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擂鼓!召集车兵!”孙良夫目眦尽列,大喝一声,他愤愤不平地对身边的家司马吐槽道:“真的是不讲武德,我都没准备好,致师都还没开始,这宋卬就开始偷偷下黑手,真是宋襄公的不肖子孙,失之乃祖之风。”
“车兵准备出击,杀光这些不效中原战争之礼,偷师戎狄骑兵的宋人。”孙良夫刚刚嚎一嗓子,身侧的家司马连忙叫道:“万万不可啊,主上。我们的中军都还没有整训完毕,车兵孟浪出击,本阵如何能打?步卒只有半数不到是披甲的国人,余者多为野人,这些人不懂战术,不披铠甲,哪里能单独打仗,必须有驾车的君子打头阵,营造优势才行啊。”
孙良夫点点头:“那就出一半的车兵去打宋骑,留下一半和步兵协同,对付背水之敌。”
公子卬的龙骑兵在战阵的一侧火力全开,孙家的车兵得令后大呼小叫地出击,倒下的孙家步卒中有的是乡里乡亲的国人,有的则是更下贱的野人,但多半来源于家族花真金白银购置的外国战俘——卫国已经几十年没有打过胜仗了,野人的数量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在龙骑的骚扰下,孙家军闹哄哄的,不习阵战的野人在恐惧下失去了秩序,孙家的军官挥舞着长鞭厉声呵斥,站队齐整看似遥遥无期。
“三擂鼓!反正只要追击的车兵一旦把宋骑驱逐出战场,我们本阵的车兵陷阵杀敌,这些野人自然会勇气倍增地跟进。”
孙良夫扔下这些命令,御者已经把战车的车辕调整好,孙良夫从持弓的车左手里稳稳地接过长戈,向前奋力一比划,释放出丹田之气高呼:“今日,我要长戈饱饮宋血,全军突击,杀!杀光不知天高地厚的宋人。”
随着这一声高呼,孙良夫的战车就驱动驷马狂奔,与他并架同驱的,是二十余辆的孙家兵车。
“擂鼓!”
公子卬把却月阵的指挥权交给了管理,他的鼓点和孙良夫的三擂鼓几乎同时响起。
孙良夫不经意地向东侧一撇,就看见追击的车兵那边烟尘滚滚,宋卬的下马射手一见他分出车兵,就忙不迭爬上战马向远离大军的一侧移动。
“可惜了。”孙良夫在心中不免遗憾:“这宋卬不知兵,此番必定被追击的车兵杀死在黄土里,可叹我不能手刃他。”
追击的孙家车兵马上拉成直线,从右翼的方向迎击来犯的公子卬。兵车上的孙家武士都精神抖擞,自古以来,车兵杀马兵,宛如牛刀杀鸡雉一般轻松写意。“我们车兵站在车厢的平台上,比你们马兵在马背上更平稳,射得更远。”
右翼车兵排山倒海地向公子卬压了过去,车右们放平了各自的长戈,横放在车厢的右侧,用来啄击的锋刃闪耀着青铜的光泽,齐齐指向公子卬“流窜”的方向。
车兵们一个个昂首挺胸,这似乎是“一边倒的屠杀”,让他们看起来俨然胜券在握,气吞万里。
“他们来了。”田双紧了紧马辔,虽然在长丘田猎,用的都是骑兵战术,但是错过长狄之战和丹水之战的骑战,他没有亲自纵马捅人的经验。
公子卬老神在在地下令:“跟我来。”
他的龙骑兵没有急于求战,而是继续向孙良夫本阵的后方兜圈子,骑兵马快,右翼的车兵只要还想掩护本阵的安危,就不得不撵上来。
骑兵转向容易,但车兵的转向就很墨迹了。公子卬特意按下马速等一等他们。
右翼的车兵扫过九十度的夹角,重新追击宋国的龙骑兵,他们把奔驰的速度拉到最满,车左们挽开强弓,对百步之外的骑兵射出箭矢,企图板砖砸飞机一般,能射到一个就是一个。
可惜公子卬对风筝之术已然炉火纯青,把两军的距离拿捏地死死的,右翼车兵发出了十来次射击,但是没有一支箭矢斩获任何战果。
公子卬不断撩拨车兵,玩弄着他们,把他们从恍然不觉中骗出战场。公子卬时不时扭头观察侧后的敌车行动,只晓得他们稍稍懈怠,就拍马做出威胁孙家军本阵的战术动作。可怜的孙家驷马,一边要拉着更沉的战车,忍受早期机械极低的传动效率,一边还要在御者的鞭子下保持和另外三匹马齐头并进的速度,马力渐渐不支,但御者的鞭笞从来都是那么紧。
右翼车兵越是努力想要追击,马力和车左的臂力也愈发吃紧。
公子卬身后的敌人挨不住这么“卷”,时速再也提振不到二十码的狂奔了。
“我们的人马还犹有余力,他们的车兵都快散架了,怎么样,太傅,我们打吧?”田双已经跃跃欲试了。
……
与此同时,孙良夫的本阵已经一头撞上了管理指挥的却月阵。
眼前的车兵越来越近了,扁平的鼻子,高高举起的长戈,管理仍然丝毫不做声,近了,更近了……
曾经他许多次向田伯光讨教:“如何让弓箭手发挥最大的威力?”
田伯光总是告诉他:“稳住心态,直到敌人靠近你五十步以内再出手。”
管理穿戴着象征身份的缨冠,在战场上甚是惹眼,已经有不少车左紧紧锚定了他作为目标,那些个孙家的新兵车左在人生的初次战斗中是多么的振奋,早早地张弓搭箭,手臂竭力绷紧,所靡费的力量是如此之巨,胸大肌传来了如同要透支一般的酸胀。
本阵的御者把车速拉满,几十米的距离眼看就要在几个呼吸内完迄,车右们弓起身子,随时准备冲阵,把长戈向前奋力摏击。
孙家的驷马已经做好了撞向却月阵横置车厢的准备,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管理骤然作声:“放”。
数以百计的弓弦叠出琴弦般怆然的声音,一瞬间战马的悲鸣萦绕在耳畔,就仿佛刘裕的大军射穿了北魏的奔马踹阵。
射人先射马,赵家的弓手都是久经阵战的好手。头部的大脑、颈部的大动脉、马前胸的心肺脏器……这些驷马致命的部位,他们都熟稔于心。
一匹驷马猝然倒下,一辆战车的机动就宣布瘫痪——孙家的兵车攻势瞬间为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