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悠扬而清脆的金属之声。
“叮……”其声余音不绝。
随后有人携着气泡音歌唱:“‘长剑归来兮,食无肉糜,野人犹得肉兮,士啖粟米;长剑归来兮,读书无益,白丁犹得重兮,士莫能比。”
“外面是何人?”公子卬刚刚和杵臼派来的使者交谈完毕。使者传来消息,武功围剿残余山戎失利,请求中央的军火援助,并指名道姓请求杵臼派出宋国第一名将公子卬出面收拾山戎。使者在叙述中多次抱怨武功的无能,公子卬明明已经把山戎打得半身不遂了,武功只需要补上最后一刀就好了,没想到这也要翻车?商丘方面已经没有多余的财政了,今年战火连连,商丘的农税根本收不上来,发行的国债都给公子卬拿来平长狄了,杵臼还要出钱让宠臣公孙孔叔重建君王的直属部队,贰广,哪里还有余钱给武功败家?公子卬也不乐意再在短期内打仗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争最是费钱不过,他现在兜里的钱已经支撑不了一次围歼战,经过战争的洗礼他深刻地理解了孙子兵法所说的“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是什么概念了。现在公子卬的部队差不多是孙子标准中的“不举之师”了。他建议杵臼,自己先赚钱修养生息一段时间,等后勤丰沛后再提兵扫平山戎。他希望武功先收缩防线,只要限制山戎不为祸即刻,毕竟时间是穿越者的朋友。
使者得到公子卬的答复后,满意而去,出门探看情况的荡虺告诉公子卬,是有个不如意的舆人在外面弹剑而歌,围观之人不少,指指点点的,影响不好看。
“弹剑而歌?”公子卬听声音和编钟的声音挺像的,原来乐器竟然是剑。
“要不要虺把那厮轰走?”
“不。我亲自去看。”公子卬读初中的时候听过冯谖弹铗的故事,“这是士人有不满之声,不能等闲视之。”
公子卬渴求贤士,治下识字的人太少,少有能辅助治世的帮手。这个舆人既然能弹剑而歌,还押韵,至少说明此人有创作歌词的文学才能,以及通晓音律和节拍的艺术才能。最重要的是,樊氏等国人是通过激烈的罢工来表达不满,而弹剑而歌的抗议更加温和委婉,不会给自己带来物质上的损失。
公子卬判断,这是一个教育良好,且处事有手段的人,这在后世都很出色,要知道后世有很多博士都不能做到这一点。公子卬所在的机械学院,超过半数的博士读到三十岁,连什么是中央C,什么是四三拍都不知道,为了语数英科,把体育课和音乐课都废弛了;遇到导学欺压,不能灵活斗争,每年都会有一个硕士生或者博士生自尽。
舆人很快得到接见。所谓舆人,就是官府招募的小吏,负责收税等行政事务。
“请上座。”公子卬很客气。
舆人却拒绝道:“某非蠢类,受虚礼而轻实利。”
通过对舆人歌词的解析,公子卬略微猜到,舆人大概是因为自己优待农民、工人和商人,相比之下,出身士人的公务员的收入竟变得不如这三者。
果然,舆人劈头盖脸地就对公子卬一顿斥责:“君子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庶人治天下。难道太傅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公子卬也不辩论,因为没有什么好辩论的,士人J级只会想着本阶级,直接单刀直入问他的诉求就好了:“贤者,有何可以教我?”
“过去,舆人之口俸,两倍于国人,今国人口俸见涨,舆人亦当两倍。否则学诗书礼乐、御射技击,岂不是竹篮打水?”
公子卬手下的士人分为舆人、军人和家臣。军人和家臣的待遇他是亲自拟定的自然很好,可舆人的待遇因为是管理主管,因此因循废公的旧例,给的不多。
“舆人与寻常人不同,野人居于城外,舆人征收农税不易,家臣办公于室内,而舆人奔走于曝夏寒冬;家臣签发缉拿令于堂上,而舆人要拿作奸犯科之人于搏斗之中,于藏身之所。舆人辛劳如此,仿佛太傅之足,足如不能善养,太傅如何能够致远?”
公子卬承认基层的舆人很重要,但——
“足下所言有误。卬已经免去野人今年的农税,舆人每年的辛劳,大多在于收税,今税收已免,只要端坐城内,如何也算不上辛劳吧?”
舆人道:“农税今虽免,来年还有。”
公子卬道:“来年也未必有了。”
舆人大惊失色:“不收农税?太傅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有请章恺!”
公子卬把农业专家章恺请来,后者与舆人对坐,仿佛是对簿公堂。停收农税是章恺的主意,公子卬让两个人辩论,真理越辩越明晰,不是吗?章恺是农业专家,农税是挫败农民积极性的罪魁祸首,也是章恺的死敌;而舆人的安身立命之本就是农税,少了农税,自己就要失业了。
公子卬在庄遥的影响下,已经有了道家无可无不可的境界,两人谁辩赢了,他就听谁的。反正在未来人看来,历朝历代都收农税,收税也算不上不好;但现代人不仅不收取农税,还给予农业补贴,且f城事情后,经济学家都说农税是个毒瘤。此外,早在宋朝,苏轼就在《论河北京东盗贼状》、《上韩丞相论灾伤手实书》、《上文侍中论榷盐书》等奏疏上阐明农税的害处。两种说法都有一定的道理。
辩论开始。
舆人首先重弹老调,说少了农税,官府就没有钱粮,难以为继。
章恺道:“长丘有田地将近十万亩(相当于现代的三万亩),照理来说,官府应该每年有三千石的收入。可每年的农税进项,仅仅是这个数字的二十分之一,何也?”
舆人以为章恺是不下基层的肉食者,鄙夷道:“敢教足下知晓。征税的舆人和隧正须官府供养,农税收上来首先要分与舆人、隧正之口俸,此其一也;粮食在运输的途中有损耗,此其二也;粮食存储,须有舆人专员防盗、捕鼠、防火、修缮粮仓,这些人也食禄,此其三也。仅仅其一、其三,征税成本高达一二成。
官府每得到一石粟,野人供养须以十石。”
农民上缴十石小米,政府仅得一石。难怪在周室阅尽典藏的老子主张小国寡民。长丘是典型的扁平化管理,到了中央集权的清朝时候,从小县城收的税赋,经过层层官僚的手里,抵达国库,二十存一。
在tg取消农业税以前,农民伯伯七块钱的赋税到zf只剩下一块。后来税务bj和地方划清泾渭,征税成本仍然高达百分之八,随着官民关系的僵化,征管成本节节攀升,甚至出现了成本-税务倒挂的现象。
千禧年,bj农业税八千万,成本却逾越六千万,所得杯水车薪。f城甚至征税成本大于税收所得,酿出了人间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