵族小女孩儿,第一次,竟然脏兮兮的。
“这几天,你肯定很难受吧……”陆铭轻轻叹口气,“你的父亲不在了,以后有什么委屈,和我说,好不好?”
珍妮弗呆了呆,怔怔抬头看着陆铭,眼圈越来越红。
陆铭动作温柔的帮她弄干粘的头发。
她再忍不住,勐地扑进陆铭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陆铭轻轻揽着她,听着她越哭越大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诉着,“我想父亲了”什么的。
陆铭心里也酸酸的,轻拍她后背,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想来,这种轻拍,就是一种慰藉了。
过了会儿,珍妮弗的哭泣渐渐变成了抽噎,又慢慢停了,但是,她却不敢动,分明小脑袋又偷偷转角度,好像,想看看自己脸色。
大概,发泄过委屈,才想起谁告诉过她的话,不能在自己面前哭。
陆铭好笑,拍拍她的肩,“好了,小珍妮一会儿都要踢我了,以为我欺负你呢。”
啊一声惊呼,珍妮弗忙从陆铭怀里钻出来看马儿,见马儿没动,这才放心。
陆铭慢慢走上几步,轻轻抚摸红色骏马的棕毛,马儿眼睛看着他,也柔柔的,好像,能感觉到,面前人对它的友善和怜惜。
“都是外伤,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回头,我给你建个马房,雇几个专门的马夫,比什么赛呢,再买几匹马,让它们天天撒欢玩就行了,哦,也不对,这些顶级品种的赛马,好像,如果有什么工作目标,对它们更好,那咱就自己和自己比……”
“嗯……”珍妮弗用力的点头。
“哦?”陆铭转头,看到毕晓婷身旁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毕晓婷快走几步,到了陆铭身前,“老板,他是这个马房的房主,叫马增力。”
那男子也走上两步,伸出双手,陪笑道:“陆先生,很荣幸见到您。”
陆铭伸手和他相握,微微一笑:“你这姓好,增力这个名字起的也好!”
马增力笑道:“很多人都这样说,但不瞒先生,我姓是原姓,名字是入这行后改的。”
陆铭点头:“东海一共四十六个被认可可以参加职业赛的马房,你占了其中之一,也是东海四十六位练马师之一,在这行,你也算很有成就了。”
马增力苦笑:“陆先生您太客气了。”
新发地马场的三十六个马房,比老城赛马场的十个马房,高了几个档,天壤之别。
陆铭又一笑:“总之,谢谢你收留公主之爱,又专门用小马房安置它。”
“应该的,应该的!”马增力赔笑。
能让一个这样漂亮的西洋贵族小**当十五太的中洲人,用脚趾盖思考,自己放低姿态,甚至巴结巴结也是没错的。
“你先照顾小珍妮吧。”陆铭对珍妮弗笑笑,“我回律师行,晚点来个事务官接替毕晓婷,她我有点用。”
“哦……”珍妮弗小脸神色立时暗澹下来。
陆铭一想也是,自己走不说,还要带走和她已经建立起信任关系,甚至应该可能被她看成了现今唯一朋友的毕晓婷,小姑娘自然备受打击。
想了想,“这样吧,毕晓婷!”陆铭对毕晓婷招招手:“你去对面有个纽斯卡大酒店是吧,定几个最好的房间,再给律师行打电话,叫王大安安排我那几个徒弟过来,另外告诉慕容雪一声,这几天我在纽斯卡办公。”
毕晓婷早习惯性拿出小笔记本,认真记录,见老板说完了,答应一声,深深一鞠躬,快步小跑而去。
“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陆铭对珍妮弗一笑。
珍妮弗立时开心的点头,可随后,小声怯怯说:“老爷,我不用您陪的,您要工作,不用理我的。”
“那怎么行,什么工作比得上我的小珍妮弗重要啊?!”陆铭说完一呆,自己都从哪儿学的?前世恶俗影视剧看多了?
珍妮弗小脸红红的低下头,又是欢喜又是羞涩,
至于马增力,看两人说情话,早就做了告辞的手势,回转自己马房二层的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