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打的就是粮食。只要不投,宋楚战争还没打,你觉得战略上的结局就注定了,是吧?”田单低着头,给墨非写上自己对他的印象——“极其重视后勤补给,主张防御。”
“不!”出乎田单的意料,墨非纠正道:“不只是宋楚战争,所有不义的侵略战争都会在坚定的防守下败北。”
“不义的侵略?”田单察觉到墨非对定义的字斟句酌,似乎有特别的涵义。
“在你看来难道还有正义的侵略吗?”
“当然,大田大夫。比如说夏桀乱政,民不聊生,先祖成汤起兵讨伐,虽然跨越千里迢迢,但是当地黔首苦于夏桀的残暴统治,自发箪食壶浆,迎接商军,为远道而来的敌人解决运粮之困乏,期许着商兵把他们从暴政中解救出来。这难道不是正义的侵略吗?”
“喔!”田单赞叹了一句,又在后面填上了一句:“更体察民心。”
经过两个中队长的一番交流,在座的军官都明白了宋国高层对战争的预见性,讨论立即从虚无飘渺的大战略转向实际的操作。
“如何让军队从闹哄哄的状态中摆脱,实行高效快速的登陆作战?”
墨非瞬间起身,给出了他的答案……
诸葛会后,登船作战迅速变得井然有序。
在田单的授令下,墨非成立了一个渡河指挥小组,旨在专职统筹安排登舟工作。
墨非迅速颁布了《登舟手册》,所有靠近岸边渡口的士兵都被驱赶出去,在仔细研读完这份《手册》、获得新的命令以前都不允许靠近渡口。
“宋人这是在做什么?”叔孙氏留了一大批船只,用来帮助友军输送士兵到鲁国战场,然而船工们见宋人列队离开,心里不禁凉了一大截:“莫非宋人要毁约,不来支援鲁国了吗?”
“不会吧。”边上的船工可怜巴巴地望着一队队远去的背影。
“快看!有个士人模样的人来了!”
众船工一看,果然见墨非带着一队精干的手下招呼船工,船工们面面相觑地看见墨非在船只上一一给士兵画上了座位的编号,然后给每一条船都安置了一名专职的士兵。
“凡上船之人,都须持号牌对号入座,抵达乘丘后,都必须把号牌归还给你们。”墨非对专职的士兵道:“你们将是每船的司号员,不论何人上船,下至于士兵,上至于宋公、卿大夫,船上的一应事务都必须听从你们的安排、指令。”
“唯。”司船员齐齐称是。
布置好船只后,墨非给士兵依次颁发号牌,得到号牌的士兵列成纵队,对号登舟。一条条舟楫井然有序地向目的地拔锚起航,原定六天的登陆计划,在墨非的统筹下,节省了一半的时间。
……
话说楚王拔新郑后,郑伯自缚谢罪,鬬越椒不敢自专,向南发使者搬请坐镇狼渊的楚王商臣前来处理。楚王至,封台歃血,与郑伯立盟结誓。
“愿与楚王结上下之誓,指天而立,从今往后,郑氏愿为楚王北进借道,军队、行人之往来,供乏其困,每年岁入,比半数贡之以上国。
郑氏若有渝此盟,慆慢天命,天厌天殛,俾坠其师,覆灭其国。
天鉴之,天鉴之!”
楚王大悦,留下一万士兵驻守新郑,一则镇守此地,二则缓缓搬运郑国的粮草,余部搬师东进,沿着洧川向东顺流而下。
大军迤逦而行,一日三十周里。忽而前方来报,东路军主将公子朱轻敌冒进,被陈军半渡而击,先渡部队,全军尽墨,六百骑兵、六千士卒在立足未稳之际,被陈侯朔斩杀殆尽,就连东路军的副将公子茷也被陈兵生擒活捉。
楚王大怒,催促加兵,短短十日之后,陈侯朔起视四境,警觉十四万楚军已然将陈国都城团团包围。旌旗蔽日,车马嘶鸣,楚人的营盘宛如玉盘一样,在陈国都城之下四处盛放——现在陈侯朔和餐桌上的珍馐美味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没等楚王派人上去喊话,陈国都城就缓缓而开,一个使者驾车急急跪在楚王的麾盖之下,涕泗横流:“敝国国君有情弊欲陈于大王,请大王拆书一观。”
楚王接来一看,原来是陈侯的乞降书:
“孤一人朔,壤地褊小,未获大王行人之音讯,不知大王将临幸敝国,未及接待大王之左右。
蒙大王一旅之师远来,亲布武德,垂降圣音。不料边人愚昧莽撞,冲撞了贵国公子。
朔惶恐惊悚不安,寝不能眠,食不能安,辗转反侧,恐怕见罪于大王。
朔遂敬一介使者,于大王面前,亲陈愿望,欲备车马钱粮,以为大王北进中原之前驱。朔情愿终生依附楚国宇下,托庇蒙荫,年年岁贡,代代朝觐。
若大王意欲伸大德于中原,陈愿为筹备粮草,征伐武卒,为王前驱,死不旋踵。
诚惟大王收我牛马之劳。”
楚王商臣笑道:“陈侯惧怕寡人赫赫武功,因此乞求依附,算得上是见机之人士,识事务之俊杰。”于是准许了陈侯的请降,楚王命令公子朱入城受降,拨给了他一万步兵,解救被俘虏的公子茷,协助搬空陈国的府库。
范山趁机进言道:“时维九月,三秋之序也。今年兵事顺利,距离冬日尚早。
来都来了,不妨顺势进取宋国。降服宋国是历代楚王都没有办到的伟业,大王若是能收宋人以为仆从,可谓楚之亘古唯有之圣贤也。”
楚王满腔的野望被一下子刺激起来,感慨道:
“寡人若征服宋国,则自黄河以南,天下不复周室所有也。”
楚王于是下令大军原地休整,令范山负责总筹郑、陈两国的粮草,再遣一使者,申舟,先试着用言语令宋国屈服。
“若是宋国识相,就搬运粮草回国。若宋公有逆寡人之心,你就运粮至陈宋边境,准备接下来的战争。”
申舟领命北去,临行前,公子朱把他喊住:“你是我们东路军的老人了。我的封地在息县,你的封地在申县。此番出征,我们败于陈,而西路军的鬬氏、蒍氏破鄢陵,服郑君,牵羊以降。
倘若如此班师,楚王日后必定轻你我,而重用鬬、蒍,非宗族之福。
宋人不服还好,宋人若有纳降之心,你不妨羞辱他,激其反逆之心,如此,我等方有将功补过之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