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的天色,笼罩着义州城。城头上亮着寥寥无几的灯火,偶尔能看见人影抱着刀枪、缩着脖子在城上晃动。
寒风在城外呜鸣,枯草夹着雪尘,在空中飞舞弥漫。
众多的人影突然出现,向着义州城下潜近。他们扛着云梯,在雪尘飞扬中默不作声,飞快地接近了城墙。
正月十三日夜,阿敏率建虏主力攻取明军鸭绿江哨地;四更时分,渡鸭绿江袭击义州。
历史上的丁卯之役就此爆发,另一路建虏由阿敏之弟济尔哈朗率领,于十四日渡江,经龙川奔袭铁山。
先说袭击义州的建虏,由韩润等朝鲜人为向导,选择义州防守薄弱的南面城墙,直扑到城下,架梯爬城。
突然,城上金鼓齐鸣,灯火通明,无数人影出现在城墙之上,向着爬城的敌人便是猛打狠砸。
滚木、擂石如雨点般落下,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袭城的建虏损失惨重,很快就退了下去。
呜,呜,呜——号角呜咽鸣响,阿敏见袭城失败,率领大军不再隐藏,向着义州城压了过来。
义州府尹李莞全身披挂,在亲兵的护卫下立于城头,面色凝重地望着黑压压抵近城下的敌人。
“朝鲜屡世获罪我国,理宜声讨。然此行非专伐朝鲜,明毛文龙近彼海岛,倚恃披猖,纳我叛民,故整旅徂征。若开城纳降,我军秋毫无犯;若顽抗……”
李莞冷笑一声,对建虏的喊话不屑一顾,接连给将领们下达命令,分头率兵守卫城墙。
义州作为前哨,朝鲜还是派了精兵强将守卫。
这李莞也不是泛泛之辈,乃是朝鲜名将李舜臣的侄子,算得上名将之后,更随李舜臣参加过露梁海战,亲眼目睹李舜臣为国捐躯。
但在历史上,在建虏袭城时,李莞却毫无防备,酩酊大醉于某女妓家中,唤之不醒,女妓只能背之逃命。
以致于建虏四更袭城,天明便占领了义州,可谓是轻松之极地攻破了入朝的第一道关口。
郭大靖这只小蝴蝶扇动翅膀,终于改变了历史。
李莞的命运也为之改变,至少死得不会那么窝囊,不会把他老叔李舜臣的脸都丢光。
“大人。”判官崔梦亮带着几个随从奔上城头,施礼汇报道:“卑职已清查全城,有内奸嫌疑者皆关押看管,并动员民壮,协助守城。”
李莞点了点头,说道:“崔大人辛苦了。建虏来势汹汹,此乃一场血战。”
正说着,城外金鼓声大作,号角声呜呜作响,建虏发动了攻城作战。
“必死则生,必生则死。”李莞抽出宝剑,向着城外一指,对诸将大声吼道:“一夫当迳,足惧千夫。众兵将,与我死守义州,痛击建虏。”
这是李舜臣曾经喊过的激励将领的话,“必死则生,必生则死。一夫当迳,足惧千夫”。
“杀,杀,杀!”朝鲜兵将大声吼叫,火枪兵点着火绳,把枪口指向逼近的敌人。
万历朝鲜战争后,朝鲜引进日本火绳枪技术并仿制成功,还组建了一支火枪部队,是朝鲜的精锐和倚仗。
而义州的火枪队军官,名字叫藤野正,乃是万历朝鲜战争中的降倭。没错,就是侵朝的日军战俘。
一开始,朝鲜王朝是把有用(有使铳、制硝等特殊技艺)的倭国战俘留下,其他俘虏都是格杀勿论。
不过,很快朝鲜人就发现杀战俘是个愚蠢的主意,如此重要的人才资源是可以利用的。而且杀俘并不利于打击倭**队士气,便开始积极诱降日军。
朝鲜人通过这些手段得到了不少“降倭”,或者将其留置京中进行造作,或者将其送至宁边等造军器处或产铁处,或者留在军中,教导朝鲜人。
除火器之外,倭寇的“剑术”也非常被朝鲜王朝看重,因为当时朝鲜兵的近战能力非常差。
甚至于,朝鲜王朝直接使用“降倭”参与对日作战。当时毕竟是农业时代,大家也没啥民族认同。
于是,朝鲜境内平时受虐待的奴隶帮助日军作战兴高采烈,那些在日军中待得不痛快的日本人帮助朝鲜人也没啥心理负担。
由于朝鲜军队当时战斗力实在太差,很多降倭也被朝鲜王朝留着做“教练”,为朝鲜王朝训练铁炮使用、剑术、筑城等技术,以及铁炮、火药焰硝的制造之术。
最重要的是火药焰硝的制造之术,此技术一向被明朝视为机密,从来都极力限制火药焰硝出口到朝鲜。
直到有了降倭的帮助,朝鲜人学会了火药配比,学会了铁炮制造,组建火器部队也就没有障碍。
“开火!”藤野正伸刀一指,火枪轰鸣声响成了一片,在白烟升腾中,铅弹激射向攻城的敌人。
人喊马嘶中,建虏张弓搭箭,向着城头进行压制射击。攻城部队顶着盾牌,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
血肉横飞,惨叫哀嚎,激烈的厮杀,在义州城下展开。
…………………
皮岛,毛文龙移驻该岛的指挥部。
皮岛和云从岛,分布于铁山的西面和东面。在距离上看,皮岛更接近于鸭绿江,得到情报的速度也更快。
东江军提前得到建虏发动的情报,提前做了布置,就算抵挡不住,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而且,毛文龙已经传出命令,召集各岛守军,前来皮岛和云从岛参战。
“张攀,做得很好。”毛文龙召集了皮岛诸将,还特意称赞了鹿岛守备张攀,“若不是及时得到情报,铁山无备,怕是要遭到大的损失。”
张攀赶忙躬身施礼,说道:“毛帅过奖,此乃末将本分,却是手下夜不收的功劳,方获此情报。”
“那也是你指挥有方。”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不必谦辞,此战过后,论功行赏,你当得首功。”
“谢毛帅。”张攀心中高兴,脸上还是矜持的表情。
毛文龙伸手压了压,示意众将坐下,沉吟着说道:“铁山、云从已有防备,虽不能正面抵挡,但建虏也奈何不了我军。只是朝鲜,兵弱将怠,恐将遭到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