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的长衣上绘制着张牙舞爪、遨游于云雾之中的龙纹,身后的管理身上则画着粉、小米等吃食,公子卬自己穿的礼服,则印着水藻和火焰。
天子穿日月之衣,是因为日月普照天地,至高无上;诸侯中爵位尊崇者衣龙衮,是为了告诫诸侯,龙变化无端,诸侯要根据封地,因地制宜地治理百姓;弱鸡诸侯身着黼黻,因为黼黻能断善恶之人;大夫加粉米,不是说他们是吃货,而是小米给养万民,粉白璧无瑕疵,警示大夫们要记住自己的使命,谨守自己的操行,为国君抚养庶民;士衣藻火,藻代表士子的文采,故而有辞藻之称,火取炎上,告诉贵族们要为自己的领导(也就是上),焕发光与热。
宋公脚底的鞋子,用皮葛作鞋面,鞋底有两层,一层麻布,一层木头,双层设计可以防止泥泞沾染。诸侯和天子的鞋面是红色的,所以又叫赤舄;管理是士大夫,穿白鞋,公子卬无官无职,黑色。
“这就是先秦的服装文化啊,比起欧洲中世纪繁复的衣裳也不遑多让。”电视剧里的各路导演、制片人,多数就没有好好琢磨过中华的服章之美,更有甚者把明清时期的衣服往先秦的人物上套。公子卬没有注意到,全场只有他一个人眼神直勾勾地观摩宋公的打扮,显得鹤立鸡群,其他人都低眉顺眼,表现出对君权的臣服和尊崇,哪怕是桀骜不驯的乐豫,也不敢造次。
不经意间,公子卬感觉余光中,有人注视自己。顺着这种被窥视的感觉望去,他发现自己的哥哥,公子江在远处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微微地摇了摇头。
“叔弟,即使对宋公毫无敬意,视之为冢中枯骨,你也不用表现得如此乖张吧?”公子江心道。
“伯兄江是什么意思?”公子卬暗自忖度摇头的涵义,“是了,一定是杵臼及时把夜间计划的缺点陈清,但是公子江不同意。”
忽而,公子卬感觉一道凌厉的眼神射向自己,他扭头一看,是管理,心中顿时笼罩上一层阴霾。
宋公已经前呼后拥地进入太庙了,双膝下跪,巫祝们把祭祀过的铠甲和兵刃佩戴在他的身上。
“迎神、迎社!”在首席巫祝——太祝的祷告中,宋公闭上双目,口中祈祷。
“受脤!”祭祀用的三牺五牲被牵上祭台,宋公回到千军之前,举起沉重的钺宰杀祭品,祝派人把祭品的血收集起来,细细涂敷在神主牌位、自己的武器和阵战的军鼓之上。
祭品的肉被割下来,在釜中焯水,割成碎肉,分给几大家族的族长、卿大夫。
“立旗!演阵!”战车隆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插起太常旗。
“鹤阵!”一声令下,旌旗在旗手的努力下摆出旗语,三分之二的战车奔向两翼,步兵也闹哄哄地变换阵型跟进。
“嗯。”闹哄哄折腾了十几分钟,宋公对士兵的变阵速度非常满意。以往要是哪个家族的士兵动作太慢或者跑错了位置,就会被当众抓起来,用箭矢刺穿耳朵。
“鹅阵!”第二个变阵旨令,宋国打仗只会这两个阵。
本来厚实的两翼逐渐减兵,中央的部队迅速排成三行,两翼的战车不断添入,最终形成人墙。
“善!士卒精锐,此番破敌必矣。”宋公大声鼓舞他的军队,“出征!兵发长丘城!”
繁复的出师礼总算结束,军队鱼贯而出,沿着大道缓缓而行。军队被分为桓族向、鱼、荡、鳞氏的左军一百八十乘、戴族华、乐、老、皇甫氏的右军一百八十乘,和国君率领的中军二百四十乘。中军不仅有贰广的五十乘近卫,还有左师、右师各五十乘、武穆襄各三十乘。
因为是武氏的家司马,公子卬跟在中军的队列里,前后左右尽是敌我难测的面孔。
耳畔回响着敲击的鼓点,长矛的金戈之声,驷马的嘶鸣,士卒的私语,远处是一马平川的旷野,长风推着漫天的积云滚滚向前。
“初阳兄,再坚持几日,最快今晚,最慢明天,我就要荡平反逆,带着举国的精锐来为长丘城解围。”管理默默地念叨,初阳,是宋公在长丘城封地上的家司马,田伯光的字。此刻,管理相信他正身陷长狄的围困之中,虽然长丘作为边城,有数月的粮草储备,但是田伯光的鏖战想比不会轻松。
想到这里,管理握紧了拳头。
……
军队行进了几个时辰,西边的阳光把人影斜斜地拉长。熟悉都城到长丘路线的宋公把大军带到了林边。
“全军原地驻扎,伐木建营!”三军的各个家族熙熙攘攘地开始分配劳动,择地扎营。
武族、穆族和襄族,三个小家族被划拨到中军大营的边缘,呈三角形拱卫中间的左师、右师和贰广部队。
“好消息啊!”公子江的大帐刚搭好,名义上的大司马,老朽得要人搀扶的公孙固就进来报喜。
看到大司马,公子江很纳闷:“司马大夫,你不坐镇中军,在我这里作甚?”
公子江摒退左右,公孙固才说:“伪君要任命你为少司马,指挥贰广部队。”
“其中有诈否?出师礼的时候不任命少司马,现在才任命。司马大人,是不是谋事已经泄露?”公子江警惕道。
公孙固摆摆手:“你就是多疑,要是已经泄露,我恐怕首级不保,怎么会好端端地来见你?再说了,你的内应有什么不寻常的消息传过来嘛?”
公子江道:“我的耳目都是医生方者,大军出征,伪君又讳疾忌医,怎么会把他不信任的医者带出来?巫祝他倒是带了不少。我现在在军中就是聋子、瞎子。再说了,少司马的任命按理说应该在出师礼的场合,现在拜我为官,不是正常的时间点。另外,贰广的统帅一定是大司马或者是国君,怎么也轮不到少司马。”
公子江觉得这个荒唐的任命破绽百出。
公孙固轻蔑道:“宋公干的荒唐事还少吗?有什么好稀奇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治理国家、统帅军队。我估计他是看到我老迈无能,想到为了长丘之战,不能再吝惜手中的权力,所以匀给你一些。毕竟当年你可是以贤太子的名声著于朝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