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局部的战斗只是济宁城内多处鏖战的一点,三十九联队与三七九旅在城区各出厮杀得难解难分,平心而论,第十师团的战斗力远高于一二七师,凭借相对充裕的弹药和士兵不要命的打法,一二七师确实实现了陈离一个换一个的念头,不少士兵在无法脱离藏身之处后,都选择了拉响身上的手榴弹,和日军功归于尽,这让进攻的日军非常头痛,他们不得不小心搜索这占领的每一寸土地,防止那个门板下,墙角的废墟中有人拉响手榴弹。
如此一来,不但进展缓慢,伤亡也非常巨大,从空中俯瞰,整个济宁尸横遍野,两边的士兵尸体到处都是,前前后后损失了一千多人后,沼田多稼藏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济宁,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在北面,没能攻破城北的四十联队日子也并不好过,长野义雄遭受到陈麟持续不断的骚扰,那陈麟确如他所说的,以连为单位频繁从四十联队侧翼发动进攻,每次时间都不上,不超过半小时,不管长野义雄如何反应,他都非常坚决的快速溜了,这让长野义雄不得不排出一个大队的兵力以应付陈麟的这种骚扰,如此一来,他投入到城北方向的兵力就显得不足。
到后来,陈麟更加肆无忌惮,他将团属八十一毫米迫击炮拆开来用,每次让两门迫击炮随进攻的连队到前沿,也不管具体目标,一次两发四颗,打完就跑,只要打到日军内部区域即可,这给长野义雄的倒是没带来多大伤亡,可造成的麻烦不小,近四千米的射程,谁都不知道下一轮炮弹会落在何处,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撞着大运呢?
临近正午,矶谷廉介惊讶发现,除了伤亡,上午发动进攻是什么状况,现在还是什么状况,济宁,依然牢牢握在一二七师手里,现在他有些进退维谷,司令部已经告知他兖州机场被地方偷袭,航空兵团无法继续支援,一零九师团过了邹县,行军速度如蚂蚁爬一般,独立混成第四旅团在滕县东遭遇地雷,也是行进缓慢,而且其后方,侧翼有中**队黏上来,让他尽快判断拿下济宁到底要多长时间,能否即刻结束战斗,增援滕县。
“师团长阁下,目前济宁西门还在对方手里,我建议调三十三旅团一部攻击西门,只要整个济宁被围困,守军的意志必将崩溃!”梅村笃郎提出了建议。
矶谷廉介思索再三,采纳了这个建议,他却不知道他对面的陈离根本不在乎济宁被围得水泄不通,对于抱定必死信念的人,梅村笃郎这个说法不成立。和西尾寿造通了电话,矶谷廉介再做一次尝试,否则就退出战斗,让即将到达的第五师团国崎登旅团接手攻击。
西尾同意了他的计划,第二军的面子还是要的,不能就这么让给第五师团。简单吃过午饭,矶谷廉介下令第十联队加入战斗,攻击济宁西城,同时,让三十九联队、四十联队继续攻击。
在望眼欲穿一个上午,邹迪僧终于不用旁观,他摩拳擦掌,准备迎击日军。
此时杨宗礼已经从一早上的战况彻底明白陈离不死不休的想法,既然师长没打算活着离开济宁,他也无所谓了,让人叫来邹迪僧,先到了杯酒给他,然后撤起闲话。
“我前段时间和一一四旅长董升堂喝了顿酒。”
邹迪僧不知道他啥意思,望着杯中酒,听他胡扯。
“说了很多察哈尔的事,包括上次鸡鸣山下怀来盆地,三十五军那一战,老弟,知道董升堂最服气的二十五集团军将领是谁吗?”
“守多伦的李建波?”
杨宗礼笑了笑:“不是,是常风。”
“八十六军常军长?”
“对,就是他,你也许认为他没打过什么出名的仗,其实我也这么认为,为此我问董旅长,为什么?”
“董旅长说,在涿鹿他们三十五军和当时的察哈尔第二师一同进攻,他说在那以后,要是有一天遇到常风的部队,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那是为什么?”邹迪僧大为诧异。
“他说常风打仗,从来都把自己当做死人,出击涿鹿时,自己的炮火都没结束,他就带人冲锋了,而且向来都是手榴弹先扔,也不管会不会炸到自己人,遇到这样的军队,你跑不跑?”
邹迪僧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人?
杨宗礼不再说话,只是一口将杯子中的酒喝完,脸色开始泛红。
邹迪僧紧跟着喝完杯子中的酒:“旅长,你到底啥意思?”
“老弟,今日你我也是死人!懂了吗!”杨宗礼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一股子气涌上心头,邹迪僧大声道:“懂了,旅长,怎么打,你说!”
“等日军到了,我集中全旅火炮轰击日军,你就趁着炮火给老子上,老子炮打到那,你就攻到哪!”
“好!我就学学常军长,不用枪,用手榴弹,大不了和小鬼子同归于尽!”邹迪僧红着眼睛,一股煞气冲天而起。
杨宗礼这个计划没有告诉陈离,他只是发电告诉了陈麟,让他伺机配合,陈麟收到电报,大吃一惊,这是要玩命了,看看时间,已经来不及汇报陈离做出调整,他将几个营长召集过来,把情况一说,几人也是脸色苍白。
“既然要拼命,咱们就下大本钱!”陈麟赤红着眼睛,下达了作战命令。
赤柴八重藏的指挥部在济宁西赵庄,距离济宁五里,他知道城西外有一二七师一个团的兵力,在进攻前,他还是很小心的派出侦察部队,密切关注这个团的动向。
果然,部队还未展开,就有消息,这个团朝他这边来了,赤柴八重藏冷笑,野外,他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急忙下令一个大队兵力防守,同时他给长野义雄发报,想两人联手,将这个四处游荡的团彻底歼灭。
长野义雄早就对陈麟恨之入骨,接到电报顿时大喜,让宫崎富雄带着他的大队朝西运动,准备前后夹击妄图给第十联队制造麻烦的陈麟团。
计划总是好的,赤柴八重藏万万没想到城西的杨宗礼敢率先发动进攻,三八一旅旅属十六门一百毫米重迫击炮和十二门九二步兵炮发出沉闷的射击声,炮兵营长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只管打光炮弹!
随着七六二团如潮水般涌出西城的,还有团属八十一毫米迫击炮连,命令也只有一个,参与进攻,打光炮弹。
呼啸而来的炮弹将日军集结前沿完全覆盖,在此担任进攻前警戒的一个中队日军完全被打懵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任凭爆炸声在身边此起彼伏。
在城外八十一毫米迫击炮开火后,杨宗礼火急火燎的带着炮营出城,他要前移,这样才能持续支援邹迪僧。
玩命的冲锋中,阵型已乱,不过邹迪僧不在乎,反正下达全团的命令就是冲入日军之中,一命换一命!
这种潮水之下,胆小的、怕死的都停不下脚步,只知道朝前跑,一种无形的气势让他们已经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一波又一波的炮弹让日军彻底乱了阵脚,赤柴八重藏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尤其是对方的迫击炮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拼命下达着命令,想要组织起一条有效的防线,随即坏消息传来,侧后方陈麟团也发动了死亡冲锋!
“全体收缩到赵庄!建立防线!”赤柴八重藏高声狂呼。
而此时,顶着**玩命攻击的邹迪僧终于祭出了最要命的一招,在冲锋中投掷手榴弹!第一次玩这个的川军确实炸到自己,在最前沿拼死抵抗的山本准一少佐亲眼看到对方士兵投掷的手榴弹在自己人身边爆炸,连带着将被炸人身上的手榴弹一起引爆,巨响之后,荡然无存,可这样的情形丝毫没有让对方任何一名士兵放慢脚步,他眼中看到的是一群恶魔,要把他往地狱里拖的恶魔。
同归于尽的心理要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才会产生,山本准一不明白为何对方一交战就抱有这种心理,至少他的大队是还没有这种心理准备,死亡攻击的结果是日军胆怯了,随着前沿的第二大队崩溃,整个第十联队已经没有招架的能力。
赤柴八重藏无奈的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别说现在正面扛不住,后面也无法挡住陈麟团的疯狂进攻,第十联队不得不朝运河方向败退。
兵败如山倒,而且到得速度如此之快,第十联队这一退基本上退到了运河,若不是炮兵给予支持,他要下河游泳了。杀红了眼的邹迪僧和陈麟一度还顶着日军的炮火进攻,让赤柴八重藏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城西最后开打,反而成了整个济宁最大、最惨烈的战场,三八一旅仅仅在半个多小时,就有一千多人彻底长眠在这片土地上,而他们带给第十联队的,则是近两千人的伤亡,其中,有近千侵略者把命留了下来。
城西一战,让矶谷廉介的幻想彻底破灭,还不到一天,第十师团死伤高达三千多人,差不多报销了一个联队,眼前的一二七师别说一天,就是十天,他都没把握拿下来,由此,他也对被围的关东军混成第三旅团深感担忧,若派遣兵团其余几个师都是这样恐怖,关东军混成第三旅团估计很难全身而退了。
济宁城里,陈离望着一声血污的邹迪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一个团的兵力击溃日军一个主力联队,面前这人已经创造了奇迹,他有理由自豪。
“我给司令发报,给你请功!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邹迪僧立正敬礼:“师长!请司令把城外弟兄们的尸首送回去,今天,是我逼他们去死的,我是罪人,没有功劳!”
陈离眼中一红,变得朦胧起来,良久才上前将邹迪僧颤抖的手拉下:“出川以来,我们每个人都抱定卫国杀敌,命丧疆场之信念,你没有逼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