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士!斗士!”郜不群的心中,宛如回音一般共鸣,他跟着呐喊的人潮,一次次振臂高呼,灼热的呼吸,猩红的眼,高举的奋臂,狂热的心绪。
公子卬再一次提高了他的声贝:“个别人或许要说‘太傅,我只想好好种地,抑或是好好经商、好好做工,我只想吃饱,和妻子家小呆在一起。’
是的,踏踏实实的生活实在是太重要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如果不能击垮来寇的进犯,上至于卿大夫,下至于黔首,谁也没有好日子过!沉重的贡赋像枷锁一样,紧紧箍住我们的脖颈,楚人会榨干我们每一年的盈余,让我们陷于饥馑与困顿,我们的孩子没有吃食,我们的家业抵御不住一次天灾。
楚王的剥削像利剑一样,悬在我们的头顶,让每一个明天都有可能陷于饥荒和死亡!你们当中,头发花白者经历过楚成王盘剥宋人的时代,加冠者、总角者亦多多少少听闻过屈服楚国的日子是如何难捱如半死。
有谁还想咀嚼那段苦楚的滋味,回温那段不堪的岁月?
只要泓水的南岸一日还飘扬着红色的旌旗,那楚王的剥削就无处不在!只要楚国的使者还在宋境催逼讨贡,那楚王的剥削就无处不在!只要在中原的版图上,这个叫宋国的国家依旧积弱不堪,那楚王的剥削就无处不在!只要楚国武士在说道宋人这个字眼的时候,会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那楚王的剥削就无处不在!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粒粟,而是一个生存空间!一个民族的生存空间这生存空间从来不是牵羊、屈膝、臣服所能实现的,而必须依靠流血的战争来争取的。
在过去,别人欺侮我们,哪怕是最弱小的民族也来践踏我们,我们只能仇恨地诅咒,悲戚地落泪,宣泄着口头的愤慨。但是这样有用吗?丹水一线的陷落已经无声地阐明了一个道理。
一个拿不起武器的人,是没有骨头的,是低贱的,能表达愤慨的,不是上下两片的唇齿和饶舌,而是震耳欲聋的榆木大炮,是骑兵冲锋时的呐喊,是漫天箭矢的嗖然。我们应该碾碎敌人的生命和叫嚣,用肌肉和铠甲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一群只会悲戚的懦夫!
我很骄傲,你们当中,鲜有没有骨头的人,在我的面前,是一个曾经主宰中原的民族的后裔,是一个千年不屈血液的军团!中原诸侯中,只有我们宋国不必给周天子称臣纳贡,在诸侯会盟中称公而位列第一,于周为宾。
这王者之后血液,曾经在我们的祖先的血管里流淌过,现在,他们在我们的身体里汨汨奔涌,你们告诉我,谁愿意让他冷却下来吗?
能够团结人的有两件东西,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血液。我们有绘制在玄鸟旗帜上的伟大理想,我们会在这里为了共同的理想流干最后一滴血液!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拯救我们的祖国,攘除致命的盘剥。泓水之败,一座耸立的耻辱柱,我们有拒绝他卷土重来的理由和决心。
去战斗吧!像先祖武丁一样拿起兵刃,就像他带领他的袍泽们高举着天命的玄鸟大旗英勇杀敌一样。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
这难道不是《商颂·殷武》的诗句吗?六百年前,难道不是他统兵南征,深入不毛,把楚人驱逐至荆山脚下的一隅之地吗?难道不是他一身转战数千里,建立起西起陇右,东至海滨,北及大漠,南逾江、汉的泱泱大国吗?难道不是他的赫赫兵威,打出了一个殷人安居乐业的‘武丁盛世’吗?
就像在楚丘剪灭山戎一样,在陶丘生擒曹伯一样,我,宋卬,依旧会像先祖武丁一样,举着属于我们的玄鸟旗冲锋在军队的一线,哪怕是战死,我也会微笑着进入黄泉,我会见到殷人历代荣耀的祖先们,我可以昂着透露走到殷高宗的跟前,骄傲地对他说,我,你的子孙后裔,没有给你丢脸,我为我们的民族流干了最后的血液。
我们不是垂首的牛马,我们是人,是不愿屈服的宋人,是玄鸟诞下的奇迹的后裔!我们以血脉的名义团结起来,为一个没有战火、没有异族盘剥的国度而战,我们为年年有余,不再忍饥挨饿而战,为那些曾经奴役我们的楚人滚出我们的土地而战!
我们为祖先的荣耀而战,为憧憬的未来而战,为不再罹受苦难而战,为我们的子孙能骄傲地诞生在中原民族之林而战!
拥戴我吧!把国君的冠冕加在我的头顶上吧!把玄天纁地的广袖之袍披上我的肩膀吧!把你们的力量都借给我吧!把你们的血气之勇通通加诸我身吧!
我将在泓水上水战,在巍峨的城楼上鏖战,在广袤的平原上马战,在敌人的后方袭扰。只要我尚有一口喘息,只要我的身体犹有余温,只要我的臂膀挥舞得起长矛,只要我的眼珠能够捕获敌人的踪迹,楚军的屠刀就不会落在你们妻孩的背颈,楚王的使者就不能从你们手里征取一针一线!
拥戴我吧!把一切交给我,让我用拳头帮你们打开一片人间乐土!”
郜不群听罢,再也不能按捺住内心的波澜,失去家小的痛苦,丧失家园的遭遇历历在目,怆然泪下:“社稷无主,社稷危亡在即,伏请公子早登大宝!”
“请公子早登大宝!”
山呼声阖城不绝。
……
自从那日之后,郜不群就久久未见宋公卬了。照理来说,拥立之后,会有一系列的登基礼仪。首先是小敛,把先君杵臼的骸骨收迄,再是哭拜,举国缟素,禁肉禁乐,然后典丧,公子、公孙、公族哭踊如礼,扶着灵柩下葬,借着是祭服衣送,在亳社告祭先祖,鸣鞭进赠,把四寸长的玉珪,三寸长的紫巾和一应明器,封入给杵臼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