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白:“我不明白,把农人逼到城市里务工,对国家有什么好处。
农业是国家生存的根本,野人都去务工了,种地的人少了,那田地荒芜了,来年又是一场饥荒。”
宋公卬道:“不能这么算。
现在一户野人,十口之家,只能操持一百周亩的田地,因此生产的粮食较少,宋国的很多土地都没有被充分利用起来。若是趁着今年打仗,缴获了大量的粮食,以及盟国的不断支援,我们可以让大量的人口从田地里解放出来,学会炼铁、炼碳、采矿、造船,那么钢铁的产量就会提振上去。
现在钢铁的产出只能供应给打仗的武器,铠甲,但是战争结束后,在这期间培养出来的工匠,建立的手工作坊,就会拥有不凡的生产力,到时候,他们可以不生产武器,而用来生产铁制的农具。
现在大多数野人都在用石制的农具耕地,少部分富裕一些的,则用青铜农具。一旦铁制农具普及,每家每户都能开垦更多的土地;工匠还能生产更多的龙骨车,让更多的田地得到灌溉。在手工业的反哺下,农业人口虽然减少,但是粮食的产量反而会倍增。这是手工业——农业相互促进的结果。
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就是这个道理。
大多数农民都是保守的,原本官府要诱使他们弃农从工的话,还要费尽心思,补贴进城的农民,而现在楚人的兵锋帮助我们,让务农的野人不得不向北方的城市汇聚,打工。
我们今年支出的每一分铲币,都会成为未来铁器生产、粮食产量的驱动力。”
……
清野的同时,坚壁的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
老丘——新里一线,当地的人手提前开始构筑连营,营地外是标准的防御工事——寨栅、牛马墙、壕沟、箭塔,是为汜水防线。
洧川的下游是沙水,围绕着袲邑,宋军构筑了沙水防线;彭城位于泗水和丹水之交,构筑了泗水防线;泓水流域以大荆和訾毋为据点,沿途构筑了泓水防线。
甚至有人对外宣称,四道防线一旦建成,宋国将如铁桶一般,固若金汤。
在城邑和防线之间,宋公还命令当地的公邑大夫设立预警的据点、哨岗,以防楚军出其不意的绕行。
坚壁清野的工作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卫兵来报,有楚国的使者前来。
……
申舟,芈姓,文氏,名无畏,字子舟,是楚文王的后代,不可谓不是楚国的贵胄。听说申舟作为楚国的使者要求面见宋公,传令的卫兵一刻钟也不敢怠慢。
现在宋公身边除了机要秘书郜白以外,唯一的谋主就是自己的夫人,善儿。
三人不着急传见使者,而是关起门来先开个小会。
郜白显得最慌,屁股都做不热,手心捏着汗:“楚国使者此时前来,必定是已经讨平陈郑两国了,可是我们的工事还没有建好,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善儿淡定地饮了一口姜茶,翘着指头,轻轻用帛布揩拭嘴角,动作优雅而柔和,额头上没有一丝皱起的涟漪:“郜子且宽坐。为今之计,不如行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
“不错,缓兵之计。”善儿道:“接待楚国的使者,用超规格的礼节招待,最好夫君以国君之礼招待他,用美酒佳肴麻痹他,万不得已,答应臣服楚国,年岁也不是不可以谈的,等到工事建成,或者楚王退兵后,咱们就把岁贡给赖掉。”
“那万一楚王拿不到岁贡就不走了呢?”郜白直接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孤一人有一个楚国使者不能拒绝的缓兵之计。”宋公灵光一现:“我国不是有一尊大鼎么?可以用它来行缓兵之计。”
“哦”善儿一听就明白了宋公卬的算计,交口称赞不已:“这确实是一条奇计,而且无懈可击。”
郜白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
你们说的是太丘社里面的那个大鼎吗?”
“不错。”宋公卬在接受国家的时候,在彭城的太丘社见到过这尊大鼎。
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贡献青铜,铸造九鼎,象征九州,将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镌刻于九鼎之身,并将九鼎集中于夏王朝都城。
夏商周三代交替,九鼎最终为周公所得,存于雒阳。后来三监之乱,周公为了安抚殷商遗民,灭了纣王之子武庚后,封微子于宋,并遗留一鼎给宋国,以此笼络殷商之民的心,这尊鼎就是徐州之鼎,被一直存放在彭城的太丘神社中。
“孤打算把这尊鼎献给楚王,徐州鼎口长六周尺(119厘米),壁厚三周寸,重达五石(一百五十公斤),要把这家伙无损地运送到楚王那里,可以为我们争取不少时间。
少则一旬,多则月余——从彭城到陈国迢迢之路,我们再搞一些焚香沐浴,敬天祷告的把戏,或许还能折腾更久……”
“可是,”郜白面露焦虑:“我们怎么能确定,在大鼎送到楚王军中之前,楚军不会轻举妄动?万一申舟是能人,看破了怎么办?”
“看破也无所谓,这又不是阴谋诡计,要指望他们疏忽大意——这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只要他氏申的还想把这官儿当下去,就得按规矩办事。”
宋公的理论很简单。这件贡品极其珍贵,天下的九鼎,只有这么一方在洛阳之外,要是损毁了,楚王还要这样的稀世珍宝的话,就得自己提兵去雒阳去取。九鼎象征着天下九州的主宰,是王者的私有物,这么大的事情,申舟肯定没有办法隐瞒楚王,无论如何都只能老老实实护送徐州鼎的进贡。
而楚王在受到徐州大鼎之前,更不可能攻打宋国,否则天下人怎么看他——宋国人都表示臣服了,连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这样的稀世珍宝都愿意相赠,结果还是免不了灭顶之灾,以后还会有谁愿意臣服于楚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