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的价格围绕着价值,随着供求关系,上下波动……”公子卬来自后世,他亲自给鳞坤拟定的发言稿金句迭出,鳞矔眼前一亮:“攘外必先安内。我以为,我家内部定出了蟊虫。为什么如此断言呢?父亲不妨用反证之术。
假使我家内部无贼。则我家粮库充盈,都城的粮食总量是有定数的。我家之粮既多,那么市面上与公子卬手中的粮食不可能有多,公子卬用兵于外,少粮秣,不可能不收粮;同理,市面上既少粮,粮价不可能萎靡不振。
由此观之,我家内部定有宵小上下其手。”
“怎么可能?”家宰本能反对,因为外面的运粮人都是他负责暗中招募的。
“敢请父亲移步。”
鳞氏高层一道视察粮库,果然如鳞坤所说。粮库表面上粮食一袋袋,垒起高台,可用锥子一插,流出的都是沙土。
不等鳞矔发怒,鳞坤趁机表现,又是金句频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运粮之人既非我鳞氏之人,又不是我家家臣,临时雇佣岂可托大事?如若雇佣之人牢靠,古往今来帝王将相何必以恩义、姻亲笼络臣下?”
鳞坤按照公子卬写好的剧本,给出了他的建议:“父亲,为今之计,不可草草与公子卬为敌。孩儿还是那句话,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理清公子卬潜藏在族中的奸细,我等是绝难克而胜之的。建议父亲清洗族中身负嫌疑之人,尤其是平素与叛徒往来甚密之人,”鳞坤把目光瞄向那几个说过他坏话的家臣:“如果父亲将此事交给我办理,我一定将贼人一一揪出。”
鳞矔答应了这个让他刮目相看的次子,鳞氏族内刮起了大清洗的血风。
……
农历六月初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君上止步。”公子卬对杵臼一行人劝慰道。
杵臼签发上谕,今日桑林门大开,公子卬全身甲胄而出的时候,背后还有十个寺人奋力击鼓相送。方冠白袍的杵臼目光依依不舍地在威风凛凛、青铜盔甲、仿若天兵天将的弟弟身上逡巡。
军队即将踏上救援长丘城的征程,前方是磨刀霍霍的长狄数千主力。杵臼忍不住道:“太傅一定要全须全甲地回来,孤一人需要你。”
老黄曲三家大夫也是满脸期盼——打跑了长狄,他们的封地才能安安全全地赚小钱钱。
过去杵臼曾经嫉妒过弟弟的才华,可是要是没有公子卬,自己的位置肯定坐不稳。
想到这里,杵臼拉着公子卬低声道:“叔弟一走,孤心中不安。要是鳞氏趁着叔弟不在,又有害我之心,如之奈何啊?”
“鳞氏那边我有眼线,一旦有害人的谋划,会有人第一时间与君上说的。君上勿忧。”公子卬拍着胸脯保证。
“可要是其他人要害我,如之奈何?”杵臼问。
“只要君上赶紧把贰广重建起来,一般的小公族也没作乱的实力。而都城内的大公族除了鳞氏外,均与你我交好,只要君上不招惹他们,他们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弑君的。退一万步说,即使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君上可以寻找荡氏谋求庇护,荡氏能不能平乱我不能保证,但护得君上周全肯定没问题的。一旦脱险,君上可以写信给我求救,就用隐形墨水写,多派信使,不怕信被人截获。”
公子卬所说的隐形墨水就是男子的白浆,杵臼回想起第一次从牛牛中挤出隐形墨水的经历,不由得夹紧双腿。
挥一挥手,作别人潮,公子卬发兵向北,徒留墨点、戴拂、庄遥在都城。墨点是都城的工正,庄遥是染人,他们并不是隶属于公子卬的家臣,在国内是有编制的,自然是不随军。墨点作为朋友还给公子卬送别,手里捏着柳枝,古人以杨柳依依,以示离别的不舍。庄遥人都没来,还差人留话:“太傅若是没死,日后自会相见,没必要送行;太傅要是战陨了,也不差多见一面,反正以前也见够了。”
戴拂主要负责情报工作,潜伏在都城里面,监视鳞氏,出征就白费大好的布局了。
……
军队开赴到长丘城外的桑林。长丘位于现在河南省封丘县。河南古称豫,只因此地水草肥美,有大象栖息,长丘概莫能外。管理和田单早就和公子卬说过,长丘的地理风貌。
“当初先主在建城选址时,”田单一直很坦率地称呼废公为先主,但管理却坚持在公子卬面前称之为废公:“特地挑选了此地,有大河(也就是黄河)从南面灌溉,可以植粟麦;有桑林茂于左右,可以作衣裳;有黑水潺潺,可以制造墨水,兴文教。”
“黑水?墨水?”公子卬不由得想起了宋朝的沈括,他在《梦溪笔谈》中就记载了某处有石油,宋朝人用石油来制作墨水。
听说中原地下是很大一块油田,莫非现在这块油田还是露天的,直到千年以后方才干涸?如果这是真的,长丘可真是块宝地。
管理建议先在桑林里面扎营:“太公兵法云,逢林莫入。这是因为茂密的树林可以遮挡视线,便于埋伏兵力,长狄即使发现我等,也不惧他。”
公子卬想起了刘备被火烧联营,谨慎道:“倘若狄人用火攻,如何是好?”
管理哈哈大笑:“火攻,如何攻呢?狄人可不似太傅,有纸张,发明了火折子,可以随意引火。他们的引火之物只有阳燧,也就是铜镜以阳光取火,这可是需要一段时间,我等难道是死人么?见人掏出阳燧,不知道以箭射之?除了阳燧,那就是击石取火,太傅你是击石取火过的,叮叮当当,远近皆知,也容易防备。
况且纵火之术,引火倒是其次,难的是如何令火势快速蔓延。狄人不植松树,自然也没有大量的松脂,如何壮大火势?且以松脂之昂贵,即使有人卖于他们,他们也买不起。”
公子卬恍然大悟。汉朝以后,常有大规模火攻的战术,是因为张骞出使西域后,把芝麻等油料作物引入中国,方才具备快速壮大火势的能力。公子卬自己也储备了一些松脂,不过价格非常昂贵,每千克松树身上只能提炼出0.1克不到的松脂。自然不同担心步了刘玄德的“后车之鉴”。
书载:“先王之制,大不过叁国之一,中不过五之一,小不过九之一。”宋都按照周礼的规定,占地面积不能超过方九百丈,约合3.2平方公里。然则平王东迁以降,王道衰微,商丘因此扩大到了10.2平方公里。
而长丘城作为宋国城邑中最微小的十室之邑,面积不超过两平方公里,被长狄们连营、团团围死。
“贼不通兵法,不知道围三缺一。如今长丘城生路断绝,阖城百姓,包括本来忠诚可疑的野人,都只能奋力守城,摧城拔寨的难度陡然跃升。”荡虺从战略上鄙视了对手一番。他最近才刚刚在公子卬的教导下学了点兵法的皮毛,现在就出来沾沾自喜。
公子卬笑笑:“华夏士子是普天之下,第一个研究兵法的民族,在未来两千五百年,也因兵法称雄于世,狄秋安能与我辈相比。”
荡虺撇撇嘴吐槽道:“说得好像老师还通晓未来数千年一样。”
公子卬嘴上噎住,心里辩道:“我就是知道。”
夕阳西下,公子卬等到天黑才准备进城。带来的千骑,公子卬自领百骑,外加少量辎重车,从狄人联营的缝隙中穿过去,欺负的就是狄人不能夜战的短板,随行的还有荡虺、管理。
剩下的九百五十精骑,由武驰、田单负责指挥,驻扎在桑林,以为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