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之善者也。”太子寿抚掌大赞,诸曹一听不用和晋兵鏖战,也纷纷点头称是。
“我策略未尽,言语未休。诸位听罢再赞不迟。”僖禄把右手一举,示意众人噤声:“人言楚王蠭目而豺声(眼睛像胡蜂,声音像豺狼),残忍成性,杀人为乐。
六年前,彼为太子,兵围王宫,弑君自立;三年前,一战灭江国(今河南省息县西);两年前,兵分两路,擒灭六国(今安徽六安北)、蓼国(今河南固始东北),彼欲北进中原,效楚成王服郑吞宋之志,粲然不可夺也。
今晋君暗弱,晋兵折损四成,又有赵盾以大夫之身而盟诸侯,中原诸国可谓是礼法扰攘,兵戈倾倒。禄以为可夸言晋、宋败于山戎之惨状,激其饕餮之志,彼灭国戮君以为乐,焉能不动心?
曹、卫者,昔日楚之与国也,今约为暗投,晋宋其有危矣,我军方能伸志。
禄不才,说晋之后,原入楚说项。”
联楚制晋宋,是僖禄与太子寿早就反复论证的战略。楚、晋、宋、曹,犹如后世之美利坚、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
太子寿和僖禄也知道,楚王贪得无厌,放他出来咬人,总有不可测的后果。然而只有利用楚王进取中原,搅乱天下局势,曹国这样的小国才能在乱中渔利,否则局势一直这样稳固下去,终有一日,会被宋国吃干抹尽。
“楚出方城,必先服陈、郑,须时日良久。而鲁兵在宋,不可不忌惮也。鲁曹之间,从未交兵,累世较好,且为同姓之国。若袭击鲁兵,于道义不和;若放任鲁兵于不顾,鲁宋姻亲,百乘之师,又不可以轻视。太子又有何计较,可却鲁兵?”
一个老将眉头深锁,忧心忡忡道。
“此事易尔!”于负靳出列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十二年前,晋文公伐曹,于负靳的先考,于朗是曹军主将。
于朗献密书诈降于晋文公,相约黄昏献门,径自埋伏弓手伏于瓮城之内,哄得晋兵入城,断其悬门,万矢齐发,射死晋兵五百人。于朗又自以为得计,将所获晋尸,曝尸于城楼之上,累累相望,以羞辱晋师。
晋文公大怒,令先轸预备锄锹,号为掘曹国列祖列宗之墓地,四路埋伏兵马,骗得曹伯大骇,整车出城,移屯兵马,救护祖坟,却为晋文公伏兵大破,曹伯兵败被擒,于朗逃遁不得,为晋文公大将魏犨断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且晋文公还褫夺了于氏的封地,划给鲁国为城邑,于负靳从小含恨苦读兵法、韬略、游说之术,又总习狄、鲁、晋三国言语,以期望有一日能报仇雪恨,拿回父亲的遗产。
于负靳本名于靳,从那以后改名,增一字为负靳。负靳,负靳,曹国人都知道他是为了“覆晋”的口彩,每当旁人谈起他的名字,他总能重新唤起骨髓之中的仇恨。
“哦?计将安出?”太子寿捧哏道。
“北地有狄,尚白,身长一丈五尺,故曰长狄,其头领曰侨如,力居千斤,铜头金骨,瓦砾不能伤其分毫。”
长狄又称鄋瞒。古时生产力低下,长狄聚落而居,牧牛马而活,每个部落养活臣民的规模有限,长狄于是乎不得不分成缘斯、侨如、焚如、荣如、简如五部。
盘踞宋国的缘斯部业已被公子卬荡平,齐国境内的荣如部早为齐襄公剪灭,埋其首于北门。余下的焚如跟着赤狄潞氏盘踞在晋国的卧榻之侧,简如部经常纵掠于卫境,而侨如部则猖狂于齐鲁边境。
“负靳通晓狄语,愿秘密往说长狄侨如部侵鲁,令鲁国搬师自守,如此,宋国孤掌难鸣,以其残破,料难以抗拒太子兵锋。”
于负靳和太子寿不同,他和宋国没什么感情,但是对晋国、鲁国咬牙切齿,前者是他的杀父仇国,后者霸占了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封地。他从小就琢磨着怎么利用戎狄来恶心鲁国,自己趁机收复祖地,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然则,宋兵战力几何,寿可否能以力敌之?”
太子寿转身面向华元,在场众人中,恐怕只有他与宋人交过手。
“杵臼无能之辈,兵马丧尽,人心尽失,名为宋公,然国人不附。所虑者,徒有太傅公子卬而已,此人元虽未与之争雄疆场,然此君弱冠而出仕,以三十乘之兵,格毙其叔公子御三百乘之师;以十乘之长丘,一鼓而荡平长狄数千骑之众。
两战元虽未亲眼目睹,然其人恐怖如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华元一语,震惊四座。
“三十乘灭三百乘,此何人哉?莫非三头六臂,金皮铜骨,刀枪不入者乎?”
曹将们立即把公子卬幻想成野猪型将领,一个冲锋就能击穿敌阵的骁将。
“非也。”华元解释道:“此君创设马镫,用之于骑兵,快逾战车,足能借力,人马具甲,则弓矢无用,携长矛而刺,人借马力,可破重甲。
公子卬以马镫甲骑,破车兵犹如探囊取物,反掌观纹。”
看到诸将狐疑的眼神,华元知道他们不信,于是亲自踩着马镫示范。羊斟为他准备铜甲、草人。
华元把马速拉满,一矛捅穿甲胄,亲眼目睹偌大的黑洞,奔腾的战马,太子寿再无异议。
他向华元躬身行礼:“未知宋人兵种强悍若此,请华君为寿练兵,从此以后曹国再无车兵,统统改为骑兵。”
“还有骑射兵。”华元补充道:“山戎用马镫、马甲,马上开弓,令晋国车兵无可奈何,骑射兵也是很强的。”
“善。就依华君之言。”
“臣有言。”僖禄出列拱手:“今宋公弱而公子卬强,此兄弟二人关系若何?”
华元道:“宋人皆怨恨宋公而公子卬威望日隆,且公子卬曾为武氏等拥立为君,后闻君已立于国都而作罢。长丘之战,宋公独立出战,公子卬之卒宁护右翼鲁军,也不愿护佑宋公,兄弟二人,当有嫌隙其间。”
僖禄面带喜色:“主弱臣强,兄弟相忌,我有计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