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私心甚于公心的人,空谈国家利益是毫无作用的,你应该谈谈对赵家有什么好处,才可能打动他;对于胸襟短浅、对血亲和亲信以外之人,不能做到用人不疑的,你应该表明立场,表态站到他的阵营,才能博取他的信任。”
善儿的言语极大地启发了公子卬。他恍然觉得赵盾这个人和项羽非常相像。
赵盾未来会弑杀晋灵公,而项羽弑杀义帝楚怀王,都干掉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赵盾对外人多加猜忌,项羽也是从不信任他姓之人,所用皆是项声、项它、项伯等本族之人,连唯一的谋士,亚父范增都见逐于外;两人都杀人如草芥,公子乐、公子雍、数十万秦军都是作证;两人又相当没有信用,赵盾背弃了和士会等臣子的约定,在晋国继任者的问题上反复横跳,项羽和诸侯的约定也先后被撕碎,甚至连刘邦这样的金兰兄弟都被坑了。
偏偏晋国现在是赵盾当家,除了说服他,再没办法归还卫地。该如何博取这样一个人的信任呢?
善儿卖了个官子:“其中要点。等你帮我办完事情再来细说也不迟。
我自从认识你以来,打心眼里爱上了骑马的感觉,风从耳畔掠过,湖光山色如同奔驰一般迎面而来,则是我一十五年青春从未体会过的写意。
但是现在骑的都是你的马匹,这很不好。总是会有一天,你走了,离开了绛城、晋国,我就没办法学习马术了。我听说西边的新田城,西市内有好马兜售,你让管理去买一匹适合女子骑乘的温顺马匹。他有妻子,自然知道什么是适合女子的。
第二个条件嘛,等明天我再告诉你。”
公子卬无不应允。
……
善儿回到家里,祖母叔隗忙贴上来八卦。
“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善儿脸颊微微泛起颜色:“他已经入我毂中而不自知。祖母那边询问父亲的意思,怎么样了?”
“你父亲如是评价公子卬:‘这个小子,洵美且武,文质有谋。倘若他有进一步行动,也不妨顺水推舟,只是不知道公子卬现在心中是什么个态度。’”
善儿听完,脸上绽放出笑颜,一如黎明前的花朵。
……
公子卬回到了落脚之地,急急催促管理向西买马:“不必苛求膘肥体壮之马,只求性格温顺,可供妇人驱使即可。你就权且当作给你自己的妻子买了代步的牲畜。”
“太傅是要送礼嘛?送给谁?”管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子卬只是催促:“甭管这么多,快去吧。”
“一定是那故弄玄虚的水。”管理啐了一口就动身去新田。
新田其实就是未来晋国的下一任首都,成为首都后,改称“新绛”,直到三家分晋,一直是晋国的末代都城。管理拾掇好干粮就出发,公子卬找到善儿复命。
“你不是说田双有一腔勇武嘛?让他去猎杀鹿麋,准备好两张上好的鹿皮,你也别闲着,去东市购置五匹玄色、纁色的玉帛。”善儿吩咐道。
公子卬纳闷地问道:“准备这些做什么?是有什么用处吗?”
“哎呀,你有所不知。两天后,就是家父三十一岁的诞辰,家父将会燕飨先氏、臾氏等亲信、盟友,届时你带着两方鹿皮和五匹好帛上门,周全礼数,说几句甜甜的嘱咐,把家父哄得开心了。争取到了好印象,后面的事情才好办。
我这是在为你谋划呢。”
善儿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叮嘱公子卬,事情万万不可办岔了——两方五匹。
“也是。我来晋国这么久了,多次造访赵家。除了收取了赵家的馈赠,也没给赵家准备什么礼物,聊表心意。”
“是呀。家父多么吝啬的一个人,却让你来赵家平白赚了不菲的酬金,饮了醇酒,你倒好,每次都两手空空,分毫没有给予赵家,你说家父能把你当自己人吗?”善儿两手叉在腰肢上,说道。
“善儿妹妹说得有理。”公子卬也不疑有他,善儿催他时间紧迫,赶紧回去准备。
……
华达才在公孙孔叔的私门嚷嚷得十分硬气,仿佛油盐不进。
公孙孔叔本以为要费老大功夫,岂料左右一顿毒打,华达才鼻梁骨折,皮肉渗血,哭丧着脸,就把什么都招了,宛如吐豆子一般。
公孙孔叔铁青着脸进宫,去找宋公杵臼汇报:“华达才除了与左右二师勾结,贪收军用,还卷入了一桩大案。”
公孙孔叔的瞳孔正对着杵臼:“很大很大。”
“什么案子?”杵臼扶案起身。
“府库的那一场火,是华达才背着当时的府人,也就是他的父亲,华丑,放的火,目的在于监守自盗。”
揭晓答案的一刻,公孙孔叔彻底震惊了:“怎么可能。彼时,他无官无职,怎么可能做到,他连纵火的卒子都调不动。”
“华达才偷了华丑存在于家宅的钥匙,给同伙打开库房,盗取其中钱财粮昧,然后付之一炬。”公孙孔叔详细陈述了华达才团伙的做案细节。
“先君一十七年的经营啊,一朝之间却因为华家的贪婪,沦为土灰。我们重建军队最大的困难就在于府库的空虚,犯下这样的罪行,华达才即使是千刀万剐,也罪有应得。”
杵臼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还有同伙,那些人是谁?嘉兴审出来了吗?”
公孙孔叔点点头,说出了一个令杵臼难以置信的名字:“是国君的弟弟,公子鲍和他的门人。”
杵臼含怒拍段了桌角:“难怪当初伪君,公子御上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捉拿公子鲍,我道是为何,果然是罪不容诛。”
“国君请早做决断!”公孙孔叔再拜,杵臼只看得到他的后脑勺,显然是对国贼报以刻骨的痛恨。
杵臼的眼睛向内收缩,一字一句地从口中吐出口谕:“孤一人下令,着少宰公孙孔叔捉拿公子鲍、公子成、公孙友,罢免原大司寇华御事,其门人党羽,有涉案者,一概问罪。”
忽然,门外传来异动,一个寺人装扮的黑影一闪而过。
“谁在偷听!”
公孙孔叔和杵臼开门而出时,窃听者已然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