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卬方才拨云见日,西边突然杀声大作,七千步卒和上千骑兵出现在地平线。在公孙訾守看来,就仿佛平地里忽然神兵天将从地里面齐齐冒出。
武功高高地把櫜旗向前倾斜:“全军突击,赶在敌人撤退前围歼他们。”
号角声呜呜地吹起,鼓点急促地敲打。顶盔贯甲的武人离了整齐的阵线发足狂奔,猎骑兵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把兵刃对准前方。
六七千的步兵从远处如滚滚黄河水奔流而来,无边无际,军号和呐喊如惊涛拍岸的声音,从那个可怖的方向袭来。
向氏的新兵哪里吃的了这样的惊吓?恐慌犹如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传播。
一人啸,千百人啸。
向兵不断把队友和后背丢给猎骑兵,披甲步卒唯恐逃之不及,一边发命奔跑,一边丢盔弃甲、抛掷兵械。
“哎哟。”前方溃卒随地乱扔武器,把公孙訾守不慎绊倒。泥土地芬芳和他的面颊来个一个亲密的拥吻。
“大胆!让公孙先走。”亲卫一脚踹飞了慌不择路的战友,忙不迭在前方给公孙訾守开路。如果主将在这里战死,鞌城就彻底玩完了。
“公孙,驴上驴!”亲卫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条坐骑,许是周围野人家的,便扶着公孙訾守上骑。
“小心!”
万众之中有人逃命还有左右看顾,肯定是条大鱼。车胄顿时欣喜如狂,马蹄声如催命一般奔向黑驴。
“四面护住公孙,拼将一死,也得保护公孙安然回城!。”武士们纷纷涌了来上来,把长矛急急志向马匹奔袭的方向。
车轴一时间也不知道目标被人群挡在哪儿了,只得拨马转向外围,随意捅杀两个倒霉鬼泄愤……
“下马!”
赵蛟带队包抄到北面城墙下,组却主力的归路。
龙骑兵正要滚鞍作战,突然背后的城楼上冒出了黑压压一片弓手。
“放箭!”
城楼上响起了向戌稚嫩的声音。从垛口上飞出一阵箭雨,赵兵的甲胄上霎时间插上了羽箭,赵蛟就仿佛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滚木雷石、金汁伺候!”那个阴魂不散的孩童之声再次响起。
一股粪臭味由远而至。赵蛟忙不迭纵马窜出城墙的射程之外,公孙訾守趁机在左右的拱卫下越过恶臭难闻的城门,身后的武士簇拥着往里挤。
赵蛟抓紧最后的射击窗口,下马挽弓,在城门关闭之前,把公孙訾守的亲卫射成了刺猬。
主将仓皇溜走,底下的士兵如同蚂蚁乱转,公子卬大喜,勒转马头,陷入人马重重之处,左支右突,进一步加剧了溃兵的混乱。
鞌城的野人骇然见到杀神降世,也没头没脑地往鞌城其他城门奔去,唯恐兵过如梳,被殃及池鱼。
田单正待下令追逐,被公子卬制止:“只诛首恶向氏,不问其他。野人只知道种田,杀之何益?”
赵蛟果断收集人马,转向逼降溃卒,两千人或死或俘,满地血腥。
……
残阳如血,武弁和武安协力将一具尸体丢到坑堆。这些向氏的新兵大多是野人出身,为了拼一场富贵,现在歪着头成为泉下之鬼。武功用鞋子把几个外圈的人体零件提到坑里面,然而点火。
滚滚浓烟带起烤肉的香味四下扩散……
“真是威武啊。”武弁感慨地回忆起昔日在公子卬手下作战的经历。
武功也感慨道:“壮哉,此诚足以激发天下英雄之义胆,顿令缩项敛足者惭死无地。倘若当初公子卬被我们拥立为君,国家岂会飘泊于风涛波浪之中。我们楚丘……”
武功不由悲从心来,心里仿佛被大石头堵住一般,努力锁紧眼眶,不让热泪滚落。
“家主,我们什么时候能并入矛骑兵的序列呐?”武弁幽怨地看着武功。
武功何尝不知道他的报仇之心?
武氏的四十一骑自打逃回长丘后,就被编入无甲步兵的序列,他们的战马也给武功派去拉车,许多都累垮了。
武功无奈地摊摊手:“当初困守楚丘,粮食匮乏,你们都把食物让给我,自己却枯瘦下去。
马匹也不堪驱驰,这样的境况加入田双的手下,估计也不能结成骑阵。
你们啊,还是先养养身体吧。
这一战俘获了不少战马,你们曾与太傅并肩丹水,太傅怎么会不看顾你们呢?”
武弁咬咬牙:“届时定要喰山戎骨肉,饮向氏血羹,方解我恨。”
……
公子卬欲趁大胜之势拔城,又是立高塔,又是挖地道。公孙訾守在儿子向戌的谏言下,修高城楼,掘井倒灌。公子卬又使冲车撞门,向戌反以塞门刀车据之。公子卬又引兵尝试强攻,反令金汁滚石退却。
公子卬终不得志,望城兴叹。
《墨子》中的攻城战术,临、沟、冲、梯、堙、水、穴、突、空洞、蚁附、轩车、轒辒均想了个遍,终是无法短期内解决。
孙子曰: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意思是说,冷兵器时代,攻城是下下之选,要制造攻城车,要准备大盾牌,堆积土坡,要花费六个月,最后再蚁附攻城,死掉三分之一人才能拔城。
兵家至圣都对城墙徒呼奈何,何况公子卬。
“不能再这么打了。”
武功肉疼地跑来劝谏公子卬:“山戎和叛党主力迟早会拔除商丘,然后转向这里,到时候我们无城无险,便是俎上的鱼肉。”
田氏、赵氏也纷纷劝阻。奔袭鞌城的原计划眼看着就要作罢,公子卬冥思苦想,脚步在部下的视野里来回周转。
忽而,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道:“我想到办法了。”
……
这一日,猎骑兵齐出,到鞌城野人之家“购粮”。
在田单明晃晃的兵刃下,野人们不得不交出了所有粮草。
田单把等值的铲币交给他们,然后道:“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野人道:“我等家中粟尽,纵使有千般铲币,又如何能解除腹中饥饿?”
田单道:“我等在营中造饭,尔等且安心种地,到饭点的时候,我们专分一营地与各位分食。如今我等远道而来,运粮不便。此便宜之计策,诸位且忍耐。”
对于逃到城内的野人家庭,田单也是尽收其粮草,然后在门板上大书:某年月日,长丘军收取存粮几何,倘若战事完迄,一旦索要,即刻物归原主。
公子卬则分兵驱逐渡口,南道之残敌,控扼鞌地要道,然后命武功在树栅联营,傍南下寨,耸立瞭台,以备山戎之袭。
做好了这些,公子卬命令医万去长丘搬运北方运来的硫磺,又命武功道:
“子业,你且派人去各个溷厕、马厩处剐取硝。就是那种浮土会结出的盐状结晶,用燃烧的木炭戳一下会“哧哧”冒火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