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具体是夜里什么时候,就要看各个家族相机决断了。”杵臼回答道。
古代打仗,前线的将领都有很大的临场决断权,孙子兵法就曾经曰过:“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其中第五胜中,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意思很直白地告诫当时的政治家,战场瞬息万变,那些运筹帷幄的首脑人物不要隔空远程指挥部队,不要对战术的细节作太多的规定,毕竟古代通讯能力有限,而军队的拥有者远在千里之遥,对瞬息万变的形势的把握肯定不如身在局中的前线军官把握得那么精确。
其实这个道理放到现代战争也是很有见地的,比如说蒋光头一通远程操作,害得戴安澜指挥的中国远征军败走野人山,再挥舞指挥棒,顺利转进宝岛苟延残喘。
既然太子给的军令是夜晚,那就是说从翌日日落到第三日的清晨时间,哪个时间节点入城都由公子卬和武功自己讨论了。
“这是哪位大夫出的主意?”公子卬追问道。夜间行动敌我难辨,士兵们都是来自楚丘的外地人,对地理方位又不熟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一旦和军事主官走散,建制就要被打乱。几大家族,四千多人马,总会有人失散,到时候掉队的士兵大喊大叫,伪君只要脑子没问题,就肯定能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旦伪君搞点什么针锋相对的小动作,或者军队转移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崩溃的危险系数相当之大。若是汉唐时代,丝绸之路放开后,精锐部队还是可以搞搞夜袭的骚操作,抑或是趁着夜幕穿插兵力,但周代嘛……
“是乐大夫。”杵臼的回答,公子卬以手抚额,颇感头疼。这老家伙纯粹是又菜又爱玩,作为国防部长,上任至今,从来没有真枪实战地指挥过哪怕一局战役,偏偏年齿高,辈分大,曾经是一群百战老兵的最高首长,估计部下没少拍过乐豫的马屁。
领导当久了,人就会飘飘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赫鲁晓夫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例子。他曾经留下传诵数十年的名言:“当我是一名矿工时,我不懂;当我是一名低级官员时,我不懂;当我在往上爬的各级阶梯上时,我不懂。但是今天我是最高领导,因此,我现在当然懂得,不是吗?”
现在乐豫就是赫鲁晓夫低配版,被捧得飘飘然不知所以,可气的是公子成等有作战经验的将领都在伪君的一边。太子江身边所能仰仗的,居然也就只有他这样的纸上谈兵的手下。
“时间还有一天,或许现在派人去劝,尚且为时不晚。”武功出言道,在公子卬逐条陈列夜间拔营的种种弊端,他也意识到这个荒唐的军令很难执行下去。
“还有入城人员的分辨问题。”公子卬补充道。既然耏氏控制了城门,那么如何分辨返回都城的军队是太子阵营的,而不是伪君的部队呢?他推演了一番给众人看,若是伪君看夜间这么多军队违规拔营,肯定觉得蹊跷,只要派一支偏师,混入都城,在关键的时候发作,那太子这边肯定凉凉。
杵臼觉得谋事愈发凶险,自告奋勇道:“还是我回去与他们细说吧。还有别的关节需要补充的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想不出了。”
公子杵臼撩开军帐,快步离开。
……
都城,宋国宫殿。
管理对宋公道:“已经探明的情报是,太子江打算在出师礼之后发动叛乱,使者被派往各个反逆的家族中去了,至于具体的细节还没窃取到。”
“也就是说哪些家族参与叛乱,叛乱相约的时机还不明晰?”宋公问。
管理点点头:“是的,不过具体的方案肯定已经敲定了。使者已经被派往各处,现在应该还没有尽数返回。”
宋公道:“那我们的行动得在他们串联完成之前抢先发难。”
管理:“我这就去布置。”
……
武氏营地。
杵臼前脚出门没多久,伪君的新命令已经下来,要求全军立刻在亳城集结,今天正午就要提前进行出师礼。
武功愈发觉得事有蹊跷:“哪有这样朝令夕改的?难道我们的谋划暴露了嘛?”
公子卬笃定地摇头:“不可能。要是被洞穿了,营门外应当是伪君的甲兵前来索命。毕竟我们几大家族分散在各自的军营,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武功喟然抚膺:“那就好。不过杵臼恐怕来不及传信了。”
“为什么?”公子卬不解地问,这个时代的出师礼他了解的不多。
“出师礼,按例会斩杀迟到的人,如果伪君残暴一点,即使大军都及时各就各位,他也可以合理合法地判处最后到场的一批人贯耳之刑。”贯耳之刑,是军中独有的刑法,罪人会被用竹箭硬生生穿过耳廓,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十有**受刑人的耳朵会在剧痛之后化脓、肿胀、溃散,凄惨无比。
“立刻拔营,全军全速前往亳城。”武功一声令下,九百人从营门鱼贯而出。
……
亳城。
“禀告国君,军队已经清点完毕,全员到场。”校正狂狡跪在宋公面前,双手行礼,高过头顶。
“禀告国君,物资业已准备妥当。”工正墨希音也跪了下来。
“君上?”管理在一旁提醒没发声的宋公。“该行军礼了。”
宋公点了点头。虽然田猎的时候,经历过一番,但是自己主持大局的时候,他还是对流程做不到熟稔于心。
亳城就在楚丘城的南边,按照周礼,大军出征,宋公和大军都要到太庙举行祭祀、占卜。
“请祝占卜!”新任司宫高声唱道。
亳城的祝,负责国之祭祀、盟诅之载辞事。
年迈的祝缓缓上台,跟着他的是另外两个深眉长须的卜师。
“龟兆曰涕,卦象曰外。”新任司宫再次唱道。